东方既:“不行就是不行。”
我被他蛮横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住了,心里像堵着一团气,一点儿都不痛快。
“哪有当师尊当得像你这样霸道的……”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明明三观不合,明明他就对我说了很过分的话,还不准我离开玄月宗,“我被蛇妖欺负了不帮我出头就算了,还鼓励我和他双修,这是人干的事吗?……现在又不准我还俗,你要怎么样?”
东方既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无措,然后夹了块米糕放我盘子里。
我:“?”
东方既:“先吃饱饭再哭。”
我真想拿桌上的盘子砸他的头。
“让我还俗吧。”我攥着袖子擦擦眼泪。
东方既皱眉:“不行,你也别想自己跑,上次去天恒书院是我不计较,若认真算起来,你叛出师门,我可以杀了你。”
眼泪都吓停了,像是水龙头突然被关,我瞪着眼看着东方既,整个人石化了。
他是不是有精神病?我是给一个疯子做了徒弟吗?
“杀啊,你现在就杀!”
我也发疯了,和疯子在一起,很难不疯。
这一声吼,惹来客栈大堂其他用早饭的客人齐齐侧目,有那胆小的,打量了东方既几眼,起身走了。
东方既也注意到他被人当成危险人物了,招呼店小二把包点拿上楼去,对我道:“咱们回房去好好说。”
回到房间之后,我以为他真要好好和我谈一谈,结果他和说我“稍等片刻”,然后人就直接原地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我干脆继续吃早饭,一笼灌汤包快吃完的时候,东方既回来了。
以为他会继续前面的谈话,不想他却只是静静坐在对面看我吃早饭。
“我吃完了。”我放下筷子。
“吃完了就走吧。”他道。
走?这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想通了,肯放我走了?
我起身,心情略微复杂,一方面得了自由感到轻松了,另一方面也有些难以割舍,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师徒,凭良心讲,他对我好的时候是很好的,又有那么多次舍身相救,不感动怎么可能呢?
“多谢……师尊。”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叫他师尊了。
我拿上包袱,走出客栈,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忽然有些迷茫,下一步应该干什么呢?
“你去哪儿,顺路送送你。”东方既也从客栈里出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去哪儿。”
东方既:“那你送送我吧。”
并不是个过分的请求,东方既沿着主街朝南走,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今日街上又有些不同,空气里多了稻灰煮粽叶的香气,还有摊子专门出售艾叶和雄黄。
我:“今天是……”
“端午节。”东方既接上,忽而侧头,似是试探,“要我说……等节过了咱们再散吧。”
端午节本是团圆佳节,选在这天分道扬镳确实不妥,反正也不差这一天,我便点点头:“好。”
东方既还是那副扑克脸,但是眼里亮了一亮,牵住我的手:“带你去看龙舟。”
师徒大街上拉手真是不成体统,虽然他年纪大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小孩,但在他人眼里看起来还是会很别扭的,从街上一路到河边,引起无数人注意。
我只能安慰自己,这个时空里没人知道我和东方既是师徒,而且我们很快就不是了,牵就牵吧,女孩之间也都牵手,男人之间牵手又怎么的呢?
这一日过得很开心,早饭之后,东方既的嘴里再没蹦出来一句不中听的话,带我去看了激烈的龙舟赛,中午在江城最豪华的酒楼吃了顿大餐,下午去看打马球,东方既还上场赢了个绣金香囊送给我。
晚饭在夜市一个摊子上,吃了好几种馅的粽子,十分满足。
“公子,来杯雄黄酒?”有小贩提着铜壶在摊子前售卖雄黄酒。
长这么大雄黄酒还没喝过,便问东方既:“我能喝吗?”
“给他倒一杯。”东方既付了小贩钱。
我:“师尊不喝吗?”
东方既捂住鼻子,摇头:“我不爱喝雄黄酒,你也小抿一口就好,雄黄有毒性。”
我听他的小抿了一口,这酒气味很大,并不好喝,只是满足了好奇心。
“坐船去?”吃完了,东方既又指了指河边停靠着的一艘灯火通明的漂亮画舫。
“嗯。”
上了画舫二层,东方既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东方既多花了钱,一层热热闹闹坐满了人,二层却只有我们一桌。
不多会儿船开了,在江城的内河上慢悠悠地行驶,船上歌女伴着琵琶声轻柔婉转地唱着曲,两岸游人如织灯火灿烂,还有人停下来望着画舫,露出艳羡神情。
东方既却似乎无心于外面的景致,上船后一直在喝茶,一句话也没说。
我:“师尊这么口渴么?晚饭太咸了?”
东方既终于放下茶杯,喉结动了动,腰板坐得直直的,看着我,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我:“?”
东方既:“江流,我……”
“给二位公子唱曲助兴么?”
这时一个抱着琵琶的歌女转上了二楼来。
第三十九章 我要师尊
我:“师尊你先说,你要说什么?”
东方既脸不知道为什么涨红了,问:“你听曲儿么?”
我:“不……”
东方既对那歌女道:“你唱吧。”
我:“……”
于是歌女施施然坐下,抱着琵琶一扫弦,一把清亮的嗓子唱起悠扬曲儿来。
而东方既的嘴巴就像焊死了一般,直到下船也没再说一句话。
画舫的停靠处在江城的一处城门旁,下了船后又带着我沿着城墙根遛弯。
遛着遛着又遛回了街上,这会儿夜已渐深了,不过因是节日,街上仍有许多摊子摆着,卖着各色饮食果子和各项小玩意。
东方既不知道发什么疯,也像那天晚上凌洲城的仇若一样,我看什么东西久一点儿他就买了下来。
我无奈:“师尊,别买了,我拿不了了。”
东方既看看我怀里,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粗布袋子来:“这个乾坤袋给你,用它装。”
说完他示范给我看,一个一个东西往里扔,当东西碰到袋口就会自动缩小,满怀的东西扔进去,也没见袋子鼓起来。
我好奇极了,凑过去看,又有点儿害怕,问东方既:“师尊,如果我离得太近,会把我也缩小装进去吗?”
东方既愣住,继而挑眉笑了声:“怎么会?”
印象里似乎就没见东方既笑过,他这一张脸本来就长得像完美的艺术品,平时冷着脸已经够俊的了,这骤然看见他这么一笑,几乎可以说是明艳动人,我直接就呆住了。
“江流,你怎么了?”东方既露出困惑神情,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
“没有。”我甩了甩头,低下头来,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师尊,接下来还去哪儿?”
“你还想再逛一会儿吗?”东方既问我。
我摇头。
“那回客栈去吧。”
于是便往回走,原本东方既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走着走着东方既放慢了脚步,与我并肩同行了。
我莫名的因他走在我身边而加快了心跳,偏偏这时候东方既又侧头和我说话:“你怎么不说话?”
不问还好,一问就慌,不答反问:“师尊方才在画舫上怎么也一直不说话?”
东方既立即被问哑了,于是两个哑巴就这么一路安静地走回客栈,然后在客栈门口遇到了穆明朗。
“跟丢了。”穆明朗上来第一句就道。
“又得去守着六百年前的我,守株待兔。”东方既道。
穆明朗:“你们去守,我接着找?这样快些。”
东方既点头:“行,不过我有些忘记六百年前这个时辰自己在哪儿了。”
穆明朗:“应当已经回玄月宗了。”
于是又分两路,穆明朗继续找安小红的踪迹,我和东方既则去玄月宗守着小的那个东方既等待安小红出现。
六百年前的玄月宗和六百年后的有很大不同,建筑要少很多,看起来也没那么气派,不过却比六百年后的玄月宗多了一丝超然世外的气息。
东方既带着我悄无声息地从幽黑树林上方掠过,到了寒影峰的弟子房,轻轻落下后,他布了个结界:“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我们了,也不会听见我们说话。”
接着他又在一块瓦片上手指画了几下,那瓦片便成了透明的,能看见屋里情况。
六百年前玄月宗的弟子房陈设更简朴,只有一套桌椅,一个柜子,一张床。
而此刻“东方既”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以背面朝着我们。
玄月宗的弟子房门上也挂了艾叶,浓郁的艾叶香熏染了空气。
东方既坐在屋脊上久久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便都沉默着。
山风凉爽,忽然夜里响起了敲梆子的声音,一声一声在夜空下荡开去。
“师尊,子时正。”我说,照现代的计时,就是午夜十二点。
东方既说,过完这个节,我们再散,现在端午节已经过去了。
纵然有些许不舍,但这是最好的结局,把我留在六百年前,也就完全跳出了原书的所有剧情,从今天起,我就是自由的了。
正这么想着,东方既忽然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低头一卡,他递给我一个桃木匣子。
“送我的吗?”我接过来,好奇道,“是什么?”
东方既没答,脸上神情有些别扭。
打开桃木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只漂亮的胖乎乎的瓷娃娃,只是这娃娃的表情是个哭脸,脸上画了两行眼泪。
我很奇怪,怎么东方既送礼物也不送个笑脸娃娃,偏送哭脸的,是暗讽我爱哭么?
“你如果留在这六百年前不跟我回去了。”东方既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忐忑,“那我会像……”
“会像什么?”他后面半句的内容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他却不肯再重复,拧着眉毛像是生气,脸也红了。
我对他的情绪琢磨不来,一头雾水,怕他突然发疯又反悔了,便道:“师尊能否用个术法,将弟子传送出玄月宗?端午已过,弟子就不打扰……”
“师尊以后,再不给那蛇妖说好话了,好不好?”
东方既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于是东方既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以后再也不说那蛇妖的好话了,他欺负你,是个坏妖,先前我替他说话是我不对……待此间事了,还是和师尊一道回去,好吗?”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为那天荒唐的话道歉。
其实没想过东方既会因为那天说的话给我道歉。有什么必要呢?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身份尊贵万人敬仰,连去天恒书院挑事,天恒书院的长老都得想法子哄着他。
这样一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竟然会因为他的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生气而道歉?
首先我觉得吃惊,其次我觉得他不像是真心的。
我问道:“可是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呢?你不觉得我总想杀他很过分了吗?”
“先前我以为他只是纠缠你,也许就像一只懵懂未开化的妖兽,想给自己找个主人,所以才屡屡纠缠你。”东方既认真的神情像是在答试卷,“我不知道他竟然会对你做那种事……实在是个……畜生。”
我想起大淫蛇就很来气:“他本来就是畜生,真正的畜生,没脚的畜生,在地上阴暗爬行的畜生。”
东方既沉默一瞬,而后坚定道:“嗯,对。”
我:“可是你还说和他双修对我有好处。”
东方既眼神诚挚:“确实是有好处。”
我:“……”
东方既观察我的脸色,又立即改了说法:“但有好处也不能强迫你,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方式是错的。”
“……”我怎么总觉得这道歉道得我哪里不舒服呢?
“他的出发点也是不好的!”我简直又要重新回到我们发生争吵的那天,被道歉道出了一肚子气。
“对!”东方既声音比我还高了一度,“他哪儿都不对,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绝不再替他说半句话!”
我感到震惊,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害怕我再生气的样子?
东方既在我惊诧的眼神里转开了脸去,用后脑勺对着我。
道歉到这程度,总算是稍微像样些了,我想起白天他带着我到处去玩,也许那些都是他行为上的道歉,而到了晚上,他补上了一个语言上的道歉。
以他的性格来讲,做到这样实在是极致了。
再不原谅的话,似乎就太小心眼了一些。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是跟你再回到六百年后,蛇妖还是来纠缠骚扰我呢?”
东方既转过头来,思忖片刻,道:“为师杀了他,替你泄愤。”
“真的?”我有点儿不敢相信。
东方既深邃的双眼认真:“真的。”
仔细一想想,当个普通人去种田或者去做伙计,都很辛苦的,若是考科举什么的,也需要先赚钱,哪有待在仙门里做弟子舒服,还能学法术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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