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一个肉烧饼来,咬上一大口,满嘴脆脆的烧饼皮和油滋滋的肉,十分满足。
东方既闭上眼不再说话,我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变快了,窗外事物飞快掠过,只留一道道模糊的虚影。
约莫过了半时辰,马车在一座城池前停下,城门紧闭,城门楼上赫然写着“江城”两个大字。
东方既先下去了,站在马车旁伸出一手:“下车。”
我忽略他的手,自己跳下了马车。
却还是被他抓住手,我要甩脱,下一瞬,眼前一花,人已经在城里了。
这时辰街上商铺都已关门,也没有什么行人,因此没人因为两个大活人突然出现而惊叫。
东方既松开我的手,朝一条巷子拐进去。
不知道他来这儿干什么,但是大晚上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跟着他比较稳妥些。
拐了好几道弯后,东方既停在巷子深处,一口枯井旁,以剑尖在枯井周围画着什么。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大晚上,深巷,枯井,怎么都有点儿恐怖片的氛围。
东方既没回答我,他在地上画完后,把剑一收,枯井忽然从井底亮起一道巨大的蓝色灵气光柱,而东方既一把搂住我的腰,带着我便跳进了井里。
我:“!!!”
惊慌之中我下意识抱住东方既闭上了眼睛,直到双脚落地才敢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又傻了,方才明明是跳进了井里,这会儿落地,人却是在井旁。
不等我弄明白情况,东方既已经拉着我往巷外走了。
一出巷口,鼎沸人声充盈两耳,街上商铺都亮着灯笼和灯箱,热闹地招呼客人进去买东西,临街摊子也多。
我有点儿发懵,直到一个提着食盒外送餐食的店小二走过我身边,不小心轻轻撞了我的肩膀一下,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是回到了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之前的江城?”我问东方既。
东方既:“不,是六百年前的江城。”
我深吸一口气,心想真是好家伙。
由于我和东方既理论上还处于冷战状态,所以我没有进一步问他穿越回六百年前来干什么。
他也只是安静地带着我在江城热闹的主街上慢慢逛着,然后进了一家成衣铺,对我道:“挑两身衣裳。”
我:“不要,我身上这件就挺好的。”
“都破了,好什么?”
我低头看仇若绣好的那丛翠竹,他怎么知道这衣服破过?
“没破,已经补好了。”
东方既伸手抓住我肩上那丛翠竹刺绣,裂帛声响,那刺绣被他拽了下来,外袍肩膀处登时破了个大洞。
“破了。”东方既道。
我:“……”
东方既挑了件蓝色的袍子扔给我:“去换上。”
我:“你太过分了,这是仇若送给我的衣裳,你凭什么弄坏?”
“不换是么?”东方既根本不在意我说什么,“不换待会儿让你光着出去。”
店里还有掌柜和帮工,我猝不及防他这番有些混账的话,脸上骤然发热起来:“这是从一个师尊口里能说出来的话?”
东方既不以为然:“一声不响跑去天恒书院住这么长时间,整天和姓仇的嘻嘻哈哈,你还把我当师尊?”
我:“是你先黑白不分的!”
掌柜的看不下去,过来圆场:“这位小道长,身上这件衣裳既然损坏了,还是先换下来吧,放在我这儿,我替小道长缝好。”
-
换好了衣服,东方既领着我进了一家足有五层楼的豪华青楼。
内里灯烛晃耀,乐声绵绵,飞桥栏槛之上倚着衣着华美轻薄,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正温声软语地招呼着客人。
东方既换了一身暗绣黑袍,周身气质高冷,像是什么身份尊贵的王爷或者高官之类,一进来便有人围上来热情招呼。
“这位大人,大厅还是雅座?”跑堂心明眼亮地改了个尊称。
“雅座,视野要好。”东方既道。
三楼的雅座,对一楼大厅里的情况一览无余,我直觉东方既带我来这里肯定不只是为了消遣,因为跑堂问要不要姑娘作陪的时候,东方既拒绝了。
坐了没多久,外头敲门进来个人,却是穿着一身灰色衣裳,袖口裤腿皆束起来的利落打扮的穆明朗。
我一时不知道他是六百年前的穆明朗还是六百年后的,便没出声。
“怎么把江流也带来了?”穆明朗开口问。
是六百年后的,不然不可能认得我。
“穆峰主。”
我便和他打招呼,他点头,在桌旁桌下,脑门上全是汗,连喝了五六杯茶。
“不带来,再在天恒书院多留几日,他都要和仇若那小子成亲了。”东方既阴阳怪气道,“到时候我丢了徒弟,还得给他准备嫁妆,我就人财两空了。”
简直荒唐,我憋得脸通红:“我又不喜欢男的,我和仇若是好朋友。”
再说了,什么人财两空,我又不是他的东西。
穆明朗哭笑不得,问我:“你师尊和你说了我们来六百年前干什么没?”
我摇头,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解答我的疑惑。
“来抓安小红,她逃过来了,今夜大概会来这家青楼。”穆明朗好心地解释。
“为什么她会来一个青楼?”她是个女狐妖啊。
“你师尊六百年前的这一晚也在这个酒楼里。”
看来还是对东方既的金丹念念不忘。
“可是……”东方既又来青楼干什么?他不像那种喜欢去青楼寻欢作乐的性格。
穆明朗感觉到我心里疑惑,手一指楼下:“来抓这个人。”
我顺着他手指一看,一个体型庞大臃肿,穿着褐色绸缎衣裳,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中年男人,从门外阔步进来了。
原本正与客人们说说笑笑的妓子们一见这人进来,纷纷脸色微变。
只有跑堂笑脸迎了上去,将人引到了楼上来,没在可以临大厅赏乐的雅座,不知道去了其他什么地方。
而就在这人刚上楼没多久,门外又进来一人。
这人穿一身寻常黑色粗布短打,头发凌乱地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却掩不住身形挺拔,肩宽腿长,和那张冷漠却精致的脸——这是年轻时候的东方既。
我偷偷看一眼旁边这个老的东方既,对比了一下,年轻那个更鲜嫩一些,和老的这个一样是不高兴的表情,但是有点儿嘟嘟嘴,看起来就可爱多了,真乃绝色中的绝色。
“想什么?”东方既眼风凌厉地扫我。
我小声地大逆不道:“没以前好看。”
东方既:“……………………”
“跟紧,抓了安小红就走,别扰乱因果。”东方既朝穆明朗吩咐道,“也不能让这个时空的自己看见我们。”
穆明朗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傩神面具戴上,东方既也变换出一白一黑两张面具来,白的那张给我。
“为什么我也要戴?这个时空里没有我啊。”我困惑道。
东方既将面具按我脸上:“可是这里有过去的我和穆明朗,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否则六百年以后再见到你,会混乱的。”
话说完,楼下的“东方既”已经上楼了。
“你还是待在这儿吧,跟着我怕有危险。”东方既又道,捏了个法诀按在我头顶,“若有人攻击你,结界会自动打开,我们抓住安小红就来接你。”
我明白现在不是和他置气的时候,安分地点点头。
东方既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坐着,喝喝茶看看点心听听下面弹琵琶看看跳舞,还挺舒服的。
过了没多久,楼下蓦地传来女子受到惊吓的尖叫声,跟着砰然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撞破的动静。
我立马扒着围栏往下看,恰好看见之前穆明朗说过的那个胖男人,似乎被人从二楼打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一楼大厅,在地板上砸塌了一个坑。
“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一声暴喝,一个颀长身影执剑从二楼跳下去,朝胖男人一剑挥去。
罡风横扫,大厅里逃得慢的身体轻盈的歌女们被吹得飘向四周,一时间美人们衣带飘飘,倒有几分像仙女四散。
只是当她们摔在地板上时,就让人感叹这个小东方既太不怜香惜玉了。
说时迟那时快,胖男人在这刹那一个翻身,双手双脚着地,骤然发力,跃上了四楼高的墙上,再下一瞬,他忽然朝我的方向发力跃过来,于半空中衣物炸开,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蛤蟆。
蛤蟆张开大嘴咆哮飞过来的画面将我撼在原地,正要躲避不及,一个黑影从旁飞过来将我扑到了一边去。
“师尊,你没事吧!”姿容艳绝的少年将我护在身下,焦急问道。
第三十八章 你不和我一个屋睡,晚上蛇妖便来找你
大蛤蟆跳进雅间,把桌子和屏风撞得四分五裂。
“东方既”松开我,张手在我周围的空间布下一个结界,接着转身和那大蛤蟆继续交手。
混乱之中,东方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雅间里,伸手破了小东方既的结界,抓住我肩膀一个瞬移,出现在了青楼的楼顶屋脊上。
小东方既抛下了那蛤蟆精追了出来,长剑直指东方既,眉间攒着戾气,声音低沉透着森然寒意,气势几乎不输六百年后的东方既:“将我师尊还来,否则阁下今夜恐怕身首异处。”
师尊?我和东方既的师尊江柳难道长得像么?
可是我戴着面具啊。我全然不理解。
“他不是你师尊。”东方既对过去的自己还算和颜悦色。
小东方既细细打量我一遍,眼神坚定道:“把人还来。”
东方既竟然没有继续和小东方既解释我不是江柳,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又一个白衣身影出现在了屋脊上,这人身量纤长,仙风道骨,戴一张玉制面具,一出现便对小东方既道:“蛤蟆精在下面闹得天翻地覆,你追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
小东方既神色愕然,看看我又看看那白衣人,东方既则趁这机会一个瞬移将我带离了屋顶。
-
东方既带我进了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我们不用守着抓安小红了吗?”我问。
东方既:“她现身过了,穆明朗追她去了,我们暂且休息,明日再说。”
我看着东方既手里的房牌,心想他就要了一间房,我睡哪儿?还是他要惩罚我睡大街?
“想什么?”东方既皱眉看我,“走。”
“我睡哪儿?”我直接问了。
“和我一间屋。”东方既伸手抓住我后领,拎到了楼上,直接扔进他要的那间上房里。
“我不和你一个屋子睡觉!”我抗议着。
“你不和我一个屋睡。”东方既逼近我,冷哼道,“晚上蛇妖便来找你。”
我真没想到继那天我们争吵之后,还能从他嘴里听见这样过分的话,登时就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可是又确实怕蛇妖来找,六百年前我可一个熟人都没有,仇若也不认识我。
只好委曲求全,坐在椅子上,打算这么将就一宿。
而东方既已经脱下了外袍,吩咐店小二打来洗漱的水,一盆他自己用,一盆给我。
闷闷地洗漱完了我又坐回椅子上去,刚坐下,忽然想通了一个事,六百年前的蛇妖也不认识我啊,怎么可能会来找我?
想通这一点,我立马起身往门口走,然而不等我手碰到门,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捕捉,凌空而起,飞到了床上去。
“让你睡个觉都这么不安分。”东方既吐槽着躺上了床来。
我要下床,被他一手按回床上,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大概会用什么法术令我像木乃伊般老实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但最终他制服我的方式朴素得让我惊讶——他用一条腿压住了我,就像小时候睡觉不老实家里一起睡觉的大人会对小孩做的那样。
区别在于,东方既这条腿仿佛有一千斤那么重。
“我不要和你睡!”我进行最后的顽抗。
东方既闭上眼:“小徒顽劣,休要吵闹,打搅旁边客人休息。”
我:“………………”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用早饭的时候,我面对着一桌子各色早点哈欠连天。
“你不是辟谷了?点这么多吃的干嘛?”
东方既冷声冷气:“喂你。”
其实和他你来我往互呛了一路,挺累的,这也不是我所习惯的和他的相处模式。
我放下手里的点心,尽量以冷静的语气和他道:“东方宗主。”
他一听我这么叫他,眼神就冷厉起来,盯着我,等我下文。
我直视他双眼:“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其实不必再……”
也许该用“纠缠”?可是说出来好下他面子,只好略过:“玄月宗和天恒书院之间,听闻是有些不和,若东方宗主介怀,我不会改拜入天恒书院,我也许会去其他的小门派继续修行,也许就当一个普通人,或者找块地种种稻子,或者在城里找份活计,平凡度过一生,如若可以,东方宗主便将我放在这六百年前的江城,让江流自谋生计去吧。”
东方既:“你一个小孩,自谋什么生计?把你扔这里,不是等于让你找死?”
我不认可:“我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岁数成家生子的也有,怎么不能自谋生计了?”
东方既:“不行。”
我:“可你又不是我爹娘,凭什么管着我不准我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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