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等着我的人是一个相貌端正气质正直,一身白衣的高个汉子,见我出来,往边上一让。
一宗之主高冷些没有关系,言多必失,我只漠然问他:“仇院长在何处?”
汉子静了一瞬,答道:“在清宵峰。”
还好我对玄月宗布局是熟的,不至于走个路都容易穿帮。
一个瞬移到了清宵峰主殿前,受了守门弟子们的礼,我直接进去,一眼就看见仇若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仇若!”
这是我重生之后看见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心情登时激动,快步走过去,张开手一把抱住他摇了两下。
抱完之后仇若清秀的脸整个通红,一副错愕的神情,咳嗽两声后道:“听闻江宗主身体不适,仇某替江宗主诊诊脉?”
“好啊。”
我抬手摘了面具,见那汉子跟进来站在我身旁,一副要留在这儿的样子,便整理出宗主的高冷表情来,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汉子表情微微一愣,没有立即动作。
我有些不耐,他怎么还不听一宗之主的使唤?
“我说,让你下去,听不懂么?”我又冷着声重复了一遍指令。
汉子眉头微蹙,终于恭敬地一行礼,退了出去。
“江宗主最近是和沈峰主闹矛盾了?”汉子出去之后,仇若语气小心地问道,“你师兄弟二人感情向来很好,仇某还是头一回见江宗主对沈峰主这种态度说话。”
我:“………”
“怎么不早说?!”我崩溃道。
仇若:“啊?”
-
仇若对沈诏说我是修行太心急,损伤了灵脉,需要去天恒书院借用天地坛修复灵脉,建议我去天恒书院小住一段时间。
我回卧房收拾了几身衣裳,带了些值钱的玉佩什么的。
沈诏送我到山门前:“宗主不带几个弟子随身伺候?”
寒影峰随便一个弟子都已经至少超过五十岁了,只是因为修仙的原因,可以延缓衰老而已,刚刚下山时,还碰到一个白头发老爷爷对着我行礼叫师尊。
让一群哥哥叔叔爷爷伺候我,我怕折寿。
“不带了,让他们留在宗门里好好修行吧。”我高冷道,又想起仇若说的江柳和沈诏的关系,柔和了表情对沈诏说,“师兄再见。”
沈诏眼神一闪,一手按在我肩上,道:“宗主照顾好自己。”
我:“我会的,师兄莫要太挂心。”
马车缓缓上路,离开玄月宗山脚下一段距离后,仇若问我:“江宗主想过以后怎么办么?”
我摇摇头。
仇若又问:“法力修为都还在吗?”
“在的。”我用起体内江柳的法力来十分顺手,当场调动案几上一碟子坚果,在半空中舞了个圆圈又落回了碟子里。
仇若点点头,低头思忖须臾,又问:“那……那江宗主失忆之后,真的就只记得仇某一个人了吗?”
我:“是的,其他人我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你一个人……不过,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而已。”
仇若:“无妨,江宗主连沈峰主都忘了,却还记得仇某,仇某实在是荣幸。”
那是因为我在六百年后只见过你,沈诏的话……我记得史书上写的他是在仙门和青丘狐族的战争里为救江柳而死。
我也问仇若:“你真的相信我是失忆了?”
仇若温柔地笑:“江宗主说话,仇某自然是信的。”
我:“你不会怀疑我可能是被人夺舍了吗?”
仇若面露赧色:“性格上似乎是和之前有些差异,但我在把脉时已探过你的元神,并没有被人夺舍的迹象。”
竟然已经悄悄探过了,看来我确实有破绽,连平时不常见的仇若都看了出来,还好他没探出来。
既然他已经确定我没被夺舍,那我在他面前可以放松一些,不必装出一宗之主的正经模样了。
我抓了一把坚果在手里吃,吃着吃着发现我们正从一座桥上经过,而这桥所在的河,正是那天我买下一艘船和东方既过一个月纪念日的河。
“江宗主……怎么了?”仇若惊慌失措道,“何事,何事落泪?”
“不必管我……”
我趴在车窗上,脸埋在袖子里,试图忍住眼泪,可就是怎么也忍不住,胸腔里那种鼓胀的痛感,让我难受极了。
失恋真痛苦。
这一哭又是一发不可收拾,一路流泪到天恒书院,仇若坐在对面大气不敢出一口。
下马车时,我在心里感慨江柳这个戴面具的习惯真好,免得被人看见玄月宗宗主肿着两个核桃眼进天恒书院,那该是何等惊人的场面。
便在天恒书院住下,住的还是上一世住过的仇若房间隔壁的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并没有像六百年后的那个房间看起来温馨,就只是一个普通而规矩的房间而已。
头两天我还是躺在房间里哭,那股心痛劲儿始终缓不过来,第三天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会戴着面具出去摘些花回来插在花瓶里。
仇若知道后,给我送了几个漂亮花瓶过来。
“谢谢仇院长,花瓶很漂亮,我很喜欢。”我把摘回来的花一朵一朵插进瓶子里。
“江宗主似乎心情一直不佳,”仇若蹙着眉,眼里充满关切,“不若仇某带江宗主出去散散心?”
“散心的话心情会变好吗?”我开口问他,眼睛控制不住又开始酸涩,“会不想哭吗?”
“虽然不知道江宗主因何事如此难过,”仇若道,“但转移一下注意力总是能帮助从一种情绪里走出来的,眼下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苏醒的季节,我们去猎妖兽怎么样?”
我叹气:“如果妖兽好好的没有伤人,为什么要去把它们猎回来呢?”
仇若:“江宗主说的是,那我再想点儿别的。”
“不。”我忽然间反应过来,我刚才说的话,不就是之前东方既和我说的话吗?
我都被他杀过了,为什么还要照他说过的话去行事?
“我们就去猎妖兽吧,我突然又想猎妖兽了。”我道。
仇若愣了愣,但是很快道:“那听江宗主的,我们去猎妖兽。”
换了身猎装,我们骑马进了天恒书院山后的兽园。
仇若准备了两种箭,一种是真的有杀伤力的铁箭,一种是箭镞由法力凝成的木箭,后者射中妖兽不会造成任何伤口,只会令妖兽短暂倒地昏迷。
“谁射中的妖兽少,今晚就请客去凌洲城喝酒怎么样?”仇若建议道。
“好。”我对仇若的安排感动又喜欢,无论是六百年后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仇若显然故意让着我了,半个时辰骑射下来,我射中的妖兽比他要多出十来只。
出来散心也确实转移注意力,纵马在园里奔驰,专心注意每一只出没的妖兽,让我几乎快忘了伤心事。
时间到了,输的人是仇若。
“得请江宗主喝酒了。”仇若笑道。
“你让着我了,酒还是我请吧。”我也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次笑。
正说着话,忽然身后又有妖兽出没的动静。
下意识回头看,却见从树林里跑出来的并不是妖兽,而是一个头发散乱衣衫破旧的高大少年,纵然脸上一片脏污,仍然遮掩不住他俊美长相,一双冷而美的眼一看见我,便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朝我坚定地走过来。
“这少年不似普通人。”仇若道。
我的面具挂在背后,我骑在马背上低头看着不断靠近的少年,手朝背后一伸。
从箭筒里拔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
瞄准他左边心口,松弦。
第五十章 一只珍稀的蛇妖
射术不精,只射中东方既的肩膀。
仇若给他取了箭,包扎了伤口。
“我们喝酒去吧,伤口包扎了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不用管他了。”
伤口包扎完,我拉着仇若上马走了,把肩膀受伤的东方既扔在了原地。
“江宗主与这流浪少年认识?”仇若不解地问,“似乎对他有些恶意。”
我:“不认识,当时以为他是妖兽化成人形,便放箭了。”
仇若:“他在后面跟着我们,兽园很大又危险,不如我们载他出去?”
我回头一看,东方既果然在后头跟着,走路不太利索,慢慢吞吞的。
我:“我不想载。”
仇若载了东方既一程,直到进了凌洲城城门,才把人放下。
找了家酒楼进去,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和仇若吃吃喝喝一晚上,中途时,外面下起瓢泼大雨。
“他一直跟着我们,”仇若指着路对面像雕塑般站着的黑色人影,“我们弄伤了他,是不是该给他些银钱?”
我直接掏出钱袋从窗户上扔下去,正好落在东方既的脚下。
他在雨中淋得湿透,衣襟微敞,露出里面被血晕染的白色纱布,双眼始终望着我们这个窗户,眼神里有某种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像是……一只兽,在守他的猎物。
虽然疑惑,但对于弄明白东方既此时所想的兴趣不是很大,我转回头来和仇若说话:“这些钱应该够他用很久了。”
仇若喝了几杯酒,清秀白皙的脸庞透着红晕,点点头:“雨大,我们在城里过夜吧?”
我:“好啊。”
仇若吩咐店小二替我们叫辆马车过来。
结完账出去,马车已备好在门口。
我们要上马车时,东方既从路对面走了过来,把一个东西放在了马车上。
正是刚才我扔给他的钱袋子。
“少年,我朋友不小心伤了你,这钱是赔给你治伤用的,你收下吧。”
东方既没任何言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走吧仇兄,不必管他。”我扶着有些站不太稳的仇若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仇若仍从车窗里频频朝后看:“这孩子怎么一直跟着我们?给他钱也不要,就站在外面淋雨,也不说一句话,好生奇怪。”
东方既一路跟着马车到了客栈,要跟着我们进去时,被跑堂的拦了:“浑身脏兮兮湿哒哒的,要饭上别处去,别进来扰了我们的生意。”
正准备要房的仇若回头看东方既,问我道:“他像是没地方去的样子,我们给他也定间房吧。”
我思量片刻,道:“行,但别和我们一层楼。”
仇若点点头,对掌柜的道:“两间上房,一间普通房。”
“仇兄,”我凑近仇若,小声道,“我能和你睡一间房吗?这人来历不明这么跟着我们,我心里多少有点害怕。”
仇若错愕了一刹,接着本就因醉酒而泛红的脸更红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
说害怕是真的。
东方既和穆明朗合谋杀我的原因,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也无从猜测,而死后重生到这个世界来又是随机的还是有什么背后的安排?
还有,这个东方既,他现在应该不认识江柳,可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一见到我就盯着不转眼?那眼神分明像是认识。
趁着仇若去洗澡,我去了安置东方既的房间。
抬手要敲门,手指还未落,门就从里面开了,少年时的东方既此刻脱了上衣,露着一身比我这个“大人”的身体还要结实的宽肩和胸腹,站在门内一侧,让开路。
“师尊追过来了?”我抬手摘了脸上的白玉面具,直视着他,“为了再杀我一次吗?再动手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东方既皱眉,神情错愕,一开口,嗓音粗哑:“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救过我一命,我跟着你是想报恩。”
不是从六百年后魂穿的东方既?
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东方既摇摇头:“我只记得你的样子,和你戴的面具。”
“那你认识穆明朗吗?”我又问。
他又一次摇头。
我审视他片刻,他脸上表情诚恳坦荡,不似在撒谎做戏。
“没事了,你休息吧。”
我抬腿朝外走,他跟在我身后,是要送我的样子。
将要跨出门槛之际,我倏地回身,法力充沛的一掌猛地拍在他胸口。
他毫无防备,被这一掌轰飞在客栈的墙上撞出一个大洞,重重地摔在客栈后院的鸡圈里,惊起一院鸡乱飞。
东方既肩上伤口更严重了,一手撑着坐起身,嘴角溢出一丝血来,头发上沾着鸡毛,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客栈的掌柜和跑堂的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我宽慰他们:“对不住了,我是一名修士,以为那少年是妖物,是以出手试探,不慎对你们客栈造成了损坏,修补这墙需要多少钱,劳烦您二位算算,待会儿我赔。”
掌柜的冒出头来答话:“好的道长,是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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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若睡床我睡榻,熄灯后过来没多久,仇若起身在黑暗里走过来,在榻边坐下,一手放在我胳膊上。
“白日里在兽园猎妖兽时还很开心,怎么好像自打那奇怪的少年出现后,你心情又不好了?”
我揩了揩眼泪,半真半假瞎掰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他长得像我一个仇人,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仇若拍着我的肩膀:“去床上睡吧,我陪你。”
本想拒绝,但是想起仇若对江柳的感情,又想到好像有人说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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