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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潮汐(GL百合)——顾徕一

时间:2024-05-15 08:01:07  作者:顾徕一
  她的后颈在这样的情境中白得发光,尔后她转过来,没笑。
  说不上她是更适合笑还是不笑,不笑的时候她自有一种雍雅,也许是她那古典主义的鼻型、又或者婉约却不失锋利的眉毛堆叠出来的。她面朝着孟宁,还是白日里那身正装制服。
  夜风在她身后轻拂,没人敢靠近她,只有风敢来回拨弄她的衬衫衣领。
  她不在意似的理了理,然后对孟宁启唇:“接啊。”
  孟宁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机还在口袋里不停震着。
  温泽念站在沙发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看着她把手机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来,等着她接起电话一般,姿态一如她刚才说“接啊”的那一声同样自然。
  好像她们无限熟稔似的。
  孟宁看了眼来电显示,还真就把电话给接起来了:“喂。”
  打电话来的是祁晓:“孟宁,你回房间了吗?”
  “嗯,回了。”
  孟宁觉得她单边的话语在温泽念听来应是琐碎而无意义的,可温泽念就那样站着,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耐,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有些走神。
  祁晓说:“那就好,不然我还担心你呢。”
  孟宁理智上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挂电话,可不知怎么面对着现在的温泽念,孟宁紧握着手机跟握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或许听到祁晓那大咧咧的声音让她能捉住一丝平静。
  于是眼前的世界和手机里的世界完全割裂。
  手机里是无限正常的对话:“我刚才忘看你房卡了,你运气怎么样啊?有没有分到行政套房?”
  眼前是……一个瑰丽的梦。
  温泽念的肌肤在偏暖调的灯光下是身后薄纱一般的柔白,那是月光的颜色,大开窗扉的露台展露着自然的壮阔,海浪拍打着礁岩,蓝丝绒一般的夜空里没有星。
  可屋内的布置太过靡靡。老实说,这是孟宁在C酒店工作了五年后第一次踏入行政套房,也是第一次发现南洋风情的内饰是这般缱绻。杂糅了法式、英式、中式的风格在这里碰撞得理直气壮,天然藤条编织的躺椅形如贵妃靠,床幔轻舞薄纱,扬起一片淡淡的瑰紫,好似风一吹,便要化了。
  而温泽念穿一袭制服站在这一片靡靡之景间,好似一切旖旎都为了反衬她的禁欲。
  孟宁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搭。
  可当你真正置身于这样的景象时,却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和谐。因为梦境是不需要主题的,因为梦境是一切美好的堆叠,是一切至美元素的信手拈来。
  这时祁晓在电话里笑:“我刚跟宋宵打了个电话,她可开心了,说C酒店的宣传语写得太棒了,来到这里真跟做梦似的。”
  孟宁望着眼前的温泽念,对着手机有点没话找话,可她也的确想问:“什么是梦?”
  “梦就是……”祁晓想了想,大体总结了下她和宋宵的感受:“好吃的牛排和蜗牛,花果香气的白葡萄酒,大提琴拉出的音乐,所有人令你宾至如归的笑脸,还有minibar里的软饮和巧克力棒,屏幕上无限点播的电影,而这一切叠加起来,被装进一座童话城堡般的房子里。”
  孟宁心想:没有这么复杂。
  如果说人真能在睁开双眸的同时享有梦境。
  或许那梦境很简单,又或者一切复杂的元素堆叠起来归于极简。孟宁心中无限具象的想法是,梦境有一个确切的名字,叫作温泽念。
  如果要稍微形容一下的话,是身后露台外海岸线无限漫延、薄纱轻舞一如御风之翼的温泽念。
  ******
  温泽念一直听着孟宁跟祁晓信马由缰,也不催促,直到孟宁说无可说的自己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一时静下来,只剩风、远远的海浪、还有……
  孟宁莫名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滋滋声,扭头一看,是温泽念打开了房间里的香氛机。
  其实若真是做梦,做到这里便该醒了。可她挂断了电话,眼前的温泽念、耳畔的海浪声、鼻端的紫檀木和豆蔻的香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消失。
  温泽念望着她不说话,她只好自己开口:“你怎么在这?”
  温泽念挑了下唇角:“这是我的房间,在优化C酒店期间,我住这里。”
  孟宁第一反应是:这里一晚房费多少啊?真够奢的。
  转念一想,温泽念给C酒店集团创造的价值,不知是这房费的多少倍。
  她大概值得在这里住满十辈子。
  孟宁点头:“哦,可能是她们给我的房卡拿错了。”
  她转身想走,温泽念在她身后说:“等等。”
  “你觉得C酒店的员工会犯这种错误么?”
  孟宁只好转回身。
  “坐。”温泽念招呼孟宁:“今晚看你挺喜欢这款酒,再喝两杯。”
  这句话透露出一个信息——虽然晚餐时孟宁看不见她站在哪里,但她在悄悄观察孟宁。
  孟宁站着不动,她掏出另张房卡晃了晃:“我跟她们说,我们俩是旧相识,邀你过来聊聊天,这是你自己的房卡,很不幸,你没有抽中行政套房。”
  “哦,没事。”
  “过来拿。”温泽念把房卡放在矮几上,自己又在沙发上坐下了。
  孟宁走过去,才瞧见温泽念踩的一双细高跟鞋都没有换。她瞥孟宁一眼,把高跟鞋蹬掉了,美人做什么都自成风情,譬如此时高跟鞋的其中一只,就在地毯上歪倒的恰到好处。
  孟宁想了想,在沙发上坐下了。
  总不可能真拿了房卡就走。
  温泽念问:“喝酒么?”
  “好啊。”
  喝酒好过不喝酒,不喝酒更尴尬。
  温泽念问:“你来开?”
  孟宁尝过好酒,但那都是员工餐厅的福利。她从没有自己开过酒,也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瓶酒。她向温泽念确认一遍:“我来开?”
  温泽念慵懒的点点头。
  的确,一瓶酒而已,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对现在的温泽念来说算什么。
  孟宁是会开酒的,怎么说也在五星酒店工作。她打开酒,对着矮几上的两只水晶杯,斟至印象里正确的那条线。
  把一只酒杯推到温泽念面前:“请。”
  温泽念还是那般慵懒的语调对她说“谢谢”。从沙发上勾下腰来,执起水晶杯,手腕轻转了下,聊天似的问:“你是喜欢这酒的,对吧?”
  不等孟宁回答,她抿了口,把酒杯放回桌面,伸手抓了只沙发另侧的奢品包过来。孟宁看了眼那闪亮的金属件,听说这牌子要配货,这种最热门的包型又是最热门的金棕色,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吗?
  温泽念却对那包用得很随意,抓过来拉开,掏出一支笔,又勾腰执起桌上另一瓶同款未开封的酒,提笔写了些什么。
  孟宁心里一动。
  果然,她再去看矮几上的酒瓶上,被写上了她的名字——不是“Cara Mong”,而是“孟宁”。
  温泽念又执起酒杯,仰仰下巴:“我们今晚喝一瓶,这瓶没开的,以后这就是你的酒了。”
  “不过,存在我房间的酒柜里。”
  她冲孟宁举杯,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孟宁默然,端起桌上的酒,喝得心不在焉,颇觉得自己有些暴殄天物。
  一杯饮尽,她放下酒杯:“我该……”
  温泽念却无比自然的勾腰,又给她倒了一杯。到了她这样的地位,倒酒也随性,不像孟宁那么拘着,两只玻璃杯里浅金的酒液不一般高低,搭配起来,看着倒相映成趣。
  温泽念端起其中的一杯:“我怎么觉得你在躲我?”
  孟宁立刻否认:“我没有。”
  “那照常理来说,我们这样重逢,是不是应该叙叙旧?”温泽念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到这时,孟宁无比感谢温泽念倒的那杯酒了。她嗓子发干,端起来一饮而尽:“还好。”
  温泽念浅浅的笑了声。
  好像在笑她们共享过那样的过往,现下坐在这如梦似幻的夜景里,那么多年分别的时光,到头来也只是浓缩成干巴巴的两个字——“还好”。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用言语来描述自己度过的那么些年。
  她也没问温泽念过得怎么样,看温泽念现在的模样,这个问题显得很多余。
  温泽念又给她斟了杯酒。
  这款酒入口真的太柔了,那样浅金的色泽,月光一般滑过人的喉咙,落进胃里,变成一轮并不安分的月亮在胃里灼烧。
  孟宁说:“我不能再喝了。”
  温泽念又笑了。
  作为一个不喜欢笑的人,她今晚是否笑得太多了一点。
  她把矮几上的酒杯往孟宁面前推了推:“我劝你还是再喝一点。”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紧张。”她站起来,走到孟宁身边,坐下时带起一阵缭绕的香:“我怕你待会儿,会更紧张。”
 
 
第10章 
  “我紧张什么?”孟宁盯着眼前的酒杯。
  “不紧张的话,为什么不看我呢?”
  孟宁端起酒一饮而尽,扭头看向温泽念的同时打了个酒嗝。
  温泽念又笑了。
  孟宁发现一个很小的细节,当温泽念作出那种酒店服务的标准笑容时,她面貌平整,像一幅任由她挥洒情绪的娟缎画。而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眉心处会挤出一颗小小的花骨朵。
  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
  很多很多年前,她跟温泽念说:“当你笑起来的时候,你的眉心会开花。”
  而现在,温泽念那样笑完以后,很轻很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脸。
  她一怔,正要往后缩的时候,温泽念的手退开了:“脸不烫啊,没喝多吧。”
  温泽念自己执起酒杯,又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一起。
  孟宁跟着把酒杯端起来。
  其实她的确紧张,因为她很怕温泽念追问她过去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或许应该找个借口离开了,可温泽念刚才笑起来的那一下,把她拉回很多年前的过往,那里的长巷永远走不到尽头,有独立的院子也有低矮的窝棚,斑驳一片的矮墙上种满牵牛花。
  那是她人生最好的时候。
  温泽念没有补香水,那茶香和百里香混出的调子散了些,本身的体香钻出来,清新得像热带季风区唯一一片雪地。
  很多很多年前,温泽念身上闻起来便是这个味道。
  孟宁也不知温泽念给她倒了多少杯,她觉得自己真喝多了,竟大着胆子又往温泽念身边凑了凑。
  “我不会问你什么问题的。”温泽念又摸了摸她的脸。
  这会儿孟宁头很晕,眼前的景象碎成万花筒般的一片片。一片是温泽念泛光的玻璃丝袜,一片是温泽念尖尖的衬衫衣领,一片是温泽念平直的锁骨。
  咦为什么会看到温泽念的锁骨呢?
  哦温泽念纤长白皙的手指正在解那系得规整的衬衫扣子,衣领绵绵的塌下来一截,温泽念人也坐得放松了些,一手执着酒杯,另只手肘半倚在沙发上,看上去像圈住孟宁的半个拥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凑近孟宁耳边:“因为还没到十二点。”
  今天还未终结,所以这段梦境般的旅程还未走到终点。
  她沦陷在温泽念半个拥抱圈出的浓郁体香里,在那个拥抱里日历一张张反向堆叠,耳边海浪声渐褪,浮出校园里钟楼隐隐的敲击,一群白鸽扑棱棱展翅而过。
  黄昏的教室关了灯,总是暗得恰到好处,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半开的门,把黑板上“值日生:孟宁,温敏”的字样在水泥地面上曳出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那时她同温泽念躲在教室里偷偷喝酒——准确的说是她在偷喝一罐啤酒,温泽念在看她。
  她喝完以后便把易拉罐藏在课桌里捏得咔嚓咔嚓响,温泽念笑望着她眉心开出一颗花骨朵。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的说:“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
  孟宁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什么喝酒基因的。
  固然她喝酒不上脸,肤色还是如平素一般的冷白,可她望着眼前的温泽念想:温泽念变成了那么不一样的人。
  无论是那过分优越的颈线。那古典而秀雅的鼻尖。那一双看起来礼貌实则傲气暗藏的眸子。甚至偏头来看她有没有喝多时、颈部会拧起一条淡淡好看的筋。
  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离得很远,好似她的灵魂轻悠悠荡在半空,俯视着沙发上的自己对温泽念说出跟很多年前同样的那句话:“如果我亲你一下的话,你会尖叫吗?”
  ******
  孟宁倏然惊醒的时候,发现窗外天光大亮。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左边太阳穴的一条神经痛得她“嘶”了一声,最先便低头检查腕上的佛珠。
  还好端端绕着,并且那绕法有点奇怪,第二圈和第三圈叠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习惯,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摘下过她的佛珠。
  不知是不是所有喝酒不上脸的人宿醉都更严重,至少她是。她看着眼前洁白的床品,乌木床头柜结合着藤编的装饰,一只赭色的阔口花瓶里半倚着一枝鹤望兰。
  难怪人人觉得C酒店的体验不似真的,这里连花都罔顾季节时序,在人醒来的那刻半开至将绽未绽的最美好一瞬。
  从床头望过去,露台那窗扉仍是大开着。袅袅的风扬着那柔白的薄纱帘,白日里看起来不似月光了,似海面的晨雾。
  昨夜这窗开了整夜么?孟宁又觉得不应该,到底是冬天,海岛入了夜气温相应低得多,身上的绒被那样轻薄,可她昨夜分明没被冻醒过。
  也就是说,昨夜有人关了窗,今早又有人开了窗。
  她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忽略她在温泽念房间里睡了一夜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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