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遇忽然问他:“那个老师叫什么?”
乔越心头一紧,迅速反应道:“文瞻,文化的文,瞻仰的瞻。”
沈天遇静默片刻:“难怪陶桃说笔画多。”
乔越看着他,隐约试探道:“怎么了吗。”
沈天遇掐灭了烟,无声地望向远方。
裕海市地处沿海,从乔家老宅的二楼阳台,可以远远眺望到气势非凡的江河,漆黑的夜空下,沿边高楼大厦,灯火辉煌。
“没什么。”沈天遇说。
祝蓝当天晚上被气走了。
沈天遇也识趣地告辞了,说自己明天上午看完工地就要回京安市了,今晚得早点睡。
其实早睡是假,不想掺和乔家家事是真。
等沈天遇走了,乔母把乔越好一通埋怨。
两家世交,祝蓝从小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乔越今晚说了这么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实在是太伤两家的情分了。
乔越不吱声。
乔优劝母亲:“算啦,我看小越确实也是一直对祝蓝没意思,趁早说开也好,省得以后结婚了闹得鸡飞狗跳。小越也不是非得娶那祝蓝不可,同龄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何苦非和祝家结亲?”
乔母冷哼:“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要好好结婚的吗?祝蓝有一点真没说错,他现在绝对是心里有主意了,而且喜欢的人多半就是那个培训机构里的!不然至于要死要活的不肯把那书本给人看?”
乔越烦得很,直接上楼回房间了。
回了房间,有些心虚。
想了想,开了保险柜,把书本放进去,上了锁,这才安下心来。
——
乔越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起来,一大早就看到厨娘在厨房忙活。
他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阿姨,今天要请客?”
“是啊!你不知道?”徐阿姨剁肉剁得利落爽快,“老太太一大早就交代了,今晚要请陶桃的老师来吃饭!我特意起大早去菜市场挑的新鲜肉菜,佛跳墙要炖五个小时,得趁早准备!”
乔越吓得魂都飞了,立刻跑去找母亲:“今天要请闻老师来吃饭?我怎么不知道?”
陈设华贵的卧室里,乔优正在给乔母脸上涂鱼子酱精华面霜。
乔母:“刚决定的,老师教陶桃教得这么好,当然要请客感谢一下。怎么,你有意见?”
乔越噎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而且,而且一般请客起码要提前几天通知吧,哪有当天突然喊人来吃饭的。”
他求助地望向姐姐。
乔优笑道:“还不是你昨天那副鬼样子,妈怀疑这个闻老师根本不是男的,而是女的,所以一定要请来见见面,看看究竟是什么天仙人物,把你迷成这样,连个书本都不让人看。”
乔越立刻去把书取了来,没好气道:“我不都说了吗,真没那回事。这个老师姓闻,叫闻潭,你们看,扉页上写着名字呢,正儿八经的男老师,你们想什么呢。”
“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陶桃,陶桃都七岁了,还能连老师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反正现在沈天遇不在,其他人知道了名字也没关系。
可乔母铁了心,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听,一定要今天请闻潭来吃饭。
乔优笑着打圆场:“妈也是好奇,这个闻老师也教了陶桃这么久了,总得看看是什么性情样貌的人,也好放心以后继续上课。”
“要真是个踏实人,以后聘到家里来专门给陶桃上课也行啊。”
乔母一早就让管家给闻潭发了邀请函。
乔越阻拦不及,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反正沈天遇今天上午就走了,今天也不会再来乔家,他自我安慰道,吃顿饭就吃了,也没什么。
幸好。
幸好沈天遇今天上午就走了。
——
晚上六点,闻潭准时出现在乔家老宅门口。
现在已经是初秋,他穿着米色套头卫衣和深蓝色牛仔裤,看起来清清爽爽,像个还在校园中的男大学生。
以闻潭的社会地位和学识,其实是远远不够登上乔家门槛的。
起初,乔母和乔优的态度,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和挑剔。
但陶桃热情地一直拉着闻潭的手,乔越也一直在给闻潭递话题。
闻潭说话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都有很浓的书卷气。
乔母出身福书村,一向对读书人别有好感,见闻潭长相乖巧干净,谈吐不俗,博闻广识,学历也不错,渐渐态度也缓和下来。
吃饭的时候,陶桃一直缠着要闻潭喂,闻潭也就温柔妥帖地照顾她,给她系小饭兜,细心地把鱼肉里的刺挑出去。
乔优满意极了,声音柔和:“看起来,你好像很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哦?”
闻潭笑笑:“我妹妹就是我带大的,后来在机构工作,接触的也都是小孩子。”
乔越也趁机道:“要不陶桃这么喜欢他呢,就咱家这小魔王,有几个能压得住的?”
陶桃气鼓鼓道:“谁是小魔王,都说了我是公主了!你不要以为昨天的事我已经忘了哦,哼……”
闻潭问:“昨天什么事?”
乔越迅速岔开话题:“没什么,尝尝这道佛跳墙,阿姨炖了五六个小时呢。”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乔越也松了口气。
他本来一直担心陶桃这小丫头乱说,也怕母亲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书本的事情来。
幸好,一切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吃完饭,众人又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儿。
主要是陶桃一直拖着闻潭不肯让他走,要不是乔优拦着,小丫头看样子恨不得留闻潭在家过夜。
时针滑向九点。
闻潭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他弯下腰,对陶桃道:“天色这么晚了,桃桃应该要到睡觉时间了吧?闻老师也要回家喽。”
陶桃噘嘴:“不要,我不睡觉,我要闻老师给我讲故事。”
乔优佯怒:“你不睡觉,拖着闻老师也不准他睡觉?”
陶桃:“妈妈,你这么想睡觉,我把我的睡觉送给你好啦!”
童言童语,引得众人都是一阵大笑。
闻潭也笑着,穿起了外套。
晚上还是有些凉,要做好保暖才行。
乔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保温袋,保温袋里装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羊肚菌鱼胶汤,刚才他吃饭时他多喝了几碗,乔母看出他喜欢,就让阿姨多给他盛了一盅,让他带回去喝。
乔母吩咐:“让老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外头黑漆漆的,就别打车了,老郑开车稳当。”
老郑“哎”了一声,拿了车钥匙向外走去。
闻潭道了谢,跟在老管家身后向外走。
老郑刚打开门,忽然门从外面拉开了。
沈天遇站在门口,语气带着疲惫:“抱歉,昨天电脑落这儿了,我来取一下……”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下来,轻飘飘的,像一场细雪漫无目的地落在断桥上。
目光在扫过某个人时,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猛地刹住了。
下一秒,手里的手机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小潭:老子手里拎着汤罐都没摔,你个废物东西
老沈:呜呜老婆,我和老婆果然是天注定的缘分,呜呜呜
第44章 烧焦的小猪摆件
闻潭手里的保温袋松了一瞬,随机勾紧了手指,牢牢抓在手里。
沈天遇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仿佛定住了一般。
片刻后,才弯下腰,捡起手机。
乔优以为他只是没抓稳,笑道:“阿姨今天早上就跟我说书房多了个电脑包,我还以为是小越新买的家什,原来是你的。”
她吩咐佣人去把电脑包取来。
一转头,看到沈天遇盯着闻潭,一言不发,连忙介绍道:“我们刚吃完晚饭,这位是闻潭老师,陶桃最近就是在他班上学日语呢。”
她想起来什么,抿嘴一笑:“你知道的,昨天小越借回来的那本书,就是闻老师的。”
显然是想起祝蓝昨天为了一本书撒泼打滚的丑态来。
两家虽是世交,但乔优一向不大看得上祝蓝,觉得这姑娘太过任性刁蛮了些,不够聪明,也不够稳当。
沈天遇抬起眼皮:“昨天,乔越告诉我,陶桃的老师叫文瞻。”
乔优感觉到气氛的古怪,不明就里,望向弟弟。
乔越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闻潭的目光也移向了乔越。
“乔越,”沈天遇道,“这位老师,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的语气很平常,却不知为什么,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乔越艰涩开口:“是……是叫闻潭,我口误说错了。”
沈天遇似乎并不在意乔越说了什么。
除了刚开始瞥向乔越的那一眼,其他时间,他的目光一直死死地落在闻潭身上。
闻潭避开他的目光,抓紧了手里的保温袋,向乔家人告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感觉身体快被沈天遇灼烧出一个洞了。
什么老师职责,什么该死的工作……
早知道沈天遇会来,他根本不可能答应来吃这场晚餐。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乔优道:“老郑,送闻老师回去,开车记得慢一点……”
沈天遇却忽然拦住老郑,道:“正好我也要开车,我送闻老师吧。”
闻潭立刻道:“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沈天遇淡道,“乔越是我的多年好友,我帮忙是应该的,闻老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不由分说,他自然地握住闻潭的手腕,道:“走吧。”
——
坐进副驾驶座的时候,闻潭还在恍神。
时隔三年,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那段记忆刻进了骨子里,他一对上沈天遇的目光就会产生下意识的冲动,想拔腿逃跑。
不行,他默念着告诉自己,不能怂。
你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大一学生了,你不欠沈天遇的,没有必要害怕,也不能害怕。
闻潭这样想着,舒展四肢,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环顾四周。
三年前车祸后,那辆香槟色阿斯顿马丁就报废了。
现在沈天遇换了一辆黑色轿跑,闻潭认不出来是什么牌子,但是一看就价格不菲。
沈天遇欠身坐进车子里,关上门。
空气微微凝固,两人默契地直视前方,谁都没有说话。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沈天遇打开了车载音乐。
沈天遇:“想听什么。”
闻潭:“都行。”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显示屏,在看清上面的曲目时,眼睛忽然定住了。
从上到下的常听歌曲列表,全都是许慧雅的歌。
许慧雅是他年少时最喜欢的女歌手,早已患癌去世。三年前闻潭曾经因为唯一一张签名CD被妹妹闻心悦摔坏而爆哭,当时沈天遇知道了这件事,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有我在,你永远不用担心孤立无援”。
闻潭有些恍惚。
据他所知,沈天遇一般只听古典乐,并不听许慧雅的歌。
曾经他想要把偶像安利给沈天遇,沈天遇也只有在他强烈要求时敷衍地听一两首,从来不会主动去听。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沈天遇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目光看过去,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之后,呼吸突然急促了两秒。
闻潭静默片刻,抬手切了歌。
沈天遇打方向盘的手势顿了一下:“怎么了?”
“调子太沉,听着心里不爽快,我不喜欢,”闻潭淡淡道,“我很久不听这种了。”
“你应该也不喜欢这种吧?”他平平地道,“你一向只听古典乐的,怎么会看得上这种流行歌。”
他换成了一首时下流行的短视频爆款情歌,大开大合的曲调,土嗨的歌词,在价值几千万的豪车里播放,显出一种古怪的滑稽感。
沈天遇脸色有些僵硬。
闻潭不管他什么脸色,闭目养神,身体随着音乐轻轻地打着节拍。
一曲完毕,播放列表自动暂停了。
闻潭睁开眼睛,看着车外的霓虹灯闪烁,沸腾的车水马龙。
沈天遇的袖口挽到了胳膊肘,露出精壮的小臂,手放在放在漆黑的方向盘上,指节修长。
他忽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潭:“几个月了吧。”
沈天遇:“怎么来了裕海市。”
闻潭无声地笑了笑:“国际化大都市,艳小山挣钱多,生活丰富精彩。”
总不能说,是为了躲你吧。
沈天遇:“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语言机构当老师?”
闻潭:“嗯。”
“其实京安市工作机会更多,工资也不差,”沈天遇道,“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了,”闻潭打断道,“我现在生活得很好。”
哪怕生活环境差一点,生活苦一点,累一点,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心里总是踏实安稳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沈天遇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乔越没有告诉我。”
闻潭不置可否:“我也没想到,教的孩子恰好就是他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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