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话还没说完,一根筷子就破空劈来,直直地插进了他们面前的桌上,只留出了上半截,其余都没入了桌面下,可见掷筷子之人的力道之大。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方才正说话的人见这筷子就插在自己手边一寸之处,若不幸负伤,就不能参加明日的侍卫遴选了,顿时怒从心头起,想看清楚是谁这么胆大妄为,下手如此狠辣。
众人顺着筷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就见隔壁桌坐着位一袭黑衣的男子,模样倒是挺周正,但看起来约已不惑之年,来参加侍卫遴选的大多数人都刚及弱冠,顿时冷嘲热讽起来:“哟,原来是位大叔!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你,要送我们这样的见面礼?”
中年男子含着怒意道:“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胡说八道,侮辱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孩子,就凭你们这样的品性,还妄想去羽氏当侍卫?”
带头的青年一脸猥琐的笑容道:“原来大叔你是在为云栎潇抱不平啊?怎么?你也想和他有一腿?老牛啃嫩草,大叔你的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青年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年男子死死卡住了脖子,像只小鸡一般被提了起来,丝毫动弹不得。
能到这金陵来参加侍卫遴选的,都是通过了各地选拔赛的,武艺在江湖中都算是排得上号的,是以这些年轻人先前面对这中年男子的挑衅才有恃无恐。
现在看到他们之中武艺最高强的人,在这中年男子一招之下就毫无还手之力了,心头是恐慌的,但看了看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嘴上依旧不饶人:“老东西你赶紧放手!就算你武艺高强又如何?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副尊容,要是明儿那云栎潇见了你,心生厌恶,一个气不顺直接把你毒死,那可真是痴心错付,可笑至极了!”
双方正在争执不下时,楼上又下来了一人,立即出声打圆场:“这位大哥,切勿冲动!羽氏有规定,侍卫遴选之前禁止相互斗殴,若出现伤亡都会被取消选拔资格。”
中年男子听闻后,果真就松开了手,他此次来参加侍卫遴选就是为了回到少主身边,绝对不能失了考核资格。
他回头扫了眼出声劝阻的男子,见这男子星眉剑目,英气逼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人。
于是两步向前,做了个揖后道:“在下墨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该男子亦回了个礼,笑着答道:“在下青夜,届时还请墨染兄多指教。”
……
羽氏·后山。
青夜接到飞鸽传讯后匆匆赶来,见到羽寒月后就道:“少主深夜急急召唤,所为何事?”
羽寒月转过身来,利落的五官在银色月光下更显冰冷俊朗,不怒自威:“你一直待在后山,鲜少有人见过你,我要你参加此次侍卫遴选。”
他递过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檀香木牌:“这是玉雅楼的房间号,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你的名字已经被加入待选侍卫名单之中,你只管前去便是。”
“你的任务就是在侍卫遴选上获得栎潇的垂青,让他收你入雪梅园。”
青夜是少数几个能获得羽寒月信任的人,自然也知晓羽寒月送去的几名贴身侍卫都被云栎潇退回来的事,他瞥了眼羽寒月凝重的神色:“少主这是不放心栎潇少主,又担心直接指派我过去,会被他拒绝,才这般细心筹谋?”
羽寒月摇了摇头:“栎潇武艺高强,又擅长毒药暗器,自保没有任何问题。他和鬼针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他既不喜欢旁人做贴身侍卫,我本不愿再勉强。只是近日横生意外,安排你进雪梅园,是为了监视宋音尘。”
“宋公子?”青夜很是意外,连忙追问,“我听说他是因为身中奇毒才来羽氏解毒,难道这只是宋氏的借口,可派这么个不会武功的纨绔过来,又能做什么?”
羽寒月神色厌恶,声音都低了两分:“宋氏到底有何目的,我尚且不知。但突然将宋音尘送来,我总觉得此番动作不同寻常,栎潇又……所以提前防备,总是好的。”
青夜见羽寒月提到云栎潇时欲言又止,但识趣地并未多问:“羽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
墨染狠狠瞪了眼那群嘴碎的人以后,就沉默着上了楼。
青夜站在楼梯下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这墨染的武功深不可测,又如此袒护云栎潇,应该会尽力争取成为云栎潇的贴身侍卫,恐怕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青夜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透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像是猎人已经锁定了待宰的猎物。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进入雪梅园。
如果有什么东西要阻碍他,他就……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
星云殿·偏殿。
宋音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想要赶紧回到寝殿,谁料一进门就被月熙、月影给逮住了,他急忙将右手往腰后一搁,面容兀自镇定:“干什么,半夜三更地不睡觉在这里堵我?”
月熙拉长声音道:“你那手宛若猪蹄,红肿的如此醒目,只要是眼没瞎的都能瞧见,还藏什么藏?”
月影在一边晃了晃手里的褐色小药瓶:“明天就是侍卫遴选了,你确定不用我给你抹点活血化瘀的药油,保证明天可以英姿飒爽地代表宋氏出席?”
宋音尘:“……”
月熙一本正经:“少主,你又不是第一次被云栎潇打了,我们不会笑你的。再说你从小就不求上进,只要是动手你从来就没赢过,我们早知道笑你也是浪费力气。”
宋音尘嘴角抽搐了下,但还是把藏着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给月影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过来给自己抹药油。
在自己的侍卫面前丢脸是小,明天在云栎潇面前丢脸才是大!
宋音尘喜提这只“猪蹄”是因为方才斗胆捏了云栎潇的下巴,被云栎潇一巴掌给拍肿的,他无语抱怨道:“真没想到他这么小一个人,那手瞧着也是白嫩如玉的,打人怎如此厉害?”
月影讥讽一句:“栎潇公子武艺高强,打肿你的手需要费什么力气?”
宋音尘讪讪地问道:“所以你们习武就是为了打人厉害?”
月熙认真道:“当然不是这么粗俗野蛮的理由啊,习武是为了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是为了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公子,你就真的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就是那种可以为之豁出所有,包括性命之人?”
宋音尘还没来得及回话,月熙就自问自答道:“原本我以为是芷韵姑娘,公子你平日里没事就去她的闺阁找她,后来被她下毒暗害,还能为了她顶撞家主,要和她一同浪迹天涯,当时可把我给震惊的不行!可前阵子你知道芷韵姑娘还活着,却没有任何行动,听之任之地把她一个姑娘丢在听竹轩,看样子也并非真爱。”
“公子,你这人看上去风流多情,其实心里藏着的是一座冰山吧?无论什么样的美人在你眼中都是过客,留不下一丝痕迹。”
“这心无挂碍,自是没有习武的动力,这么想想,确实不能全怪你。”
宋音尘:“……”
等月熙他们退出去后,房内一片寂静,宋音尘看着自己红肿如猪蹄的手,喃喃自语道:“想要保护的人……”
*
星云殿。
云栎潇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泡在白烟袅袅的浴池里,之所以神情如此痛苦,是因为现在他的右手非常之疼痛。
方才被宋音尘掐着下巴,那废物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搅得他心烦意乱,一时忘了古籍上的警告,一巴掌就拍掉了宋音尘的手,并且把他轰出了寝殿。
来到浴堂准备沐浴更衣时,他的右手就不听使唤了,表面上完好无损,但内里像是被烈焰炙烤一般,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缘故,是体内的主蛊又在背刺他了。
这导致他行动不便,脱衣服都脱了老半天,直到温热的池水轻轻包裹住他的手,疼痛才略微缓和。
云栎潇低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气到发笑的脸,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再次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确是通过情蛊,收获了一个祖宗。
仅仅就是打了宋音尘一巴掌,他就立刻遭到了反噬,体验了更大的痛苦。
这宋音尘现在可真娇贵,碰都碰不得!
水里自己的倒影渐渐幻化成了宋音尘那张俊朗的脸,云栎潇愤愤吐出两个字:“晦气!”
他怀着郁闷的心情匆匆洗完,刚拿起绛紫色的睡袍,就敏锐地捕捉到门外有动静,立刻警觉地喝道:“谁?!”
这里是羽氏,又是雪梅园,云栎潇丝毫不担心会有外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潜入,只是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不通报一声就擅闯他的寝殿。
浴堂的门被缓缓推开,进来了一个修长挺拔,贵气逼人的男子。
羽寒月勾起唇,含着浅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尔后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肩颈处。
云栎潇顺着这目光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方才听到动静后太匆忙,胡乱一通地套上了睡袍,以至于一边的衣衫都没规整好,大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
云栎潇赶忙将衣服拉好,语气不善地问道:“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为何不敲门?”
羽寒月是听了眼线的报告,知道宋音尘提着酒去了云栎潇的寝殿,好半日不曾出来,又想到先前他们还曾同床共枕,便按捺不住深夜赶来。
他进入寝殿后发现空无一人,又听到浴堂有动静,是敲了门的,可无人应门,便立即推门而入。
见浴堂内只有云栎潇一人,他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
随即见云栎潇刚沐完浴,乌黑的发丝还在滴着水,眼眸湿润,小脸薄红,衣衫凌乱地站在衣架子旁,大片雪白的肩颈裸露在外面,心神立即就被眼前的画面给攫住了。
云栎潇是他自小养大的,帮他洗澡,哄他入睡,什么样子的云栎潇他都见过,可今日只是看到了他裸露出来的白皙肩膀,竟会连呼吸都乱了。
这种感受,羽寒月从未体验过,觉着新奇,又觉着害怕。
他见云栎潇脸色不悦,便赶忙温声解释道:“我敲了门,可是没有动静,所以就推门进来了。明日侍卫遴选,我特地吩咐内务府给你制了一套新衣裳,一会看看可还喜欢。”
只是一套衣服而已,当然不用他堂堂一个少主亲自送来。
云栎潇知道这是羽寒月在主动破冰,为了前两日里,他急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这对高傲冷酷的羽寒月来说还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去讨好一个人,装作无事的暗暗低头。
可云栎潇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哄骗的蠢货,会因为羽寒月随便几句嘘寒问暖,随便丢几颗糖就感动,更不会因为一套衣衫就选择原谅那些刺骨的伤痛,于是冷淡回答道:“多谢羽公子,麻烦放在外面厅堂即可。夜已经深了,明日一早还有侍卫遴选,请早些回去歇息。”
羽寒月听到这个称呼先是意外,尔后无奈地笑问:“栎潇,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云栎潇谦逊地表示:“是羽公子说你没有我这样不要脸面,不辨是非,还顶撞兄长的弟弟,我只是谨遵教诲罢了。”
他又故意挤出一抹凄楚地笑容道:“毕竟我还要在这羽氏生存,不能得罪羽公子,招羽公子厌弃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羽寒月:“……”
见羽寒月不准备先行离开,云栎潇便绕过他往外走去,即将错身而过时,羽寒月用力一把拽住他的手,云栎潇那被蛊虫背刺的手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急忙紧咬牙关,以免痛呼出声被羽寒月发现不对劲,心中更是大骂了宋音尘一百遍。
云栎潇还没有腹诽完毕,就感觉到耳畔有人呼出热气,原是羽寒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栎潇,对不起,我为我先前说的那些混账话道歉。”
“但我现在的确是不太想……做你的哥哥了。”
【倒v结束】第40章
如果是上一世, 云栎潇听到这样的话,会高兴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会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之人。
因为他终于在哥哥那冰冷高傲的心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从此以后, 哥哥不再只是哥哥了,哥哥也不会迎娶新嫂嫂,他们之间再无旁人,只有他能够永远站在哥哥身边,执起哥哥的手,一同行走江湖,看尽山花烂漫, 历遍人间落寞。
可惜时光过隙,白云苍狗, 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羽寒月背弃誓言是事实, 纵容云紫钰虐杀他是事实,一切的相遇和相知皆是利用, 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做不到遗忘, 亦绝不能遗忘!
云栎潇强行压下心头的怨愤和杀意,绷紧着脸回过头去,语气比方才更为冷淡无情:“羽公子先前说得很明白了,不想要我这个弟弟,不用再特地向我重复一遍, 我没聋也没失忆,自是不敢忘的。”
羽寒月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那双一贯理智冰冷的眼睛, 此刻溢满了细碎的微光,透出从未有过的紧张和珍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从把你带回羽氏的那一刻,我就永远是你的哥哥。我承诺过会一直保护你,就绝不食言。”
“只是我现在还想要更多,不知栎潇弟弟,肯不肯给....”
云栎潇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浮起疑惑的表情,皱起眉头,装作非常不解地问道:“羽公子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羽寒月上前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云栎潇为他亲手研制的龙涎香徐徐散开,如同他周身的强大气场一般,瞬时就将云栎潇笼罩住了。
羽寒月伸出双手将云栎潇及腰的乌发归拢起来握在手心中,从边上的架子上,拽下一条墨色的干毛巾,替云栎潇擦试还半湿的头发:“栎潇,能不能别再这样叫我?如果这样的道歉都不能让你消气的话,你不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换回宝贝弟弟的一声哥哥?”
云栎潇咬着唇没有说话,任由羽寒月为他擦拭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整个浴堂顷刻安静了下来。
等到头发擦干了,云栎潇知道,任性的时候也该结束了。
羽寒月一直都是个心高气傲的,能做到今日这般低声下气实属不易,如果他继续不依不饶,不懂以退为进的道理,那结果就是将羽寒月刚刚对他积攒起来的好感和心动,即刻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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