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宁景帝的发妻,年龄也不小了,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因此基本上都只是深居简出。
为了避免耗费精力,她免了不少人的请安礼。
但偏偏,没免尤听的。
这当中的缘由,宫中的老人几乎都心知肚明。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点可笑的嫉妒心。
尤听的母妃是个异族人,不清楚名姓,更不清楚她的身份。
只知道一被接近了宫里,就被宁景帝封为了姝妃。
姝色无双的姝。
后宫里佳丽三千,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但有那么一种人,美得像是不属于这个凡间。
随意的一颦一笑,都能勾得人魂牵梦萦。
姝妃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她一露面,六宫粉黛尽皆失了颜色。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人心上的一根刺。
自从姝妃入宫以后,宁景帝的心神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几乎夜夜都宿在姝妃的院子中。
风头一时无两。
连和宁景帝一路风雨走来的发妻皇后,宁景帝都因此而淡了心思。
皇后本想给姝妃立规矩,让她晨昏定省。
结果才刚刚立了一日,得知消息的宁景帝下朝以后直接赶了过来,神色冷峻地斥责皇后。
经此一事后,所有人都知道,姝妃才是宁景帝的心头宝。
皇后嫉恨,可又无能为力。
宁景帝免了姝妃的请安礼,更特许她没什么大事都可以不用出门。
她根本连姝妃的面都见不到。
宁景帝更是派了不少人手,守护在姝妃的宫殿四周。
别说是下手谋害了,根本连一只虫子都难以飞进去。
在此之前,宁景帝从来没有对哪个妃子表现得如此上心。
大臣们虽然颇有微词,但念及姝妃似乎没有什么背景,不会造成外戚之乱。
再加上姝妃本人也十分低调,没闹出来任何的幺蛾子,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皇帝盛宠着。
姝妃出现得突然,又夺得了皇帝一人的盛宠。
皇后和后宫中不少妃子感到威胁,让手底下的人暗中调查她的身份背景。
可却统统没能找到一点线索。
只知道是宁景帝御驾亲征带回来的女人,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
因为姝妃的长相妖艳,叫人想起书中志怪传说里的山野精魅,宫里不少人悄悄说,都怀疑姝妃是狐仙转世。
这话传到了宁景帝的耳朵里,他最恨人迷信巫蛊之术,当即下令将传闲话的宫人都找出来。
以雷霆手段,当着后宫女眷的面,把这些人全都斩首示众。
这般血腥的场景,让后宫众人都连着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自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姝妃的事了。
按理来说,姝妃得到如此的厚爱,作为她的女儿,宁景帝也应当爱屋及乌地宠爱顺安公主才对。
但偏偏,自打顺安出生以后,宁景帝对她都没有个好脸色。
有一次,哺乳顺安公主的奶娘,看见皇帝抱着襁褓中的公主。
那眼神,没有一丝身为人父的欣喜,反而冰冷至极。
他忽然将襁褓高高举起,像是下一瞬就要砸到地上,把躲在暗处的奶娘吓得不轻。
好在后面,宁景帝并没有做出这么凶狠的举动,只是很随意地将婴儿丢在一边。
奶娘心想,这何止是不喜,简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没人知道宁景帝为何如此讨厌顺安公主的缘由,但后宫众人都乐见其成。
幸好姝妃生了个女儿,还是个不讨皇帝欢心的女儿。
私下里,有人悄悄传言,顺安公主是不足月生的。
姝妃被宁景帝带回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怀有了身孕。
他之所以如此厌恶这个女儿,就是因为这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不过这话,可比说姝妃是妖精严重得多。
注定只能成为隐秘的闲言碎语,烂进肚子里。
尤听熟门熟路地跟着宫人来到了皇后寝居,小婢女低声说:“公主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向皇后娘娘通传。”
尤听颔首。
没多久,小婢女去而复返,没敢看尤听,低着头说:“娘娘头疾复发,还请公主再次多等一些时间。”
尤听的脸上半点意外之色也没有。
一看这小婢女就是新来的,这都是皇后用来折磨尤听的老套路了。
不论严寒酷暑,总要让她在外面站个半天,才能进去。
但这次,尤听还没站上一会儿,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男音:“皇姐?”
她抬眸,看见一身常服的贺止戈向她走了过来。
昔日还有些瘦削的少年郎,已经长得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以前苍白的肤色,也因为在战场上待久了而晒得黑了些。
一双眼眸光锐利,亮若星辰。
贺止戈在尤听面前停下步伐,勾起唇,佯做不解地问:“皇姐为何站在外面,不进去向母后请安?”
尤听白他一眼。
装,搁这装。
不知道以前是谁非要跟着她,每天来向皇后请安,每天都同她一起罚站。
这会儿倒是就开始失忆了。
他声音高了几分,穿过珠帘,传进里面人的耳朵里:“原来是母后头疾复发了,那我就随皇姐一同在外面等一等吧。”
这话刚刚落下,里头立刻就有人走了出来。
是皇后身边的嬷嬷。
嬷嬷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哎哟,这不是三殿下吗?”
瞥了旁边的小婢女一眼,嗔怪道:“你这奴才,知道三殿下来了怎么都不通传一声,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喜欢三殿下了吗?”
小婢女连连告罪。
嬷嬷又向贺止戈走了两步,低身行礼:“皇后娘娘知道三殿下来了,这身体啊,一下子好了不少。”
贺止戈但笑不语。
“外面日头大,三殿下快随奴婢进来吧,莫要晒伤了。”
贺止戈没动,而是目光一转,看向了尤听。
嬷嬷像是这才发现尤听也在,干笑几声:“原来公主也在,那公主也一起吧,皇后娘娘正念叨着你们呢。”
尤听讥讽地牵牵唇角,和贺止戈一起走了进去。
贺止戈偏头,眼神亮亮地盯着尤听,像是希望得到夸奖。
尤听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开口:“滚远点。”
第43章 闭眼【三合一】
在两人跟着嬷嬷向里走去时, 趁旁人没注意,贺止戈靠近尤听走了几步。
他声音低下来,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皇姐昨晚过得可好?”
尤听嗤笑了声, 语气慵懒意有所指地道:“托三殿下的福,昨夜真是过得好极了。”
贺止戈唇边的笑意凝住,他慢慢收紧了手指,眸色深沉如墨。
“那个人是谁!”他声音彻底冷下来, 隐隐透出快要崩坏的疯狂。
没有人比贺止戈更清楚相思缠的药性有多强烈。
究竟是谁, 比他先一步地染指皇姐!
贺止戈心间的杀意几乎瞬间达到了顶峰。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他一定会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方式, 将那人碎尸万段!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尤听转开了话题。
声音同样冷淡下来:“贺止戈,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究竟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贺止戈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眉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被战场的黄沙染出愈发深邃的野性。
“皇姐希望将我教成君子,”贺止戈笑意轻蔑,声音压低了几分, “可是皇姐没有教过我, 君子……又该如何能得到皇姐。”
“贺止戈,”尤听抬眼瞪他,“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贺止戈便抿起唇不再说话,只看着她笑。
嬷嬷领着两人走到了里间,皇后娘娘正靠着椅背,闭着眼, 双眉紧锁。
许是长久地不见日光,她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
年龄变化, 加上操持后宫事务让皇后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疲惫而沧桑许多。
但她脸上依旧涂抹着鲜艳的脂粉,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遮挡住岁月的痕迹。
听见动静,皇后眼都没抬,不轻不重地道:“来了。”
尤听垂眸行礼,贺止戈也跟着随意地颔首示意。
他动作随性,并不标准,透着一股子的敷衍。
皇后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快,只当是没看见。
今时不同往日。
贺止戈手握兵权,有时连皇后的儿子都要暂避锋芒。
她不仅不能对他斥责怒骂,还得装出一副和蔼的面孔,笑着问:“阿止刚刚打完仗回来,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别来她面前碍眼。
贺止戈也笑:“听闻母后身体有恙,阿止日夜担忧,一定得来亲自看看才行。”
“母后年纪大了,最应该保重身体。”
皇后最恨别人说自己老,指甲几乎要掐紧手心里。
她一腔怒火发不出去,将视线转到沉默的尤听身上。
“本宫有好些日子没和顺安相处了吧,等会儿顺安就留下来,替本宫抄抄经文。”
这经文可不是那么好抄的,是宫里的贵人最喜欢用来折磨人的方式之一。
尤听还没应声,贺止戈就先朗声开口:“母后,论起来儿臣和皇姐才是许久未曾好好相处过了,母后不如将这机会让给儿臣吧。”
他嘴里说着讨笑的话,神情却是幽冷的,看向皇后的目光墨色沉沉。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几年,仅仅是个眼神,亦带着常人难敌的戾气。
皇后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伸手揉着额头:“罢了罢了,你们小孩子间总是更玩得来些,都下去吧。”
看见两人行礼离开后,皇后的脸色才显出怒意来。
“这个贺止戈,真当自己胜券在握,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
从宫门走出来后,贺止戈很是自然地跟尤听并肩而行。
这时节总是多雨。
有细密的雨珠被风吹成斜斜的线,落在尤听的裙襟上。
贺止戈从身后宫人的手上接过来一把伞,手撑着,替尤听遮住了细雨。
尤听想避开,被他拦住。
“此间风凉,皇姐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该伤了自己的身体。”
他比尤听高出不少,执伞的姿态看起来闲适悠然。
忽然的,就想起很多年前。
他和身旁的人走过无数遍这条路。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萝卜丁,下雨的时候便会紧紧牵着皇姐的袖口。
可到如今,他每想近一步,都只能换来皇姐冰冷的眼神。
贺止戈喉头微哽。
他轻声说:“皇姐,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就像刚刚面对皇后,那曾经对于他们而言高不可攀的人物,也拿他没办法。
他已经不是当初瘦弱的孩童,能够将皇姐护住身后。
“所以,”贺止戈低低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再看我一眼?”
声音融进漫天的雨幕中,模糊而飘渺。
尤听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绵绵细雨中。
她说:“贺止戈。”
“我们的路,就走到这里了。”
那声音分明清灵,却比匕首还要锋利,将贺止戈的心头割得残破不堪。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好长的时间,贺止戈仍然站在原地。
握着伞柄的指根发白。
侍卫小声提醒:“殿下,我们该离开了。”
贺止戈凄然地扯了扯嘴角,他看向跟随他多年的副手。
眼神找不到焦距,如同迷茫无措的稚子。
他好像头一次这般清晰地认知到——
“皇姐她……好像不要我了。”
……
……
青粟跟着尤听回到端阳殿,一路沉默。
她抬眼悄悄瞥着尤听的脸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青粟是跟随尤听时间最长的婢女,所以也基本上知晓贺止戈和尤听之间的纠葛。
她不知道贺止戈对公主抱有别样的心思,只以为他是不舍得断了这姐弟之情。
深宫这样的地方,血脉亲情何其珍贵。
青粟亦有些慨然,想了想,思索着问道:“殿下,您真的要对三皇子那么绝情吗?”
尤听拿着本书,随手翻过一页:“是他逼我的。”
如果不是出了昨天那档子事,也许尤听还能对贺止戈残留那么一丝的姐弟情。
深宫之中,为了得到皇帝的一个眼神,人人都勾心斗角,针锋相对。
这日子过得无趣而寂寞。
在青粟来之前,贺止戈是陪她消磨时间最多的人。
他也曾经神色单纯地站在她面前,拍着胸脯说:“以后阿止会长很高很高,永远保护阿姐不受伤害!”
会在看书时突然出神,随后笑嘻嘻地说:“待我长大,就带皇姐离开皇宫。”
“阿止知道,皇姐不喜欢被困住的感觉。”
但他现在,偏偏成了那个最想囚禁她的人。
贺止戈都不择手段,想算计到她身上来了,这点情分不要也罢。
贺止戈的好,她承受不起。
更不稀罕。
“可是殿下,”青粟犹豫地开口,“三皇子现在位高权重,以后更有可能……”
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贴近尤听耳边小声接着说:“夺得太子之位。”
“殿下,您已经到了适龄之年。以陛下对您的态度,指不定会给您指派个破落户,随便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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