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考官的职位,他势在必得。
还没到御书房,路上,贺止戈就撞见了贺廷。
贺廷一直不喜欢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服侍,所以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野草,逗弄着路上的蚂蚁。
他在贺止戈的必经之地,正好堵在了路中间。
贺止戈神色不耐,看向贺廷的目光浮动着森森杀机:“滚开。”
贺廷像是才发现贺止戈一般,悠悠抬起头来。
他嘴角咧开个大大的笑,“是三皇兄啊!”
贺止戈眯了眯眼。
年纪越长,这贺廷真是越会伪装。
从前的时候,贺廷可从来不会叫他皇兄。
他用各种方法折磨着自己,顶着张稚嫩的脸吐出恶毒的话语。
那时候,贺廷都是称呼他贱种。
若不是不能轻易动手,贺止戈真想现在就将这表里不一的少年碎尸万段。
贺止戈口气冷硬:“贺廷,父皇让我们去御书房,你别耽误时间。”
贺廷“哦”了声,拍拍手站起身来。
他大摇大摆地和贺止戈并肩而行,“三皇兄进宫来,都不去端阳殿看看顺安姐姐吗?”
提起那个名字,贺止戈眼神一黯。
他冷声:“别叫得那么亲密,皇姐最讨厌你。”
贺廷哈哈大笑起来,乐不可支:“顺安姐姐讨厌我?才不对,前几日顺安姐姐才说过,可是很想廷儿的呢。”
贺止戈额角一跳。
贺廷瞥着他的脸色,慢吞吞地又道:“这可不是我胡说,当时好多宫人都听见了。”
“顺安姐姐还说,就是为了特意见廷儿才来的。”
明明知道贺廷都在胡扯,贺止戈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咬牙切齿:“闭嘴!”
贺廷才不听,在他的嘴里,他和尤听简直成了姐弟情深。
一直到了御书房,贺廷才收敛了下来。
贺长思比他俩早到,对两人露出温和的微笑。
但面对潜在的竞争对手,两人显然都没将贺长思的友善放在心上。
见人来齐了,宁景帝便说明了唤他们前来的来意。
果然是为了科举考官一事。
宁景帝考校他们,故意问了几个问题出来,让几人潜心回答。
贺止戈前面都表现得极好,甚至看见了宁景帝眼中透露出的满意之色。
就在他志得意满时,耳边忽然冷不丁地响起贺廷的声音。
少年嗓音甜蜜,却如冰冷的毒蛇:“我知道你喜欢顺安姐姐。”
贺止戈猛地转过了头看他。
贺廷对着他笑,用嘴型无声地吐出几个字:“不要脸的贱种。”
秘密被人突然揭开,贺止戈只觉得一把火直接烧到了心头。
他双眼发红,盯着贺廷的目光像淬了毒。
贺廷半点不怕,疯狂在他的雷区上蹦跶。
笑嘻嘻地又低声说:“顺安姐姐最讨厌的是你。”
“对亲姊姊动心的腌臜东西。”
贺止戈突然想起了那天,尤听跟她说,他们的道路已尽的场景。
极致的痛苦再次翻涌,理智湮灭殆尽。
他失控地抬起手。和贺廷扭打成一团。
最后,这差事便落在了啥都没干的贺长思身上。
尤听还在听青粟说着贺止戈突然和贺廷打架的事,忽然接到了太监传来的皇帝口谕——
请她也到御书房。
第47章 副监考【三合一】
“去御书房?”
尤听眉头轻轻皱起。
宁景帝从前都不喜欢看见她, 更别说宣她去御书房这种地方。
传令的太监弯了弯腰,道:“殿下,圣上和几位皇子都还等着呢。”
贺止戈他们还没走?
这阵仗太大, 青粟有些害怕地扯了扯尤听的袖角。
“殿下,”她压低声音,“不会有什么事吧?”
尤听摇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她和青粟两人一路跟着传令太监往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只有几人的脚步声,显得气氛莫名地压抑。
没多久, 太监便停下了脚步。
再往前就是御书房,他们这些下人无令不可进入, 弓腰对着尤听道:“殿下, 您请吧。”
青粟想跟上去,却被太监拦住。
尤听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没事,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青粟紧张地攥紧拳, 一直到尤听的身影走进御书房中, 还在伸长脖子张望。
房门阖上,尤听垂着眸向前走,余光窥见两道罚跪的身影。
是贺止戈和贺廷。
贺止戈一反常态地没有看她,紧紧绷着下颔,可能是觉得太过丢脸。
倒是他身旁的贺廷,还对尤听笑着眨了眨眼。
尤听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两人,抬起眼, 对上贺长思的目光。
贺长思坐在次座。
青年目光温润,看着人时总带着丝丝笑意, 柔和如春日清风。
在这宫中,二皇子贺长思是唯一一个,不曾对尤听和以前的贺止戈落井下石之人。
尤听对他轻轻颔首示意。
上首,中年男人沉厚的嗓音响起:“顺安来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尤听应道:“是,见过父皇。”
声音同样寡淡敷衍。
分明是血亲,两人之间却客气疏离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御书房中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没人再多说一个字。
这样的沉默总呆着让人不安的压迫感,尤其是当那房中只有尤听一个人站着时。
四面八方的压力像是都向她冲撞过去,她却依旧站得很直。
明明是纤细的身形,长相娇艳似珍贵的春花,却格外地坚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晌,尤听才听见宁景帝重新开口:“抬起头来。”
她依言将下巴抬起,掀起长睫,视线便落在上首的宁景帝身上。
不偏不倚。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了张颇为英武的脸。
其实仔细算起来,尤听好像都还不曾好好地见过这位所谓的父亲的长相。
不难看出来,男人年轻的时候容貌应该极为出众。
和贺止戈有几分相似,都是偏向带着侵略性的深骨相。
岁月待他颇为友好,只在鬓边添上了几缕白发。
面孔经过时间的沉淀,反而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一双眼依旧锐利如鹰,眸光里带着久居上位者天然的俯视。
他落在尤听身上的目光夹杂着打量的意味。
不知想起了什么,先是微微地一怔,随后便归于沉寂的寒凉。
尤听眯了眯眼。
记忆里,好像只有很小的时候,姝妃还活着时,她这样不近不远地和宁景帝对视过。
宁景帝问:“可知朕今日招你前来是为了何事?”
尤听道:“不知。”
这些上位者说话就喜欢拿腔作调,有事不直接说,非要先绕几个圈子。
顿了顿,才听见宁景帝继续道:“科举在即,朝廷需要选拔出几位考官的人选,顺安可有听闻此事?”
“略有耳闻。”尤听说。
宁景帝的目光转而掠过那边跪着的贺止戈和贺廷两人,冷冷哼了声。
他道:“副考官之一的人选已经敲定,由你二哥哥担任。”
尤听向着贺长思的方向行了一礼,“恭喜二皇兄。”
贺长思露出抹无奈的浅笑:“多谢顺安妹妹。”
他是被皇后硬推着上来的,如果不是贺止戈和贺廷不知为何突然打了起来,这位置肯定轮不到他的头上。
宁景帝的视线重新落在尤听头上,他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
“先皇在时,下令开辟女子书院,定下了女子亦可入院读书,应试为官的政策。”
可惜先皇走得早,这政策才推行没多久就殡天了。
宁景帝继位以后,虽然没有废除,但也没有大力推行,导致实施起来的力度一直不尽人意。
那时候朝廷里就有不少声音,希望干脆将这政令废行。
还是当时的宋太傅,也许是为了自己的孙女未来考虑,再三上书劝诫,最终才将那些声音都压了下去。
“根据底下报上来的应试名单,这次科举的女学子是历届人数最多的一次。”
“所以,”宁景帝声音低沉严肃了几分,“朕特增加了一个女副监考的职位。”
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尤听,“由你担任。”
尤听愣了一下。
来御书房之前,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料到会是现在的样子。
宋窈姿要备考,不可能再常常入宫。
加上科举考试一般要持续好几天,封闭在考院之中。
原本还以为只能初一十五找机会溜出去见她,没想到宁景帝直接把机会推到了尤听面前。
若是担任副考官,至少,在考院里她倒是能常常看见宋窈姿了。
尤听的思维忽然卡壳了一下。
……现在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宁景帝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设置个女副监考,而且还让她来担任?
他不是一样很对她看不过眼吗?
不止尤听,御书房里的贺家兄弟几人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若有所思地低着头。
大约是察觉到了尤听的疑惑,宁景帝道:“你是朕的长女,所以此事,你最有资格。”
不管怎么样,这事对尤听都百利而无一害。
尤听不再多想,反应很快地下跪接旨:“谢父皇,儿臣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期望吗?
宁景帝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看向尤听的眸光深沉,辨别不出任何分明的情绪。
尤听和姝妃生得实在是太相似了,尤其是现在垂眸时露出的侧脸弧度。
有那么一瞬间,宁景帝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姝妃。
但很快,他便又反应过来,那个他这辈子曾经,且唯一疯魔一般爱过的美人,早就成了黄土之下的白骨。
腐化得半点也不剩。
他怔怔地想,姝妃至死,好像真的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
连个可以做念头的物件都没有,只能靠着脑海中日渐模糊的记忆,度过往后的漫漫余生。
她当真是恨他。
不。
宁景帝再次看向尤听,神色掺着淡淡的复杂。
她还留下了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血脉。
若是当真在天有灵,看着他这般漠视她的女儿,她一定很恨他吧?
恨的话,又为何从来没有入过他的梦中。打他也好,骂他也罢,他是真的很想……再见见她。
“父皇?父皇?”贺长思疑惑的呼唤,将宁景帝拉远的神思唤了回来。
那坐在高处,万人之上的皇帝,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宁景帝疲倦地摆摆手,“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和长思从明日起,就搬去翰林院,与刘大人他们一起商讨具体事宜。”
翰林院刘大学士,是这次皇帝钦定的主考。
尤听和贺长思齐声应好。
“下去吧。”
宁景帝瞥过贺止戈和贺廷,冷声说:“你们两个,给我继续跪着,什么时候反省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罢,他便起身拂袖离开。
直到人走出去好远一段距离,贺长思才直起腰身,叹了口气。
尤听偏头看他:“二皇兄因何叹气?”
贺长思面露犹豫,最终还是将心里话说出了口:“不瞒顺安妹妹,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担任这差事。”
这位置看着像块肥肉,人人都想沾上一口。
但若是一个不小心,也会随时变成万丈深渊。
掌权者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底下子民的命运,需要再三郑重地考虑。
突然被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想想之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更加伤脑筋。
贺长思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要不是皇后非要推着他向前,他根本就不会挤进这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尤听轻轻一笑:“若是二皇兄没有当选,也许面对母后的斥责会更伤脑筋。”
贺长思愣了下,也跟着笑起来:“顺安妹妹说得是。”
“既来之则安之,”尤听正色,认真地看着他劝道,“不管是否自愿,二皇兄已然登上了这个位置。”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尽力去做到最好。”
“二皇兄,”尤听望着他,意有所指地道,“到了此刻,已经别无退路。”
比起贺止戈和贺廷,贺长思担任副考官的职位,显然要好太多。
她这个二皇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
面对压力就只想逃离。
偏偏他生来就位居高位,根本不可能避免。
他想当闲散王爷。但皇后不会允许,皇后的母家更不会允许。
夺嫡之争是场有进无出的赌局,贺长思已经身处其中,再也不可能轻易抽身。
想要离开,只能胜利。
在原剧情里,贺止戈赢得了东宫之位。
他没放过将白月光搞死的贺廷,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手段极其残忍地将贺廷虐杀。
但他同样没放过贺长思。
连同皇后的母家一起连根拔起,病死狱中。
所以,尤听只能希望贺长思能够早日想清楚。
好歹为以后做些准备,有了和贺止戈贺廷抗衡的力量,就算将来夺嫡失败,也不至于只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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