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逸从温华回来,到现在的确像变了一个人。时鸣忽然问他:“程老师,你接受我,单纯是因为东澳商城看到我和宋冉一起吗?”
程之逸依然没有扭头,等了一会儿,都快到医院的时候,他温言说:“从我第一天见你,就接受了你,和旁人没什么关系。”
温和的语气里夹杂着不快,程之逸从来没有怪过时鸣,他自伤自残自虐自怨都是因为自己:“大三第二学期,每次和你争吵完,我都会想方设法地缓解心里的愧疚,我说过,你太好了,耀眼的让我忍不住地流泪。六年之后,那种愧疚带着惯性,我依然害怕你的靠近,我逃离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是那天刺青的时候,纹身师问我为什么要纹Ming,我说想不到别的了。他说那这是你的名字吧!我说不是,是另一个人。他说,你一定很爱他。”
程之逸撑着下颌,扭头望着时鸣,温柔地说:“那一刻我居然才发现,是啊,我多爱他。为了和他一样站在光里,我努力地涤去我身上的污浊,为了不要忘记他,这六年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在花园里种下一株百合,那圣洁的白带着我的祈祷,点点滴滴的祝福说给月亮和星辰。你看,苏建盛知道,石明寿知道,纹身师知道,就连苍穹和夜色都知道,有个叫程之逸的信徒,每晚的呓语都是时鸣。可我却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又薄,像随时会散在风里的雾,也像教堂里做礼拜般的祷告,只有上帝可以看到他的虔诚。
时鸣喉间是巨石堵着他有些窒息,他竭力地忍着不让内心泛滥的酸楚流下来,车停稳在医院门前,时鸣自嘲地笑着,哽咽地低语:“月亮和星辰一定笑话,有个叫时鸣的笨蛋,居然一直都不知道程之逸爱他。”
程之逸愣了愣,忽然笑出了声,时鸣也笑了,侧身开门的瞬间,眼泪飞在了手背上。
六年风雨镌刻的深情就这样化雨融雾淋漓在他们的心头。泊船和孤舟终于划过翻涌的巨浪到了岸头,那横亘在深夜里千万次的遗憾就不算太晚。
程之逸选择向时鸣剖白心意,是不想对方再患得患失,因为自己的“前科劣迹”,时鸣对程之逸每次给予的温柔和爱都有阴影,怕他又一次离开。
没了隔阂,时鸣抱着人滚在床上时,也不再是抱着虚无的幻想。
他是和真实的人在这里一片天地忘我的交汇,时鸣满足地抱着浑浊不堪的人儿,细碎地吻把还在疯狂里颠簸的人唤回现实,他的程老师说爱他,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
这场射击赛程之逸代替时鸣最终还是入围了,他带着程之逸和王骁两个人的份量来加入全国的考核。只不过时间在明年春天,时鸣眼下的重中之重也不是这个。
秋夜的雨总带着不那么讨喜的凉意,暗巷里只有路灯受的了这样的冷。昏暗的光线绞碎了雨丝,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杂乱交错,一步深一步浅的踩在泥泞的路上,女孩儿慌张地回头张望,不停地向前跑。
她抬眼看到了巷口似乎有车灯的光,拖着还在沁血的小腿,用力地朝巷口跑去。突然间,一声惊呼未落,地上的水坑溅起了无数泥污,屠尽最后的希望。待她回头时,身后的魅影已缓缓而至。
程之逸在这样的雨夜里又在发抖,时鸣把人抱紧,又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每当程之逸梦魇的时候,时鸣这一晚算是彻底交代了。
等着怀中的人暂时安稳下来时,已经接近破晓时分了,时鸣毫无困意,拿起手机一看,凌晨6点23分,他刚想小憩一会儿,邢汇深的电话打来了。
时鸣看着“老邢头”三个字,没敢迟疑,隐约觉得,昨晚那样的雨夜似乎总不会太平。
果然——
时鸣和程之逸到达现场的时候,刑事技术的专人已经到达,耿文玥看到时鸣来,上前及时汇报:“初步检测是颈动脉破裂出血,死者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眼角膜呈现云雾状,半透明,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具体精确需要进一步检测。”
“颈动脉破裂,什么伤?”
耿文玥眼里带着些匪夷所思回答:“致命伤就是咬合伤,而且是人的齿痕。”
时鸣和程之逸听了几乎同时抬头看着耿文玥。人把人活活咬死,还没从这样的震惊里回神,严宋走过来和时鸣汇报:“头儿,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正好昨天晚上派出所也接到了报警,丁暖的父母说她昨晚和朋友约着去寒山公园散步,再也没回来了。”
“死者就是丁暖?”
“对,丁暖,是天河八中的一个女学生,昨晚正好是周五,她和朋友约着去寒山公园散步,据她朋友说,当时忽然下起了大雨,公园里到处跑着避雨的人特别多,俩人就分开了,朋友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公园里的人都没有了,还没等到丁暖,所以先自己回家了。”
时鸣挑起警戒线,让程之逸先进了现场。程之逸一眼就看到了中心现场里玉体横尸的丁暖,对方的衣着都很完整,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丁暖双瞳放大,眼球突出,面容扭曲,生前明显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温沁彤在一旁边记录边说:“程专家,看出什么来了?”
程之逸带好手套,微微动了动死者的头,便清楚地看到了耿文玥说的咬合伤,伤口非常清晰,几乎没有来回撕咬的痕迹:“只有这一处外伤,如果真的是被咬死,那凶手是一击命中。”
温沁彤附和着:“对,很难想象,这个人得多狠啊,才能一口把人咬死。”
“一般来讲,杀人无非是分为随机和带有目的性两种,如果是有目标的杀人,那提前会有长时间的准备工作,比如工具,场所,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是选择用牙齿去咬死这个人。人牙齿的咬合力虽然最大可以到达68kg,但这需要一定程度的爆发,而且是一瞬间的爆发,才能咬出这种整齐的伤口。”
温沁彤蹲下来跟着程之逸的思路走:“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个随机的杀人?”
“目前只能推测随机,这场雨消灭了不少痕迹,但从死者指甲缝里湿润的泥土来看,这里应该就是第一现场。”
程之逸的目光转移到了现场的环境,这是一个逼仄的小巷,南北走向,这里的小二楼即将被拆迁,所以住户很少。
时鸣在外围和严宋走访围观群众,问到了,昨晚是否听到呼救的声音?回答都是否定。
第55章 乱局10
时鸣摩挲着下巴疑惑:“昨晚这场雨是八点左右开始下的,雨声虽然能掩盖一些声音,但不至于呼救声完全听不到。”
“警官,我就在这巷子拐角住着,真没听到。是今天早上我起来倒垃圾的时候,看到地上的人才报的警,当时给我吓得!”说完,妇人顺着胸脯,很显然吓到她的是丁暖仰面朝天,瞳孔放大的惨状。
程之逸站起来,顺着这条巷子向南走去。死者的头朝向北方,很显然是从南跑入巷子里,被追到之后杀害。那这条巷子和寒山公园有什么关联?
提到寒山公园,程之逸的心头总笼罩着一层阴云,他心底祈祷,但愿丁暖不是步赵芯璐的后尘。温沁彤看到程之逸自顾自地走着,小跑了两步跟在身后:“专家,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你说,我都记下来。”
程之逸温和地笑着说:“没必要,我的发现有时候也是些没用的发现,我的判断有时候也是错误的判断。”
温沁彤发扬着她迷妹的精神:“我不同意,破案不就是好的坏的,正确的错误的,都集中起来抽丝剥茧吗?”
交谈间隙,程之逸走动巷口,面前又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巷,他扭头右看,就看到那个巨型的摩天轮。他温柔地点头:“说得对!”
破案就是抽丝剥茧。
温沁彤刚想高兴,可忽然又道:“可是,专家,如果真的是随机杀人,那这个不怀疑对象和锁定的范围太大了,而且昨天那个巷子因为要搬迁了,监控都坏了好久没人修。”
“如果是随机,那么凶手还会第二次作案,杀第二个人。”程之逸说得很慢,也很平静。
温沁彤听着这句话,身上冷不防地打了个冷颤。
他扭头看着她,依然带着笑:“吓到你了?可我说得是事实,第二个人死了,我们离线索更近了。”
这个解释,温沁彤怔怔地问:“您,您真这么想?”
程之逸朝东走着,走出了这片住宅区到了马路上:“我真这么想。”
“那,那”温沁彤又紧追着,但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最后来了句,“那我们队长一定不会这样想。”
程之逸这才发现,马路对面就是寒山公园的后门,他一边和温沁彤交流,一边又摸索着昨晚凶手和死者追逐的路线:“你们队长当然不会这样想,这就是我和他的区别。”
温沁彤偷偷瞥了一眼,替他辩解:“其实您也是说个理论性的可能,还是在尽全力破案,不然您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有时候,究根问底并不是个好习惯,人还是得学着给自己留些幻想,比如你和我。”程之逸伫立在后门的铁栅栏前,回头看着温沁彤,“走吧,带着你的幻想,进去看看。”
清晨来散步的人很多,尤其是下过雨的清晨,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草地的芳香,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都会让人短暂地忘忧。
程之逸并没有走进去,从后门进公园的小径上,居然留着模糊足迹,而且并不多。
温沁彤自然也发现了,她拿起相机就开始拍。
程之逸指着杂乱交错的脚步说:“步弓窄小的应该是丁暖的,另外的自然有凶手留下的。不过,”脚底的花纹不太一样,很容易辨别,但他自己从这些脚印里还看到第三个人留下的,而且也十分模糊。
温沁彤弯着腰问:“是不是这里早上有人来过,破坏了现场。”
“不太可能。”他指着这些脚印旁边的泥地,“你上去走走。”
温沁彤踩着走了两步,一回头对比,才明白程之逸这句话的意思:“新留下的足迹很清晰,昨晚经过雨水冲刷相对模糊。”
“对,所以说,这儿昨晚除了死者和凶手还有人经过,让技术组的人提取,回去做个鉴定,现场破坏太严重了。”
随后他根据这三组足迹开始分析:“不管另外两组哪一组是凶手,脚步跨幅都很小,可以说这段路,除了丁暖的步幅越来越大,另外两个人都收着步子,说明凶手是要逼着丁暖离开这个公园。”
温沁彤皱着眉问:“那是不是意味着凶手就是在公园锁定了丁暖?”她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专家,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对方随机杀人的动机,比如说像之前主播连环凶杀案里,凶手是为了取她们体内的激素,动机决定了他的作案手段,如果说对方是为了报复社会,那在公园里直接砍人,或者开车公路上横冲直撞都比咬死一个人更有效果啊!所以他可能是临时起意,偶遇丁暖,其实这种最有可能是他临时为了得到某种满足,而丁暖正好具备的东西,比如劫财劫色,但我实在想不到,丁暖身上没钱,也没有伤,周边住户甚至没有听到尖叫,居然被活活咬死。”
程之逸从她这段话忽然捕捉到了一句关键信息:为了得到某种满足,他开口道:“或许,他要得到的满足不是财色,咬人就是他最直接的方式呢?”
温沁彤望着他,难以置信地说:“什么满足,需要咬人脖子啊?吸血鬼?”
程之逸笑了笑:“告诉现勘组来取证,我们进里面看看。”
案发现场的尸体已经包了起来,时鸣叉着腰低头看着,听严宋低声问:“头儿,这不会又是那个M集团的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时鸣摇头:“别太早下结论,不是所有的犯罪都是M集团的操作,等进一步尸检看看。”他看着崎岖不平的巷道,有些失望,“这场雨可真是下得不巧。”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问严宋:“她是天河八中的学生?”
“对啊!”
“邱浩霖和董承华,林小娟,是不是也是这个学校?”
严宋一拍手:“对啊,她们都是天河八中的学生。”
时鸣眼神里充满谨慎和好奇,他不太敢把这些巧合关联起来,但似乎他不得不去趟天河八中了。
天河八中是天河市的重点中学,这里有邱浩霖这样的官二代,也有董承华这样富二代,还有丁暖和韩小娟这样成绩斐然的普通学生。
时鸣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学生,他本来都打算自己去,可想到这里也算是自己的母校,一定要等着程之逸一起去。
车停在公园的正门,程之逸和温沁彤一出门就能看到他的那辆霸道车,温沁彤很有眼色地替程之逸打开副驾驶的门,随后自己跑到后座。
一上车,时鸣就道:“就这一个表现,我没白培养你。”
温沁彤“嘿嘿”一笑:“都是队长栽培的好。”
时鸣一手开着车,另一只手去握程之逸的手,现在对于这些亲密的举动,两个人都开始习以为常。
“怎么这么凉?”时鸣时时刻刻担心他的身体。
今天早上是时鸣起身穿衣服把人惊醒的,程之逸是听到“寒山公园”才打算来,走的急只穿了一件白T和宽松的西装外套。
他的衣柜里只有宽松版型的西装,这是他从小到大定制修身款的衣服“后遗症”,他见不得紧身的东西。
程之逸望着窗外没回头,只是反手握紧时鸣的这只手:“那你给暖暖。”
温沁彤:“咳咳,我说,咱们还在办案。”
时鸣问着:“那温警官发现什么了吗?”
“有有有。”温沁彤把刚刚程之逸的分析说了一遍,“首先,可以判断对方杀人一定是处于一种清醒的状态,排除醉酒和精神病发作,然后他锁定丁暖是他的受害人,随机里又带有了一种偶然的确定,试想如果昨晚没有这场雨,凶手会作案吗?
“会,那他杀人就是带着目的,会提前准备,不会,说明他的确是因为这场雨带给他一些作案的灵感。
“那再想,如果丁暖和朋友没有走散,凶手也会动手杀她吗?会,那这个难度很大,凶手下手的几率也很小,更不会选择用咬人的方式,不会,说明丁暖和朋友走散之后,一定在某种情形下进入了凶手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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