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气炎热,刚又忙碌了大半天,陈显没什么胃口,锅里焖好的一锅米饭,全被沈计雪一个人给吃了个精光,他也没有催促,等到沈计雪放下碗筷,打了饱嗝,才轻声开口。
“吃好了?”
沈计雪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不到,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能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嗯。”
他听到陈显收拾碗筷的声音,他很想帮忙,刚一抬手,将桌上的筷子扫到了地上。
陈显弯腰捡起筷子,迅速将所有碗筷重叠在一起,“你坐着吧歇会儿吧。”
沈计雪不好坚持,他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别说是帮忙,不给人添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从厨房里传来了水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陈显做事很利索,很快便听到了打开碗柜的响动,沈计雪猜测,陈显应该是忙完了。
陈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随手拿过小板凳,坐到了沈计雪的对面。
电风扇还在呜呜地转着脑袋,洗过澡后,只是短暂地凉爽了一阵,吃过一顿饭,现在两人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
沈计雪听到了挪动板凳的声音,他能感觉到陈显和自己隔着一张茶几面对面坐着。
“你是想问你媳妇的事情是吗?”
陈显还在琢磨怎么开口,没想到沈计雪能这么主动,他松了口气,“嗯。”
沈计雪说话时习惯性将脑袋微微转到一侧,“我跟我爸是在医院碰到她的,我跟我爸也是第一次来市里的大医院,不是很清楚流程,不知道要提前预约,好不容易排了个专家号,还得等一周的时间,我跟我爸在医院门口像是无头苍蝇样一样,不知道去哪儿找租房的时候,就遇到了你媳妇……姜英,她说她家的房子要出租,我爸就带着我来看了房,这里离市医院很近,房租也合适,所以我们就租了。”
“医院?”陈显一听到医院,便忍不住操心,姜英没事去医院干什么?
沈计雪淡淡“嗯”了一声,“因为我也怕我们被骗,所以特意跟住这栋楼的邻居打听过,她确实是房东,也确实有搬家的打算,所以我才放心让我爸跟她签合同的,我甚至还叫人帮忙念过合同的内容,确保万无一失。”
已经这么小心谨慎了,没想到还能出岔子。
陈显追问道:“她除了租房给你们,还有交代其他的吗?”
自己跟陈显说了那么多,他的重点却是医院,首先担心的是他媳妇是不是生病了,可见他对他这个媳妇很是上心,可自己没有骗他,姜英真的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过。
沈计雪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你媳妇留下的东西,我爸都收拾了起来,主卧的另一半衣柜,都放在那里面的。”
经沈计雪一提醒,陈显才想起刚在衣柜看到的自己的衣服,他连忙折回主卧,将衣柜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里头的东西只有他陈显一个人的,一些没有带到船上去的衣服,和自己的一些书籍。
沈计雪凭着感觉,摸索到了主卧门口,“我爸好像提过,在箱子的最底层,还有些东西。”
陈显一听,连忙将整个箱子倒了过来,一些小玩意儿哗哗地掉了出来,一本深红色的户口簿散落开来,陈显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翻动着户口簿,翻到最后一页,他呼吸一滞,姜英单独带走了她自己的那页。
沈计雪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
姜英带走了她自己的东西,连结婚证也带走了她自己那一本,留在这里的,全是他陈显一个人的。
“你好好看看,应该是没有弄丢的。”
陈显随手拨弄了一下这些证件,一瞬间,他像是被人狠狠撞击了后脑勺,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姜英还带走了家里的存折。
姜英真的这么决?陈显不愿意相信,他疯狂翻找,但所有证件都在这儿了,就算他是翻破了天,也没有存折的影子。
听到找东西的声音,和陈显呼吸加重的声音,沈计雪隐约察觉到不对,“有东西不见了吗?”
“存折……没有看到我家的存折。”陈显有点急了,“你确定我家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吗?有没有可能是你爸爸放到了其他地方,没有告诉你。”
牵扯到钱的东西都很敏感,沈计雪一听便知道陈显是什么意思,他冷战声音,看在陈显帮他的份儿上,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陈先生,我知道你相信你的爱人,但是我和我爸爸也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你家的存折,我们收起来也没用。”
陈显手上的动作一顿,听到沈计雪有些动怒的语气,他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不好意思。”
出于好心提醒,沈计雪补充道:“既然存折找不到了,你最好尽快挂失补办,不然到时候钱少了,说不清楚。”
证件和存折是姜英自己带走的,说明了很多的问题,可即便是这样,陈显依旧不愿意承认,他默默收拾好东西,“可能她有急用。”
钱是陈显的,媳妇也是陈显的,既然陈显这个当事人都愿意相信他媳妇,自己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太阳渐渐落山,两人因为刚才的事情弄得有些不愉快,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陈显实在有些坐不住,起身走到门口抽烟去了。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滋啦一声,香烟被点燃,陈显深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烟雾,他其实不怎么爱抽烟,有时候是夜班太困了,抽一支提提神,这种烦闷到要靠着抽烟来缓解情绪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好像所有证据都表明姜英是偷跑了,自己应该认清现实的,但是……
陈显想不到原因,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工作和家庭,他自认为已经尽力去平衡,他已经把能给姜英的全都给了,他……
“哐当”一声,从门里传来了东西碰撞的声音,陈显赶忙将烟头按灭在了栏杆上,一开门,沈计雪正蹲在地上扶起那把踢翻的凳子。
“不好意思。”沈计雪听到了开门声,“我想上厕所,没留意到。”
刚忙着生气,陈显都把这茬给忘了,家里很多东西都换了位置,对于沈计雪而言,无疑又是一个全新的环境,他还没有完全适应。
“我来吧。”陈显将凳子放到了靠墙角的位置,见沈计雪自己站了起来,他问道,“厕所上了吗?”
沈计雪咬着口腔内壁的肉,“没有。”
陈显径直走到厕所门口,打开门口,跟沈计雪说道:“你先上。”
沈计雪想说谢谢来着,但似乎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脸憋得通红,也没张开口,慢吞吞转身,摸索着进了厕所。
看到厕所门关上,陈显这才回过神,自己没有证据怀疑人家爸爸,本来就是不对的,人家不过是同样说了姜英两句,自己又跟人耍起脾气来了。
他俩本来就是同病相怜,明明该互相帮助,互相鼓励的,怎么到头来还戳对方痛处呢。
一阵水声过后,厕所从里面被打开,沈计雪扶着门口找了半天的方向,他明知道陈显站在客厅,却不肯拉下脸来求助。
陈显微微叹了口气,主动道:“是我太粗心了,家里很多东西都换了位置,你还不适应。”
说完,陈显走上前去,在触碰沈计雪之前,他先询问,“我带你熟悉熟悉?”
沈计雪气性大,陈显主动示好,他都不肯顺着台阶下,胳膊收紧,没有接话。
“刚才的事情我俩各退一步,我没有怀疑你跟你爸爸,我只是着急了。”
沈计雪应该是受眼盲影响,有些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控制表情,他放松时脸上的表情很明显。
陈显继续道:“今天是没办法挂失补办存折了,明天一早我再去吧。”
沈计雪气性大归大,好像也特别好哄,只要所有的事情都顺着他了,他立马就放松下来,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没那么明显。
陈显试探性地伸出手,用胳膊托住了沈计雪的手掌,接触的瞬间,沈计雪本能地将手缩回,意识到是陈显后,他又缓缓将手放了回去。
“这儿是厕所。”
盲人很依赖触感,陈显将沈计雪的手放到门框上,让他好好摸摸,等沈计雪摸得差不多了,他将人扶了起来,“找得准方向吗?左手边是客厅,往右走是厨房,回房间得经过厨房。”
家里大致的方向沈计雪是有印象的,他点了点头。
陈显又拉着去抚摸客厅的家具,大到冰箱电视,小到座椅板凳,“这些东西,特别是板凳,我都尽量不改变位置,免得你绊倒。”
水壶和茶杯放在了靠近电视机的柜子上,陈显拉着沈计雪的手,让他仔细抚摸,“杯子,壶里都是放凉的开水,回头给你房间也放一壶,对了,你就住主卧吧,你习惯了。”
沈计雪摸到了光洁的玻璃杯,他摔坏了很多个,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好的,冷冰冰的触感,让他很怀念。
失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复明遥遥无期,沈计雪真的很害怕日子一久后,他见过的东西会渐渐淡出他的脑海,他会忘记能看到时,世界是怎样的。
“怎么样?东西在哪儿,心里大概有数吗?”
沈计雪双手握住玻璃杯轻轻点头,“谢谢。”
第5章
“这么客气干嘛?”陈显听了很不是滋味,刚想伸手揉一下沈计雪的脑袋,想到沈计雪不喜欢被人触碰,又将手收了回来,“你头发长太长了。”
一个人关在家里大半个月,沈计雪连饭都吃不上,哪儿有余地打理头发,他抓了抓发梢,没有说话。
陈显见状,说道:“明天你跟我一块儿去银行吧,顺道带你去理个发。”
沈计雪依旧没有说话,陈显能猜到他沉默的原因,还是对自己不够信任,也是,沈计雪看不到,答应跟自己这个陌生人一起住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哪儿还有胆子跟自己出门,万一自己是居心叵测的坏人,将他扔在街上,他一个盲人又该何去何从。
“你要不想走得太远,我先带你去剪头发,就在宿舍楼外,剪完我再把你送回来。”
陈显的声音低沉有力,很有安全感,总算是说动了沈计雪。
沈计雪轻声回答,“好。”
或许是知道明天要出门,沈计雪睡得并不是很踏实,对明天的出行,他既向往,又担心,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他屏住呼吸,想通过声音来判断时间,可整个世界静悄悄的,仿佛死一般沉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计雪迷迷糊糊间,客厅传来的声音吵醒,他的手指在床单上摸索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睡在了床上,鼻腔里没有嗅到难闻气味,陈显这个名字跳入他的脑海中,昨天的事情他才逐渐回忆起来。
“陈显?怎么回事啊?”
没等沈计雪想太多,从门外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他捏着床单犹豫了片刻,轻手轻脚坐起身来,努力去听门外是谁在跟陈显说话。
陈显是被电话铃声给吵醒的,他在船上的作息时间规律,刚回到岸上还有些不适应,等看清是在自己家后,他这才猛然想起姜英不见踪影的事情,他连忙抓起电话,可惜来电显示并不是姜英的号码。
“喂?”陈显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吴别。”
被叫吴别的男人也没跟陈显绕弯子,“开门。”
同时,客厅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陈显没想到吴别能来这么快,胡乱穿好衣服,跳下床,直奔客厅开门。
“怎么回事啊?”铁门一打开,门外站了个跟陈显差不多个子的男人,只是皮肤黑了不少,“我一回来就听说姜英人不见了?”
陈显跟吴别发小,一个院子长大,父母是同事,他俩也继承爸爸的衣钵,平时基本上一起出船,只是偶尔不能在一条船上。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不过一天的工夫,估计整个航运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己媳妇不见了。
陈显抓着头发,不想细说,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吴别是个急性子,“你别不说话啊?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是个哑炮?”
“我已经报警了,也给她老家打过电话,人暂时没有找到。”
吴别听出陈显的意思来了,还当失踪人口处理呗,别的职业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反正干他们这行的,媳妇跟人跑了的几率比什么都大。
“你不会以为姜英只是出去散散心,玩一趟吧?”吴别想是想到什么,“钱呢?存折呢?”
陈显语塞,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吴别跟机关枪一样,问题接二连三的,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真是完蛋了!”吴别大骂一声,拽着陈显就要出门,“出现这种情况,你第一时间不该去银行挂失补办存折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本来也是打算今天一早去补办的,没想到吴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找来了。
“等等。”
吴别是个急性子,见陈显磨磨唧唧的,他有些上火,“还等?等着人家把你钱取得一干二净?”
陈显按住吴别的手解释道:“我家里还住着一个人。”
吴别蹙着眉头,一脸茫然,陈显没啥亲戚,他这软柿子的德行,总不能一天只能找上别的女人吧,如果他真的找了别的女人,自己还得夸他两句。
“姜英把房子租出去了。”
吴别实在绷不住了,“我真没想到这娘儿们能这么缺德,不是都这样了,你不会对她还心存期待吧。”
当局者迷,其实陈显觉得自己很清醒,但是他付出了感情,付出了时间,付出了金钱,要让他当机立断,真的很难做到,他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像吴别说的那样,他对姜英还心存期待。
见陈显不说话,吴别真的很想骂娘,但两人一起长大,他清楚陈显就是这脾气,说好听是性子软,对人和善,说难听点就是窝囊,软柿子好拿捏。
“家里住着谁啊?”吴别顺嘴问了一句。
“跟姜英租房子的。”
果然对陈显不能有太大的期待,指望他能找女人,不如指望天上能掉馅儿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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