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些鲁莽了,”他自省道,“说不定他们早有应对灵璧失效的方法,已经向外传出了消息,我们这样做反而是打草惊蛇。”
羽族带着刚刚被容秋“砍死”的托儿悄悄飞了回来,闻言正好出声安稳:“现下事态紧急,我们这些人定是要去其他幻境传递消息的,与其让大家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行事,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快刀斩乱麻,与他们拼抢时间。”
他眼底闪过一道杀意:“——看到底是我们传消息的速度快,还是他们杀人的刀快!”
王元驹怔愣片刻,随即释然道:“说得在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颜先生的传音那么含糊了!”
“贸然将真相公之于众,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疑惑和恐慌,与此同时,又逼得歹人必须在我们理清头绪前把控形势,那么他们定会先下手为强,开始趁乱杀人。”他话语中带着些唏嘘,“而如此般让这位小师弟先将消息带给我们,逐点击破,徐徐图之,不仅能将人心都凝聚起来,还隐隐形成一股反抗之势!”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这些还在欢呼的小学子们。
刚才他们已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清明弟子在虎视眈眈的侵入者面前并不是完全被动。
就算来自不同届次,就算是人修与异修,也可以放下芥蒂、拧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们这区区几百人的潦草星火,就是明日挡住外敌的火墙!
容秋也听得心口怦怦直跳。
是这样吗?
他想着。
原来老婆在计划中专门留了自己的位置吗?
他这样一只向来在别人袖袍衣襟中借势躲雨的小兔子,如今也可以从他人的庇护中站出来,与老婆并肩作战了吗?
“……师兄!师兄!”
突然,一道尖锐的叫喊声忽然打破了空地上欢乐的气氛。
人影跌跌撞撞地向这边靠近,边跑还边大喊:“尸、尸体——有尸体!”
站满人的空地上一刹又安静了。
本来一个人的声音不应该能盖过这样沸反盈天的欢呼声的,可“尸体”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喉咙里,割掉他们的舌头,只剩下一双惊惶的眼珠,随着来人的靠近颤抖着转动。
王元驹神情严肃地排开众人,看到跑过来的人正是被自己派去接应师妹的三人之一。
他的师弟几乎是倦鸟归巢一般扑进他怀里,脸上的惊惶比之旁边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衣袍上沾着土屑草叶,显然一路上都十分慌张,就连此时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师兄、师兄、尸……尸……”
王元驹抚着他的背打入一道灵气:“别着急,慢慢说。谁的尸身,是……是师妹的吗?”
“不是!”
出乎意料地是,师弟否认得飞快,表情却更加惊恐了:“是先生!是乐姜、乐姜先生的尸体!乐先生死了!”
乐姜是中级班的武学先生之一,教的是双斧。
虽然清明中不是所有人都上他的课,但因为武学课的特殊性,所有人都与他至少见过一面。
“怎么会是乐先生?!”
有学子不敢置信道:“乐先生的双斧使得出神入化,舞动起来等闲人近不了身,谁竟能——!”
“不不、不是的!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乐先生的双斧还别在腰间,并没有使用的迹象!”师弟解释道,“现场我们没有动,他们两个在那看守,让我先回来和师兄说一声。”
他看向王元驹:“师兄要不要去看看?”
半炷香后,王元驹和方才去找人的三名师弟妹全部折返,脸上的神色比去时更加凝重了。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乐姜先生是被人一击毙命的。
一击金丹破碎、元婴消散。
如果不是某种大能级别的存在——如果对面真的有这种人,那他们也不用燎什么原了,现在直接哑火对他们彼此都方便一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乐姜先生死于一场处心积虑的偷袭。
而且凶手是其认识,或者说熟识之人。
“先生之中也有内鬼,并且他们已经开始杀人了。”
王元驹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顶,刚才拔除内鬼时欢欣鼓舞的氛围,仅是眨眼间的功夫好像连一丝也难以剩下了。
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形似鬼影,只是茫然停驻世间,不知下一刻该何去何从。
容秋知道最坏的可能性已经发生了。
先生之中有内鬼,那么学子之中呢?
——有,自然也是有的。
容秋下意识看向还在中心阵法中昏迷着的江游。
除了江家的两个兄弟,参赛的学子中也一定有他们的人。
真正的清明学子如果是鬼,用刚刚的方法筛选是筛不出来的。
但容秋并没有开口提醒。
其实有了先生中有内鬼的事实,迟早有人会猜测得出学子里也有问题。
只不过惊惧之下大家的脑袋一片空白,思路转不过来弯,一点小小的刺激可能就会让刚刚创造出的同心协力的气氛一下子失效,重新互相猜忌起来。
这样的话,根本不需内鬼发力,学子们这边就会自乱阵脚了。
赶在大家的惊惶重新发酵之前,王元驹及时开口:“事不宜迟,其他幻境的同窗还不清楚内情,我们已比他们快上一步,现下灵璧失效,必须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
说罢他直接指挥道:“伤者出列,留在中心法阵修养。其余人,六到八人为一只小队,就近分组。”
“容师弟,你回来的时候都有哪几座幻境碎了?”
“…………”
“……”
一具先生的尸体,就是敌人帮忙擂起的战鼓,催得他们再没时间欢呼,只得整装上路。
王元驹的动作太快了,小学子们还没来得及回味大家可能艰难的未来,就被王元驹麻利地分好了组,连每组要去哪处幻境都安排妥当,就差用剑戳着每个人的屁股让他们往前跑了。
王元驹的几个小师弟妹们虽然也同样害怕,但得了师兄的嘱咐,还是白着小脸矜矜业业地在旁边给大家鼓劲。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听着听着大家好像也没那么怕了,还油然而生一种拯救其他同窗的强烈责任感。
是啊,虽然歹人来势汹汹,但他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见过了血,他们自诩比其他同窗更往前走了一步,已经为以后踏出书院、走上真正的修仙界做好了准备。
王元驹将要传达给其他人的消息不厌其烦地说了好几遍,最后一声令下,无数支新组建起的小队散入密林,向幻境边界进发。
刚才还人头攒动的中心阵法空地上此时冷冷清清。
人走茶凉,巨大的法阵花纹中,一百多人散坐其中还显得挺松垮。
“我也要走了,你们呢?”
王元驹看向刚才与自己合作愉快的异修们。
羽族和魔鸿绮自然依旧不打算走。
容秋也说:“我等会儿再走。”
王元驹点点头,冲几人行了一礼:“胡师弟留在这儿,还请你们照看一二。”
大家自然应下。
王元驹离开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师弟妹比来时少了一个。
无需命令,他们一行人便默契地站在了那位探路师妹离去的方向。
王元驹躬身行礼:“再会。”
容秋:“幻境外见!”
有留驻法阵的人修指着其中一名小师妹惊呼:“等等?她身后背着的那把刀不是——?!”
小师妹扶了扶身后的金环大砍刀:“嘻嘻,再会啦!”
第151章
本来聚集在山林幻境中的近千名参赛者陆续散去其他幻境, 而这里的中心法阵则被当做是暂时的根据地。
若有外出传递消息的修士不小心遗失符牌,所在幻境的中心法阵又还没有启动的话,就可以退回山林幻境, 以抵御无处不在的噬灵阵法。
因此, 即使占据中心法阵赢得比赛已经不再是首要任务, 还是安排了驻留在中心法阵的学子轮流输入灵力激活中心阵法。
巨大的白色光柱连接天地, 只要身处山林幻境中, 一抬头就能看到。
陆续有落难的学子向中心阵法赶来, 被附近巡逻的羽族一一接到驻地,加以安抚。
中心法阵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是孤悬的箭靶,不仅能吸引学子,也能吸引图谋不轨的歹人, 留守的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魔鸿绮跟着紧张了一会儿,但发现确实没自己啥事, 就忍不住开始摸鱼。
她溜溜达达摸到容秋身边:“小秋哥,你干啥呢?”
容秋把手从江游脑门上拿下来, 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倒也不是糊弄她, 容秋是真的没发现什么。
他把江游扛过来,本来也抱着从他嘴巴里撬敌情的心思, 但人一直没醒, 容秋只能受累直接从他脑袋里撬。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专门防着容秋这一手似的,江游确实就不知道什么。
江潜鳞拨给他两个外人, 他就带着,心安理得地让人家帮他刷分。以前在家的时候前呼后拥地习惯了, 江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半点也没意识到要问问大哥给自己分配两个人到底是什么用意。
江游的脑袋里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容秋却还是觉得哪里别扭。
江潜鳞是一个很傲慢的人,说他捧高踩低确实是不够准确,严格来说,在他眼中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值得他尊敬的人,和空气。
被江潜鳞视若无物的人他从来懒怠去踩,就好像他的眼睛里有窟窿一样,那些人都从窟窿里漏下去。
容秋觉得他看江游跟看自己的眼神其实没什么区别,他没看出什么手足情深、血脉羁绊之类的感情。
按理说江潜鳞应该是连敷衍都不屑得去做的,但人家就是带着弟弟一起玩了。
不是真心交付、深度参与,而是跟逗小孩一样分配了点可笑的任务,又让两个人跟着,这就算打发了。
潜意识里容秋还是认为江潜鳞做的这一切都是颇具深意的,但实际上江游到底跟江潜鳞的计划有没有关系,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统统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吗?
容秋摸不着头脑地想,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仙门大户的兄弟情。
江游的脑子里挖不出信息,容秋决定还是不难为自己了,准备就此告别离去。
他抬起头,发现魔鸿绮放过自己,又开始迫害胡觅。
此时的胡觅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又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魔鸿绮顾念着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没上手拍,而是朝他屁股上丢了颗小石子:“小迷糊仙,你又在干啥呢?”
没成想胡觅与小石子一起弹了起来,倒是把魔鸿绮吓了一跳。
“哈哈哈!成了!”他兴奋地大喊。
魔鸿绮:“什、什么成了?!”
胡觅没搭理她的问话,手里攥着个东西“噔噔噔”跑出法阵外。
他的符牌早在进入法阵的时候就被他自己破坏了,没有符牌的保护,一踏出中心法阵的范围,外面虎视眈眈的噬灵法阵本该开始发威的,可胡觅身上的灵力却依旧安静运转,之前还将人活活吸死的噬灵法阵此时却全然失去了作用。
噬灵法阵失效了?!
当即也有人扔开符牌踏出阵法去试,又被噬灵法阵吸得屁滚尿流地爬了回去。
大家惊喜地问胡觅:“你怎么做到的?!”
胡觅亮出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阵纹复杂的符箓,墨痕新鲜,显然是刚刚画就的。
“我把符牌里的阵纹复刻到了符纸上,果然管用,哈哈!”他边说边掏出身上所有的空白符纸,往地上一趴就开始画符,“我多画点备着,一会儿让师兄他们来取!”
中心法阵里还能动的人都围过来看胡觅画符。
胡觅画符的速度很快,片刻的功夫便画了五六张出来。
符箓画好了他也不收拾,就大喇喇散在地上,又有人拿着符纸出阵去试,也都成功地抵御住了噬灵阵法。
这是个相当振奋人心的消息。
阵法外有能吸死人的噬灵法阵,而可以托付性命的东西只是一块小小的符牌。
这东西本身就是块普通的木头,又不能收进乾坤袋,打架时磕磕碰碰的再正常不过,万一打坏了,赶不回中心阵法就只能等死。
如今胡觅将符牌中的阵法复刻下来制成符箓,带在身上就相当于又多了一道保命的手段,大家自然开心极了。
容秋本来是想帮着胡觅一起画的,但拿起张符箓看了看上面的阵纹,层层叠叠的墨线只有蚊子腿细,让他拓着画都画不下来,更别提临摹了。
这复杂程度看得容秋呲了呲牙,觉得以自己区区离火符的水平还是别掺和了。
魔鸿绮也拿着张符纸看:“……什么鬼画符。”
飘在她身边的一个鬼修把她拿倒的符箓上下颠倒回来,幽幽地说:“鬼也画不出这种东西。”
旁边一个人修就笑:“之前王师兄不是说了吗,小迷糊仙是受过天枢长老的点拨的。”
“其实师兄说得比较谦虚,当时那长老直接就说要收小迷糊仙为徒了,是他自己非要等清明毕业的。”
胡觅在人修里好像还真小有名气,几个人修当即聊了起来。
“说起来那位长老不是还看中了江家那位?”
容秋探头:“江潜鳞?”
那人点了点头:“对。”
旁边的人修又笑:“不过当时天枢长老只是让他毕业后去拜门,不像咱们小迷糊仙,急吼吼地差点直接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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