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羽是个半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一点。
“也就是说,你们见到的那个司徒清渊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假扮的。”他挠着下巴,“真正的司徒清渊在五年前就死了。”
这个说法是合理的,容秋忍不住顺着这个猜测继续往下想。
“所以之前颜哥哥一直没有怀疑过司徒清……司徒院长,因为真正的司徒院长确实没有做这些事的理由……”
容秋想起之前颜方毓曾说过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颜哥哥说他算出来司徒院长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原来真的没有关系。
毕竟一个死人又怎么继续干坏事呢?
如果一定要扯个关联出来,那就是杀了他的歹人又披起他的皮继续行凶。
天道的因果业障算得如斯清楚,那么别人借他身份犯下的业障,又会不会落在司徒清渊本人身上呢?
想到这里,容秋像是吞了个铁砣,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
好像之前自己骂“司徒清渊”的每一句话,都将那莫须有的罪名在真正的司徒清渊身上多加诸了一分。
仿佛是看出了容秋的自责,薛羽宽厚的爪子在他肩头踩奶似的按了按。
“小同学,做人嘛道德感就不要太高啦,”薛羽安慰道,“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把他们豆沙了豆沙了——嗷!”
容秋勉强笑了一下,给雪豹揉揉被砸的脑门。
*
尸骨要当做证据,因此现在还不能让司徒清渊入土为安。
而且岑殊还说,其上的秘法不仅有能保持尸体不腐的作用,还有另一道类似于借势的术法。
简单来说,就是这道术法能让假扮司徒清渊的人与尸骨相连。
那人行走于世间,旁人看到的却是躺在床底的司徒清渊本人的样子,甚至连气息也一模一样。
这大概就是连颜方毓也没有瞧出“司徒清渊”异样的原因。
也同时是对方让其尸骨不腐不败,甚至还有呼吸与心跳的原因。
真正的司徒清渊还“活着”,甚至蒙蔽了颜方毓这个天道代行者的卜算。
与此同时,岑殊还在尸骨的灵府中找到了神识留存过的痕迹。
痕迹很新,是三个月之内。
司徒清渊本人的里子早已碎得不能再碎了,跟骨灰都被扬了没什么两样。
因此并不是死鬼老师忽然诈尸。
而是有人,像穿衣服一样,用神识穿着肉身,装成司徒清渊的样子到处走动。
想想那个场景,容秋和薛羽同时发毛了。
特别是容秋,他早先还和假的司徒清渊有过身体接触呢!
知道是抱尸骨,和不知道但抱了尸骨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啊!
“他!他都能‘借势’了,为什么还要直接用尸体到处走啊!”容秋疯狂搓着胳膊上炸起的小绒毛,“用完还要放回床底下,万一被江游发现了怎么办!”
他之前本来还在怀疑江游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跟尸骨“睡了”,但越搓胳膊越觉得自己都受不了。
江游那只小王八怎么能比他还胆子大!
必须不知道啊!
薛羽满嘴跑火车:“说不定人家需要新鲜感吧,一三五穿衣服,二四六玩投影,周日抓阄决定!”
雪豹说完就跑。
但还是被遥觑镜另一头的岑殊揪住了尾巴提溜起来,被嫩绿的柳条抽得嗷嗷叫。
“——对!”
容秋灵光一闪:“假装司徒院长的人可能不止一个!”
后腿离开地面的薛羽扭头看他。
嗖嗖抽豹屁股的柳条也停在半空中。
“神识——修神识太难了!”容秋发出出自肺腑的声音,“所以,可能修为高的那个可以直接控制司徒院长的尸骨,但他不能一直控制,只好让另一人代替……但是另一人没有那么厉害的神识!”
薛羽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比较菜的那个只能玩投影!”
“尸骨藏在这儿,所以……所以假扮司徒院长的是江家兄弟?江潜鳞用神识,江游借势?”容秋有点别扭地问。
他还是觉得以江游的本事干不成这种事。
但尸体在他床下发现,怎么也不会真的跟他毫无关系。
“不不不,江三字这个修为神识强度可不够。”
薛羽对修为境界方面比容秋懂得更多一点。
小说里的低龄黑客、天才奶娃太多了。
薛羽本着严谨的学术态度问:“江二字呢?他修为怎么样?是那种多智近妖天赋异禀的龙傲天人设吗?”
“没有,他修为跟我差不多。”容秋想了想,又老实地说,“但颜哥哥说他资质很好,是‘天生感气之体’。这个算天赋异禀吗?”
虽然薛羽觉得一个练气期就更不可能翻起什么风浪了,但还是严谨地问了问江游的年纪和平日做派。
雪豹拍不了大腿,只好一踏地面:“这不就妥妥伤仲永吗!”
“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前两年学府跟我提,有人非要托我找‘王安石’,说王安石恶意撰文诋毁他……不会就是这个江家吧!”
容秋毕竟阅读量有限,没读过伤仲永。
薛羽大概给他讲了讲内容,容秋想起老婆对江游的评价,很不负责地笃定道:“肯定就是他家!”
“那小羽哥哥是怎么回的?”容秋好奇问。
薛羽就像是吔了十石的屎,豹脸上有一种活灵活现的晦气。
“我能怎么说啊?我只能说不然你去死一死试试,说不定就穿越北宋了呢?”
虽然容秋没太听懂,但他认为以江游的脑子一定也跟他一样只听懂了“你去死一死”,顿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总之这个‘江仲永’就更不可能了,倒是江三字……说不定他是玩投影的那个。”薛羽说,“但一定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擅长神识的人也曾经控制过尸骨。”
“这个人不可能是清明学子,学生里没人有这个修为。我看过清明的任教名单,能做到的不多,但也不算少……”
容秋:“不是姓宋的nage督学吗?我记得他还是仙盟的盟主吧?”
薛羽吐槽:“一盟之主亲自上阵也太磕碜了吧!那么大一个仙盟就没别人了吗?”
“但如果是外人,那就没数了……”
薛羽嘟嘟囔囔地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算了先不管他。”
“既然现在尸骨躺在这儿,就证明现在的‘司徒清渊’只是投影。”
容秋点了点头:“嗯,江潜鳞还没参加阵营战,肯定是为了留在外面扮院长!”
这时地上草茎又动。
岑殊告诉他们借势之法毕竟有弊端,只要解开术法,“司徒清渊”所借之势不存,就必定暴露本来面目!
有岑殊在侧,一切警示的术法都没起作用,尸骨就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手了,随时都可以解开术法。
只要用的好,这可是一个大杀器。
薛羽已经在兴奋地构思“司徒清渊”当众掉马的爽文剧情了。
“不行,现在的观众还是太少了!小猫三两只的哪里够看,”薛羽啧道,“这群犊子也知道过来捣乱不占理,还知道先切监控……要不是现在没信号,到时候就能全球直播了!”
容秋耿直地问:“那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信号?”
“唉,我也不知道,设计的时候我不负责这块啊……”薛羽把自己的脑袋毛挠得一头乱,“别急,让我想想……”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终于黑透了。
即使空荡荡的寝舍区已经没有其他活人,阵法课出品的灯笼还是一盏一盏地自己亮起来,驱散了黝黑的夜色。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四周静悄悄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容秋似乎能听到药田的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闷响。
轰隆轰隆,像是用锅盖罩住一串挂炮。
容秋下意识向那边望去,心中没由来有些不安。
“小羽哥哥,如果我们打输了会怎么样?”他问。
“不要怕,这种反清复明的就没有成功过的。”薛羽安慰他,“而且这可是本爽文啊!——虽然最后不知道怎么变gay了吧……”
容秋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就像以前我刚住进大森林里的时候,要知道老虎和狼每天都要做什么,然后把兔子洞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薛羽:“你是想说换位思考!”
容秋思绪飞转,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些歹人说过的话、从江游脑子里挖出来的讯息……
想起老婆曾给他说过的话……
容秋忽然眼睛一亮:“‘这回他们在全天下修士的见证下打开这处淤堵的灵脉腔穴,就以为与当年地宫破裂,灵力蜂拥而出没什么区别,也能得到那样的好处。’……!”
薛羽:“啊?你这一大串说的什么?”
“这是之前颜哥哥说的!全天下修士的见证……”
“他们也想直播!”
容秋大声说:“他们打赢了之后要吸收地下灵湖里的灵气,就地突破。他们也要让大家看灵气浓郁有多么多么好,逼魔族回到暗无天日的地底、给地上提供纯净灵气的日子。”
魔族一旦软弱退让,后面跟着倒霉的便是异修、乃至没有背靠仙门传承的凡人。
逼异修躲躲藏藏、不敢随意现于人前;逼凡人永远断绝仙缘、匍匐在修士脚下充当蝼蚁。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而是在魔族重见天日前、鸿武宫将最基础的修炼心法广而传之之前,修仙界日日在过的日子。
“但他们又不想把入侵清明的部分也一起让所有人看到——”
薛羽也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因为他们心虚!”
虽然仙盟那群人总说学府只有笔杆子花架式,可众口铄金、群轻折轴,他们其实也怕人言可畏!
地宫行动后的这几个百年并不是虚掷,修仙界真的被慢慢改变了什么。
颜方毓的法会已鳯经可以开起来,修士不再高高在上,对与错的评判标准并没有那么往“弱肉强食”上偏。
清明是背水一战,仙盟的人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
甚至对方才更害怕会输!
他们怕这二百年间有良心的人比之以前多了太多,已不愿跟着他们一同抢夺;
也怕这二百年间,他们之前不屑、压迫的“弱小”逐渐长成,真正撼动了“霸主”的地位。
“不能让他们掐头去尾,就放个五秒钟牛逼哄哄王者归来的小视频哄得人热血上头!”薛羽也跟着大声说,“要全部都播出来!就得让所有人都看看,一个‘王者’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走上来的!”
“不就是卖惨博共情吗?”
“‘今天你不为尸体发声,明天就没人为你的尸体发声!’”
“我和你讲啊,这个阿拉学府可擅长了,当年地宫的时候——”
“不。”容秋冷静地打断他。
“小羽哥哥,我们要赢。”
当仙盟同样选择以灵璧直播的方式造势,就证明那些人心底已经潜移默化地认同了学府的理论。
只有武力是不够的。
他们也要用一支笔、一张口去笼络人心。
但这一回,学府却不能只有笔墨唇舌。
薛羽愣了一下,看见了对面人望向他的目光。
灯笼中幽魅的星火落在他眼中,亮得好像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
“这回,我们要让大家看到,‘弱小’不鳯会一直是‘弱小’,‘弱小’也是会反抗的。”
“那群人想吃我们,要小心会崩掉一口牙!”
本来这次的阵营战就是广邀天下修士共赏的,可侵入清明的歹人不想让众人看见他们屠杀清名师生的丑态。
此时此刻,怕是更加不想让大家看到万千清明学子是如何拧成一股,一点点占据优势,将他们赶出书院的。
容秋他俩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对方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什么,他俩就偏要让大家都看到。
容秋现在用的不是本体,自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薛羽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来疯。
两个年轻人都没去想、或者说没想过万一自己打输了该怎么办。
热血上头和一腔赤忱本就是同一种东西,全视结果而定。
傻人有傻福。
天命应在傻子身上,天道要负主要……划掉,负全部责任。
三两句话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就生出来了。
“我们要把大家打坏人的情形都播出去!”
那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去哪儿找信号!
还等着掀“司徒清渊”的马甲呢!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容秋:“我再挑兵挑将一次!”
薛羽言简意赅:“开转!”
这次再用不着薛羽帮忙抽腰带,容秋熟练地踮起脚开始猛猛转圈。
眼前的场景开始飞速旋转。
但大概是有了心理准备,容秋三两圈没转晕自己,只好更加卖力地继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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