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怔愣一瞬,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至于老夫的名讳,那便更不值一提,”老先生伸出手,朝那个围着格栅的角落潇洒一指,“包括那里坐着的诸位,未来都将是尔等的经辩学先生。”
他捋了捋灰白的山羊胡:“根据老夫历年教学经验,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不必将我等分得太细,都能笼统称一个‘经辩学先生’!”
又有人笑了,大家不由自主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容秋的视线也随之一同前往。
万千道视线齐刷刷朝先生们射去,又被木质格栅半遮半掩地挡了些许,如面遮薄纱的少女,似是瞧不太真切。
仿佛是因为有了先前对视过的经验,容秋一下就寻到了颜方毓的眼眸。
而后者也仿佛能猜到容秋会看他一样,在数不清的窥望中,颜方毓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常年含笑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在满殿清明学子的灼灼注视中冲容秋露出一个笑容。
刹那间,容秋仿佛被什么力量击中了,他甚至听见自己心口轰隆作响的心跳声。
他连忙环顾四周,却见大家都没什么特殊反应,明明都在往那边看,却似乎根本没发现老婆冲他笑了。
此时的小兔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偷情,只觉得这种既光明正大、却又貌似偷偷摸摸的感觉令他十分激动。
激动到心脏砰砰乱跳,仿佛能从喉咙里蹦出来,大概只有老婆对全天下宣布两人的关系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突然,颜方毓弯弯的笑眼一瞬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讶的东西。
容秋正疑惑着,忽听到旁边的吱吱压低声音叫他。
“兔球!兔球!”吱吱语气急切,“你的耳朵!”
容秋忙一摸头顶,果然触手一团毛绒。
不用说,屁股底下的尾巴也一定变出来了。
离家后容秋修为见涨,又让元丛竹重整过心法,若非重伤或力竭,他的尾巴耳朵已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随便弹出来。
可是刚刚心神实在太过震荡,竟把它们又激了出来!
容秋手忙脚乱地埋下头,把耳朵尾巴都化去。
还好他一直坐在兽修这边,绝大多数兽修都没掩藏自己的根脚,到处都是长尾巴大耳朵,突然多一对少一对都不太显得奇怪。
吱吱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来,容秋捂着脑袋摇了摇头。
他藏好耳朵悄然抬眼,重新向颜方毓看去。
只见那人不知何时又笑了起来,双眸弯弯,显然将刚刚他狼狈捂耳朵的模样看了个囫囵。
恍然间,容秋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与老婆见面的时候。
当时他也是这样,被遥遥高台之上的颜方毓激出了耳朵,心地善良的老婆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做出了提醒。
与那天相比,容秋觉得自己对老婆的喜欢变得更多了。
“咚咚咚!”
岁崇山上半身还伏在小几上,只一条胳膊悄悄伸到桌下,在远处督学绝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锤着地板。
“调情!你竟可以和老婆公然调情!”岁崇山对着容秋的两颗眼仁滴溜溜乱转,羡慕又悲愤地传音道,“庄尤除了揍我,从来不会在人前跟我有什么接触!”
容秋不好意思:“嘿嘿,我、我们也是第一次啦……”
容秋被他说得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又朝颜方毓看去。
然而后者却不再笑眯眯地看他,而是侧目看向前面的台子。
容秋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只是随意向角落一撇,并不像他这样一直盯着。
而台上的老先生也只是随意一提,现在已然在继续授课了。
“……之前老夫就提议说‘经辩’这个名字,起得不好,太片面。”老先生以一种同友人聊天般的语气说道,“‘经’是什么?是名家学说要义,学经、辩经,仅仅通读、会背、会辩经典是不行的,更是要明白当中的思想和道理。”
“名家嘛,自然不止有一个,你们瞧经辩课就不止一个先生,以后还会有更多,百人百家,百家学说都听一听,这才是兼听则明。”
容秋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兼听则明,就是既要听娘亲的话上学,又要爹爹的话讨老婆,他觉得说得非常有道理。
“从前书不是那么好读的,有学识的先生都要靠求,而你本人若没有悟性,人家掉头就走。但现在你看传经,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东西,”老先生摆了摆手,像驱走了什么脏东西,“像人家仙门,修炼的功法都说广传就广传,你这些经书典籍又有什么清高的?”
“学问,与修炼是一样的,若想广传,得让老百姓易于接受,简单来说,就是得把经典中佶屈聱牙的部分都掰开了、揉碎了,通俗地讲给大家听。”
老先生一摊手:“像现在,你们觉得老夫在跟你们闲磕牙,其实老夫已经在授课了。”
“难道先生不正是在和我们闲聊吗?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啊?”
许是氛围轻松,台下学子有三三两两接话。
老先生看向他:“好,下面我问诸生,那我们这门课到底要学什么?”
“学经!”
“背书!”
“没错,有人说是会读书,”老先生颔首道,“哦又有人说我们学府的都是嘴皮子厉害,得会吵架!”
不分善意恶意,众人又都笑起来。
当中不免有江游一流,笑声中满含嘲讽。
老先生半点不恼,依旧笑呵呵道:“那我们吵架为什么总能吵赢?便是因为占理。”
“明心、明理,理即是道,于是明道。这便是经辩课要教你们的东西……”
…………
……
于是一堂深入浅出的经辩课上,初入修仙界的小兔子,好似终于对“怎么做人”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认知。
第043章
“总算下课了, 坐得我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一上午的经辩课终于结束,学子们乌央乌央地涌出教所。
岁崇山一把勾住容秋的肩膀:“兔球,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容秋配合他身高弯了弯腰, 点点头道:“好啊。”
红毛两只眼眶里四只眼仁子滴溜溜狂转, 笑声夸张地拍着容秋的后背。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他换传音道, “你和你老婆, 是地下恋情嘛哈哈哈!”
不然都一起下课了, 怎么能不一起去吃午饭呢?
容秋不会传音, 只好一脸迷茫地眨眨眼。
岁崇山并没有接收到容秋的疑惑,只自顾自说道:“哎呀其实我跟庄尤最开始来清明那会儿也是地下恋情的, 当时可刺激了!说要顾忌师生名份,庄尤同我讲一句话都要偷偷摸摸,被人瞧一眼就要他命一样……唉,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不管怎么说,兔球, 要珍惜现在的时光!偷情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他郑重拍了拍容秋肩膀。
容秋虽然没听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抵是因为两人分享(?)了彼此的秘密,又有这层朋友亲属的关系, 岁崇山跟容秋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具体体现在红毛一路都在叭叭他跟督学的感情生活, 而容秋连捧哏的“嗯嗯哦哦”都不用,因为重明鸟话稠且密, 他完全接不上话。
其余人皆是不发一言, 似乎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相似的场景。
面上齐齐挂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冷漠,和无奈。
“嗡。”
容秋怀里的灵璧震了一下。
他灵力一探, 发现是吱吱给他发了消息。
容秋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走在他旁边的搬仓鼠。
灵璧交流并不需动手动口,因此吱吱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
吱吱:【老大果然已经把他跟督学的事情告诉你了吧?】
灵璧消息并无语气和情感, 然而只是单单一行字,却无端透着一股浓浓的生无可恋的气息。
无需赘述, 容秋俨然已经明白当初大家为什么都拦着他不要问。
因为红毛一说起来就不会停。
容秋:【对不起……】
吱吱:【哎呀没事,这不是你的问题,就算你不问老大也忍不了几天。】
吱吱:【现在整个清明,除了你们这样的新生,已经没有能喘气儿的东西不知道老大跟庄督学是一对儿了。】
容秋:【好厉害!!!】
他是发自内心地赞叹与羡慕。
老大不愧是老大,竟能向那么多人炫耀自己的老婆!
而容秋别说是清明书院了,满打满算也只有面前的红毛一个人知道他和颜方毓的关系。
小药宗的人也顶多了解颜方毓是他孩子的爹罢了。
老婆和孩子他爹,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微妙、且本质的区别的。
旁边的吱吱显然没想到容秋会是这么个反应,走路的动作僵硬一瞬,半天没在灵璧里说话。
过了老大一会儿,容秋的灵璧才又“嗡”了一下。
吱吱:【……对了,原来之前他们说的,定级九层的神秘高手就是兔球呀!】
容秋:【我是九层,但不神秘也不是高手,你说的是另一个同学吗?他也是九层。】
吱吱:【那家伙的根脚看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没有看群吗?他们之前一直在猜你是什么根脚呢,结果刚刚你耳朵弹出来,可把不少人惊到了!】
容秋:【没有看……】
他之前忙着讨好老婆、深夜emo,根本没心思看同学们天天都在灵璧里聊了什么。
吱吱:【兽修在所有异修中一贯不算强势,特别是咱们这种小型兽修,你可真给咱们出风头!】
容秋:【鳯真的吗?可我只是跑得比较快呀?】
小兔子并没有一些人族违心自谦的毛病,这句话是出自真心。
他还是个兔时在外玩耍要与猎人的陷阱斗智斗勇,变成人后刚离家就差点在兽拐子手上丢了命。
就连爹爹也一贯在他耳边念叨,说咱们兔修弱小,要找人美心善的漂亮老婆吃吃软饭才能苟活这样子。
容秋一向觉得自己遇到危险只会逃跑,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厉害。
吱吱:【妖兽都有原型限制,能有一方面有所长就已经很厉害了!】
吱吱:【再者,如果只是论修为,大部分兽修都不会怕那定级塔,不信你瞧瞧,等过几日再去闯塔的时候,一定有不少人能闯到七八层了。但初次定级如果想定得高,就要有良好的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观察、头脑、心性、毅力缺一不可。】
吱吱:【兔球你修为不高,更说明这些方面都很优秀呀!】
容秋虽然没太弄懂吱吱的意思,却总是能听出来她是在夸自己。
还是使劲地夸,转着圈儿夸,夸得容秋整个人都晕陶陶的,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温温的蜂蜜水里,心里暖烘烘甜滋滋的。
岁崇山正兴致勃勃讲着自己和庄尤爱情故事,重明真眼遍观六路,他一下子就发现容秋的表情变化。
身旁的小兔子眼睛逐渐亮闪,小脸红扑扑的,露出傻甜傻甜的笑容。
“哈哈哈哈!羡慕吧!”红毛啪啪拍着容秋的肩膀,一副“小伙子你很识趣”的模样,“没事儿,以后也会有甜蜜爱情的!”
“——不过肯定比我的要差一点啦!”岁崇山嘎嘎大笑。
容秋根本没听清刚刚红毛讲了什么,但还是重重点头:“嗯!”
这么任搓揉又会捧场的小兔子谁不爱呢?
如果不是捧的岁崇山峻岭的场那就更好了。
眼见被鼓励后的红毛兴致更盛,周围众兽修呼吸一窒,纷纷向容秋投去慈爱又幽怨的复杂目光。
容秋小脸依旧红扑扑的,向大家回以单纯又不明所以的可爱笑容。
*
在打深山老林出来小兔子看来,无论是经辩课,还是音律课、书画课等等,这些对于很多世家弟子来说无益于提升修为的课程,容秋都觉得很有意思。
上学的日子十分充实,容秋乐不思蜀。
直到离开最后一节课的教所,走在去往食堂的山路上,天光渐暗,日头西斜,他才恍然想起来今晚他是不必回寝舍的,而是要搬去跟颜方毓一起住了!
容秋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谢绝灵璧中几个友人的邀饭,一溜烟向颜方毓的山头跑去。
跑到一半他又想起老婆大概也没吃饭,又一个猛转身奔向食堂,打算带些吃食回去跟对方分享。
食堂中,一张摆在门口不起眼角落的长桌上,某个人鬼鬼祟祟地缩着。
在看到容秋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时,他眼睛一亮,又更仔细地藏好身形,在容秋拎着食盒离开食堂后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这个人自然是还没死心的天牝津。
他没从容秋嘴巴里套出住处,便准备自己私下尾随。
天牝津不知道容秋的课表,自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报名今天下午的选修课程,因此不好在教所外埋伏。
但他知道小兔子不管怎么样都不会错过吃饭,因此早早就来食堂里蹲守,真正的守株待兔。
天牝津虽然修为不差,但毕竟不是陆上生物,又没容秋那样一入树林便如鱼得水,因此也不敢缀得太远,唯恐跟丢。
天牝津自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的容秋。
但盯着盯着,他便被小兔子灵巧的身影给勾住了心神。
海猪仔一族的色心是刻入血脉中代代相传的,此时美人在前,旖旎念头更是蠢蠢欲动地冒出了头来。
看那纤细柔韧的腰肢、修长腾挪的双腿——
毕竟天牝津自己没有,他寻床伴时就更偏好腰细腿长的那种。
以前他追过一名鹤修,其人形确然腿长,但力量多有不足,瘦得宛若两根麻杆。
另一位马修倒是双腿健硕有力,但一看那张脸,天牝津又觉得床笫间欠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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