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点,六个!
容秋掰着指头算。
四只小兔崽,每只都得分一个包子吧。
那老婆生崽那么辛苦,得翻倍吃两个!
这样一算,一屉包子就分完了。
根本没有他自己的份。
容秋本来以为,这两屉大包子足够他们二人当晚食和明天的早食吃,却没想到这玩意儿看起来只够颜方毓一人吃——甚至还有点寒碜!
但现在再去买也有些不现实,先不说其他因素,就说……
容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虾皇包价格不算便宜,这么两笼已将容秋最后那么点积蓄都消耗光了。
此时乾坤袖里一片萧条景象,别说一声响,竟连响声都听不见。
容秋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刚刚还说一定不能像他爹那样……却没想到还没盏茶的时间就要食言了!
明日、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抽出与老婆在一起的时间,去“勤工俭学”的地方看看了!
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把蒸笼推到颜方毓面前。
“颜哥哥你吃。”
颜方毓替两人倒好醋碟,本来都要下筷了,闻言微微一顿。
“嗯?你买回来的,自己却不吃?”
容秋嗫嚅:“我……我让喳喳给我带点仔菇回来就好了。”
颜方毓笑问:“怎么,小兔妖不喜欢吃虾?”
容秋忍不住小幅度耸了耸鼻尖,暗嗅了下空气中那股水族烧熟后特殊的鲜味,然后很违心地狠狠点了下头。
容秋:“嗯!”
颜方毓瞧着他打结的眉心,饶有兴趣道:“连吃都还没吃,就知道不喜欢?”
容秋……容秋都快被他说哭了。
对啊,他一只没出过大森林的小兔子,当人后连河鲜都没吃过,更别提……更别提他嗅觉灵敏,这虾闻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咸鲜,明显是海里产的海虾!
海产……
他还没尝过是什么味儿呢……!
颜方毓见他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也不由得软下声线:“这里有两笼屉,还不够你吃的?”
“不行!”容秋忽然一收委屈,凶恶说道,“颜哥哥必须吃满六个!一个也不能少!至于另外六个,是、是明日的早饭!”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也不能少!”他气势汹汹强调。
颜方毓失笑:“这是什么道理?”
容秋被问得一窒,又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态令颜方毓眯了眯眼。
他拇指搓了搓扇骨,不出意外地又什么都没卜出来,便不惮以最大的色意来揣测面前这只小兔子。
“还是说……”他放下折扇,目光幽深地看向容秋,轻轻吐息,“小兔子这样娇气,连筷子也懒得下,得要我亲手喂你才肯吃吗?”
“……啊?”
——啊???
容秋被天降的馅饼砸得一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心里的疑惑音直接吐了出来。
——还有这等好事?!
对不起了崽崽们,但那可是你们娘亲手喂的虾皇包诶!
这谁能忍得住!
过几天……等过几天你们爹有钱了,一定赔给你们!赔双倍!
容秋立刻双手搭膝,十分乖乖地坐好。
“——啊,对。是的没错。”容秋脸不红心不跳,用一种猴子都赶不及的速度顺杆往上爬,“我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娇气。”
“娘亲以前都叫我娇娇来着。”他说。
这话自然是驴颜方毓的。
不过也不算是全驴。
容秋他娘确实没叫过他娇娇。
但当他还是只兔子的时候,由于生得实在可爱,十里八乡人见人亲,因此每次被爹娘抱着出门逛街,都能收获路人的百八十个外号。
都是黏糊糊的那种,无一例外。
娇娇确实是其中之一。
颜方毓眼底露出些趣意:“是吗?”
“对鸭!”容秋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张冠李戴,“还叫我心肝儿、宝贝、小乖乖。”
颜方毓笑意不减,缓缓重复了一遍容秋的话。
“……心肝儿、宝贝、小乖乖?”
他的嗓音比平时略沉,不再复以往清越的音色,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与昨晚那浓夜相似的东西。
明明那些姨姨婶婶这么叫他时,容秋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同样的称呼从颜方毓口中说出来,唇齿咀嚼间,却似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味道。
仿佛一股烧融的糖浆灌进容秋的耳孔,又顺着血管淌入了他的心窝。
他在市集上见过做糖画的摊贩,他娘还给他买过一支。
一大勺冒着热气的糖浆徐徐倾倒,一片腻人的甜香气味中,一笔便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形状。
而此时此刻,容秋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糖浇的小兔子。
淌过糖浆,被颜方毓低沉好听的声音勾画出来。
容秋整只兔都热了起来。
第059章
小兔子下意识搔了搔自己发热的耳根。
“但, 但是颜哥哥这么叫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这样就不好意思了?”颜方毓微微睁大眼睛,似乎真的对他不好意思的标准感到好奇,“既然如此, 想必就更不好意思让我喂你了。”
“快, 拿着筷子自己吃吧。”他语气轻快地说。
“不不不不不不——!”容秋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好意思!我特别好意思的!”
颜方毓不置可否, 只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道:“那就坐过来点。”
——天呢!
容秋心里简直在放烟花了。
睡过的老婆果然不一样!不仅主动说要投喂他, 还主动让他过去耶!
习惯了在颜方毓那儿砰软钉子,一时之间容秋竟都有点不太习惯。
他呲溜一下滚到颜方毓身边, 一下子没停住,还在那人肩头撞了一下。
老婆的肩膀有点硬硬的,与他平易近人的亲切气质不太相符。
容秋正想借机往人家怀里滚, 却有一支扇骨冷不丁从斜里伸来,凉凉抵在容秋的额侧。
扇骨主人的声音也凉滋滋的。
“别偷吃没给你的。”他轻哼道, “……小娇娇。”
两人挨得很近。
最后三个字几近耳语,温热的气息正拂在容秋耳朵尖上。
容秋只觉得“轰隆”一声, 本就没褪下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到头顶。
“哎呀, ”颜方毓突然叫了一声,“耳朵怎么出来了?”
……耳、耳朵?
容秋还未有任何动作, 忽觉得脑袋一沉。
一只手掌盖在自己头顶, 五指将他不知怎么探出来的兔耳一拢,指缝夹着耳根捏了两下。
颜方毓笑眯眯道:“是给我的谢礼吗?真是太客气了。”
容秋:“唔!”
容秋硬着脖颈一下僵住了。
兔子虽然会讨厌被揪着耳朵将整只兔提溜起来, 不过单纯的摸摸、揪揪、捏捏耳朵却是没什么所谓的。
他爹当年无聊,还故意将容秋的两只耳朵打成个结, 吓得他娘抱着他哄了好久,但容秋兔本兔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疼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 容秋被老婆捏着耳根,对方似乎觉得软弹的感觉颇为趁手,便张合着指缝,将他的耳廓捏合起来、又松开。
又捏合起来。
又松开。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来回捏着玩,似是觉得非常得趣。
容秋的脸莫名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唤人,嘴巴却像是有思想般自己嗫嚅起来:“唔…颜、颜哥哥……”
随着颜方毓捏耳朵的韵律,容秋只觉得自己下腹丹田内有一道异筋,也一跳一跳地抽打着他的肚皮。
就仿佛颜方毓的动作勾动了被容秋藏在丹田里的,他原本的灵力。
那一小团灵力本就不属于容秋,此时更像是得了真正主人的召唤,一下下轻撞着容秋的丹田,蠢蠢欲动地想要出来。
容秋浑身一凛,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小肚子。
这种感觉好奇怪。
有点像最开始颜方毓将灵力送进他的丹田,替他修补裂隙时的感觉。
又像是……
又像是真的有一窝小兔崽——或是什么异物,在他丹田中小幅度冲撞。
头顶捏着他耳根的力道时轻时重,时浅时急,似是手的主人也有些心不在焉,又似是故意这样恶趣味地捉弄他。
都怪颜方毓的手指,也怪他丹田中动来动去的灵团。
容秋觉得自己的人形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好想让颜方毓不要再捏了,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即使艰难地张开了嘴巴,也只能发出震不起声带的呼气声。
一片乱七八糟中,容秋听见颜方毓在说话。
那声音好像朦朦胧胧、忽近忽远。
“……凉拌……猪耳朵……”
“明明……兔子耳朵……却没人……”
最后,颜方毓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停住,连内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你这小兔妖的耳朵吃起来是什么口感,”那声音愉悦地说,“会不会也像猪耳那般爽脆弹牙呢?”
容秋猛地清醒过来。
颜方毓刚才说过的话如山谷回音一般,清清楚楚地在容秋脑袋里过了一遍。
凉拌猪耳朵……
凉拌……兔耳朵!
容秋的脑袋一瞬间分成了两半。
一半想着,同大部分兽类的耳朵一样,小兔耳朵柔软中又带点脆劲,在被弯折时会发出很小很小的“咕咕”声,那么吃起来也应该同老婆说的猪耳朵一样好吃吧?
另一半却在尖叫。
啊啊啊啊人族怎么这么奇(变)怪(态)啊,竟然还要吃兔耳朵——!
怎么可以吃兔兔!
但如果是老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啊啊啊可是老婆怎么可以吃兔兔!
如此天人交战间,一道温热的吐息倏然落了下来,拂在容秋的兔耳朵尖。
胡思乱想一下子止住。
容秋全部的注意力都涌到头顶的长耳朵上。
耳上短短的绒毛被吹得微动,可容秋的两只耳根都被捏住,丝毫动弹不得。
根本不需要抬头去看,容秋便已知道颜方毓定是凑到了他的兔耳朵旁边,甚至张嘴欲咬……
口中呵出热气仿佛一道鞭子,抽得容秋全身的毫毛都耸了起来。
——老婆真的要吃兔子了!
“啊!——唔。”
容秋才张口泄出半个音,嘴巴便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白面的甜香裹着海虾的鲜咸,一股脑钻进他的鼻腔里。
容秋看见一只熟悉的手。
玉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筷箸,夹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虾皇包堵在他眼前。
“快吃吧,牙关咬得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喂毒呢。”颜方毓的声音凉凉响了起来。
……啊,他咬牙了吗?
可自己方才明明是想张口说话的呀。
他这道体不能要了,一定是刚刚被老婆捏耳朵给捏坏了!
容秋脑袋木木地想着,下意识合起牙关咬了一口。
牙尖刺破包子皮,汤汁争先恐后地迸进容秋的口腔。
一股容秋从未尝过的浓烈鲜香扑上了他的味蕾。
毕竟这水晶虾皇包一只只有李子大,容秋这一口就直接咬下半个包子。
剥好的虾仁粉粉嫩嫩,足有小拇指粗细,它蜷在由蟹肉、蟹黄、小葱、姜末细细剁碎而成的内馅中,正好被容秋咬了一半,露出盈润丰满的虾肉。
肉间丰沛的汁水从咬掉的缺口处沁了出来,容秋还未来得及吃下口中的半个包子,便急急忙忙凑上去吸溜了一口汤汁。
哇!好吃!
容秋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为一只兔妖,语言实在匮乏,除了“好香”“好甜”“好吃”之外,根本不会描述什么。
清明的仔菇虽也新鲜好吃,但怎么也无法与味道浓厚而富有层次的虾皇包相比。
——这一个多月的人真是白当了!
怎么就光啃蘑菇了呢?!
什么耳朵、什么道体,全都被容秋抛之脑后,他满心满眼地只有面前好吃的水晶虾皇包。
“要蘸些醋吗?”旁边有声音问。
“嗯嗯嗯!”
容秋正吃得满口生香,闻言也没去细思,只双眼盯着微分的筷尖,鼓动着腮帮不住点头。
包子皮薄如纸,透着里面虾仁和肉馅的粉嫩。
这样白里透粉的皮在醋碟中轻轻一蘸,挂着几滴欲落不落的醋汁递到容秋唇边。
容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醋味甫一入口便酸得容秋腮帮微麻,舌根生津,霎时将虾蟹厚重的味道冲散了一些。
酸极却一点都不涩,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与虾肉与众不同的甜味。那一点点甜轻巧点缀于咸香之上,并不喧宾夺主,甚至使口感更清爽了一些。
小兔子从前鲜少——或者说从未,吃过这样有些刺激的味道。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口腔酸麻,像是有一簇簇小烟花在他味蕾上炸开,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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