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束眼中的光芒真诚到有些童稚,刺得沈敬年眼前发白。
这种沉重而直率的爱意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舔了几下嘴唇才组织起语言:“好你个赵麦麦,你到底有多少钱?”
“现金的话差不多一共就这些,要是不够我那有的是原石和成品翡翠,再不够还可以卖几套房子”,赵束说着翻出手机备忘录,给沈敬年看自己在全国各地的房产。
沈敬年的心像被铁掌攥着,又酸又疼,“都给我了你怎么办啊?”
赵束浑不在意地一挥手,“大不了我再回矿区干两年呗,没关系,你别有压力,我不会让你被人堵门要债的,也不会让你被人抓起来。”
沈敬年太难受了,以至于他都分不清是精神上的难受还是生理上的难受,总之就是浑身发抖。
他哆哆嗦嗦抱住赵束,用酸胀的鼻音贴着人耳朵轻声说:“你平时这么小抠儿,舍得一下子把钱都给我?”
“钱没了再挣,我前半辈子挣钱就是为了后半辈子花,你遇到麻烦我能帮上忙,我觉得挺开心,真的。”
连日来的压抑、沮丧、懊悔、失落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云烟,洋洋洒洒奔向天际。
当晚沈敬年疯了一样地折腾赵束,到后半夜赵束都记不住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只记得沈敬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那句低语。
麦麦,我爱你。
半个月之后,沈继昌同志打电话让沈敬年带着赵束周六上午回一趟家。
沈敬年问啥事,沈继昌大骂:“小兔崽子!你交代给你老子的事自己忘了?!”
沈敬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老公公要给儿媳妇报仇啦。
他特意没提前跟赵束说,只说是回家接元宝过来玩儿,赵束不疑有他,带着一颗对元宝的火热真心快马加鞭奔赴沈家。
一进门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沙发上坐的除了沈敬年的爸妈和二弟,还有上个月差点被他楔进墙里的孙世辉和另一个跟孙世辉长得很像,八成是他亲爹的人。
孙世辉这个名字还是沈敬年后来告诉他的,在知道此人具体姓名之前,他一直称呼他为“变态大SB”。
要是在别的场合碰上了,赵束还真拿不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是上去再揍他一顿还是转头就走,但此时他却跟被葵花点穴手定住了一样,站在雕龙画凤的门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沈元宝适时从沙发上“嗷呜嗷呜”怒吼着冲过来,三秒后一头撞上赵束脚边的换鞋凳,以狗仰凳翻的画面自杀式挽救了赵束的尴尬。
“我滴天啊,元宝没事吧?”,周碧云一脸黑线把二儿子扶起来,并且在人不知鬼不觉的角度捏了一把毛耳朵,这个丢人的玩意!
赵束和沈敬年七手八脚抬着已经撞晕了的沈元宝进屋,行进途中不可避免地与沙发上如坐针毡的孙世辉对视。
自从赵束和沈敬年进来,孙世辉就开始坐立不安,毕竟曾经让人一脚就踢断了鼻梁。
赵束跟沈继昌打过招呼后,蹲在地上安抚小声“呜呜嗷嗷”的沈元宝,时不时歪头看孙世辉。
这个姿势到底是可爱还是挑衅,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至少沈敬年觉着可爱爆了!!
“啊....赵....赵哥.....那天是误会.....误会”
孙世辉站起身,磕磕巴巴说出了今日面对赵束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一出来,赵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沈继昌,随后很给面子地温声道:“嗯,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
听到赵束这么说,孙世辉一颗心算是落下了,偷瞄了自己爹几眼,随后老老实实又坐回沙发,连腿都不敢翘。
赵束借着抱沈元宝的姿势踩住沈敬年的脚掌狠碾了两下,对方反弹一个狡猾的笑脸。
沈家自然不可能留孙家父子的午饭,两人坐了一会儿就自觉离开。
赵束其实也想走,但又抹不开刚得便宜就马上就跑,于是带着元宝到院子里撒欢儿。
沈家院子里有成套的狗玩具,赵束先跟沈元宝扔了半小时球,又一起玩了一会儿滑梯,体力耗尽后一人一狗互相依偎着晒太阳。
赵束的肤色在阳光下漂亮得让人心惊,不是身骑白马的王子,也不是纯情善良的公主,而是恶毒王后隐忍半生一路披荆斩棘加冕时,镶嵌于王冠正中的那颗宝石。
无论是否有光,都闪耀夺目。
沈敬年对赵束看不够,随手拿了个抱枕垫屁股底下,双手托腮坐窗边cos望夫石。
周碧云对儿子这个死出没眼看,但也承认阳光下的一人一狗美好到让人不忍打扰。
她贴着沈敬年席地而坐,头歪在儿子肩膀上,母子俩齐齐目视右前方。
半晌,周碧云突然坐直,转头望向沈敬年,表情严肃道:“儿子,他们家直系亲属还有谁?”
沈敬年随之正色,“他爸和他哥”,紧接着试探问:“妈,怎么了?”
周碧云话含在嘴里,支吾几声才犹犹豫豫地吐出来,“就是,他们家,嗯,对彩礼有没有什么要求?”
“呼——”,在周碧云的话没说全时,沈敬年惊出一后背冷汗,如果此时亲妈不在边上,他一定给自己点根烟。“妈,没那么多讲究,那什么,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周碧云皱眉想了想,又说:“别的都能研究,但是元宝不能给你。”
--------------------
快要完结啦,好舍不得T_T
第84章
“额...”,沈敬年今天本来还想找机会跟他爸妈商量把元宝接回去来着,没想到提前被火控雷达锁定了。
“之前永顺给我来过电话”,周碧云换了个话题,“他说这孩子不错,心思单纯。”
党永顺的原话:这孩子傻,玩儿不过敬年。
周碧云顿了几秒,看儿子不接茬,继续说:“儿大不由娘,你自己看准就行。”
沈敬年点点头,没出声,但瞳孔边缘却闪出一条银河。
沉默持续到元宝“嗷呜嗷呜”冲进来,然后又“呜呜呜呜呜”被赵束捏着嘴筒子擦脚。
时光兜兜转转又过了几个月,沈敬年继续兢兢业业当老板,赵束快乐摸鱼为沈老板磨洋工,赵启在辅导功课这条路上逐渐暴躁,赵小禾依旧天真烂漫不学无术。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清晰而深刻的前行。
五月底,随着赵小禾踏入小学校园的日子逐渐临近,赵启也愈发焦虑,怎么就能做到除了体育别的科目全都不及格!!!
从千军万马中提刀杀出来时赵启都没皱过眉头,但赵小禾班主任的信息却屡屡不敢回复。
并且数次采用相同的借口:不好意思老师,给他妈上坟来着,没看到信息。
不及格三个字就像魔咒一般困住这位悲情人设的单亲爸爸,一生要强的老父亲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每晚都骂骂咧咧给闺女开小灶。
“23+7,再算一遍!”,赵启喘着粗气到客厅平复心情。茶几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而且从号段上来看,开卡时间十分新。
他突然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迟迟没有按下接听,半分钟后电话自动挂断,赵启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半分钟,同一号码再次打来,他定神后咬牙接起。
赵启刚按下“接听”,对面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气,这声含着无限温情的轻笑准确传入赵启的耳畔,对面人说:“阿启。”
赵启立马挂断电话,随即对方又用相同的号码发来短信,信息十分简短,只有四个字——我在楼下。
脚步不受控制地踱到窗边,傍晚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但即使是漆黑的深夜,赵启也能认出路灯下的那个身影——魏东。
魏东抬头望向赵面前的窗口,视线精准捕捉到玻璃后面的人,一如35年里的13000余天那样,魏东总是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赵启。
他拿起手机按了两下,随即放到耳侧,另一只手扬起,隔空朝赵启点了两下。
一秒后赵启手里的手机响起,赵启当着他的面按断。再打,再按,再打,再按......来回数次后,魏东无奈苦笑。
“爸,我做完了,这次肯定全对!”赵小禾在书房里喊赵启给她检查作业,赵启这才如梦方醒转身回屋。
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赵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此时门外站着的人是谁,正在犹豫怎么办之时,赵小禾已经冲了出去。
小丫头以为是外卖到了,只要是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学渣们都十分积极,赵小禾也不例外,她兴奋地跑到门口大声说:“外卖叔叔好,好吃的放门口!”
小丫头声音甜甜的,听着就喜庆,门外的魏东一阵强烈的心悸,他强忍着答:“小禾,是东叔,开门吧。”
赵小禾愣了几秒,紧接着乐疯了,她双手握住门把手,用力拉开门,确认门外真的是魏东之后,小姑娘眼泪刹那间如莲蓬头漏了一般哗哗往下淌,靠着门框狂喊“东叔”。
魏东蹲下,托着赵小禾的屁股把孩子抱进怀里,他把自己的头埋在赵小禾的后脖颈狠吸了一口,心酸得无法言说。
赵小禾又哭又笑地往魏东身上蹦,编好的小辫子都跳散了,这种情况赵启自然没办法把人撵出去,只好默认让魏东进门。
赵启这大半年想没想过魏东没人知道,但是赵小禾绝对想了。
之前赵束与沈敬年吵架回娘家住那段日子,赵小禾没少后半夜钻赵束被窝。
赵束笑着搂紧香香软软的小侄女问怎么了?赵小禾眼泪巴巴用缅语说:“小叔叔,你能不能帮我给东叔打个电话,我想他了。”
赵束不敢打这个电话,只说魏东换电话了,现在自己也联系不上他。
赵小禾又问“小叔叔,你手机里有没有东叔的照片,让我看一眼行吗?求你了——”,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束哪受得了这个,赶紧翻相册,还真找到一张他们四个拍的全家福。
那是三年前的春节,魏东不知道从哪买了好几件大红的T恤,非软磨硬泡逼着赵启和赵束穿,当然他自己也穿。
于是照片中穿着大红T恤的赵启抱着被打扮成小美人鱼的赵小禾,同样穿着大红T恤的赵束和魏东勾肩搭背站在一旁,三大一小的脸上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一转眼,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不懂的只有孩童。
赵小禾捧着赵束的手机抽噎了许久,直到一个小时后才慢慢被赵束哄睡,而赵束却难过到天明。
不管怎么说,魏东来了赵小禾就算是梦想成真了,她挂在魏东身上说什么也不下来,反反复复说自己好想东叔,哭唧唧问东叔想没想自己。
魏东抱着孩子心痛难当,这小姑娘他实实在在的从小带到大,和亲闺女一样。之前他总管赵小禾叫“闺女”,赵启还说他占自己便宜,可在他心里这就是他和赵启的女儿。
这大半年的分别,只要在附近看到和赵小禾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魏东的苦涩就一波一波往上涌,止都止不住。
痛苦中他倏而懂得了为什么“生离”要排在“死别”之前,“死别”的故人会以各种方式回来,会变成风,变成云,永远萦绕于身边。
但“生离”的人不会,他会好好地活在另一个地方,会一日三餐,会春秋冬夏,只不过这些此生都与我无关。
魏东在那一刻痛彻心扉,他希望时光能够倒流,甚至希望在矿上突遇山体滑坡的那次,他直接因保护赵束而死,这样赵启的一生中都将有他。
小禾挂在魏东身上不下来,魏东自己更不可能主动放开孩子,两人腻歪着坐在沙发上说悄悄话。
赵启看不下去,眼睛一瞪:“赵小禾,你单词背完了吗?回屋背英语去!”
赵小禾对着赵启做了个鬼脸,然后马上把乱蓬蓬的脑袋埋在魏东胸前。
这给赵启气的啊,他直接一嗓子,“你赶紧下来,背不完10个单词不许吃饭!”
这一说魏东心疼了,“怎么还不让闺女吃饭呢,正长身——”
赵启一指魏东鼻子,“你闭嘴!”
魏东、赵小禾父女俩双双噤声,赵启上前两步把赵小禾从魏东怀里揪下来扔进书房。
房门一关,客厅就只剩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顷刻间尴尬与往事如海啸一般淹没二人。
最终还是赵启先开口,“孩子你也见到了,滚吧。”
今天见到了赵启,也见到了赵小禾,甚至还踏进了家门,对魏东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美滋滋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陪我说两句话吧,小启。”
“小启”两个字像二人之间的隐蔽开关,只要一打开,曾经青葱的岁月就如滔天的洋流裹挟泥沙滚滚袭来。
“谈什么?”,赵启冷笑,“谈你想怎么弄死我?”
“我魏东对天发誓,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赵启打断他,“带人带枪逼宫,叫没伤害我?”
“我当时脑子很乱,只是想......困住你,我当时就想找个小院子,你、我还有小禾,咱们一家三口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不管‘东来’了,也不管矿上的事,每天就吃喝拉撒,我当时真这么想的,有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
魏东说的是实话,但自己却越说越心虚。
他是这么想的,可事情的走向与他所想千差万别,并且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在以一种近乎侮辱的方式强迫赵启接受。
现在赵启与赵小禾的平静生活归功于赵启的果敢与睿智,当时但凡棋差半步,今日结局难料。
他甚至没有请求赵启原谅的资格,唯一能作为筹码的就是与赵启35年的感情,那些之前让他不敢开口的感情。
他为自己羞愧,却又无计可施。如同饥饿到顶点的难民,即使熟知道德与法律,但在生死一线之时仍然会杀人放火。
就当做是阴暗的人性吧,魏东这样自我欺骗。
所有的罪孽让我下辈子来还,魏东跪在赵强曾经跪过的佛前,默默祈祷。
魏东站在客厅中央,想环顾看看赵启和小禾住了这么久的家到底长什么样,但又不敢,像个没资格评判的远方亲戚一般,瑟缩又局促。
56/60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