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束憋了一肚子气,三点多才睡着,一觉起来已经快中午了。
自从这次回北京之后,他一直跟沈敬年一起住主卧,睁开眼迷糊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昨晚睡哪了。
清醒后他下意识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好样的,别说电话了,沈敬年连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
他光脚从卧室走出来,看了一眼餐桌上已经凉掉的蒸饺,扭头进屋收拾行李箱。
赵束睡了一上午,但沈敬年这一上午可不太好过,会还没开完就接到自己亲爹的电话。
沈继昌这个点儿给他打电话,因为啥都不用猜,肯定是昨晚赵束让老孙家那小子见血的事儿。
沈敬年接起电话第一句就是:“爹啊,您儿媳妇昨晚让人给欺负了!”
沈继昌:..........
沈敬年乘胜追击,“爹啊,他们欺负您儿媳妇就是欺负您儿子,欺负您儿子就是瞧不起您!瞧不起你就是瞧不起我爷爷,瞧不起我爷爷就是瞧不起咱老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继昌:..........
昨晚被赵束一脚踢晕的那个叫孙世辉,他爸和沈继昌认识,但不算交好,也就是逢年过节互相问候下。
换句话说圈子里彼此都认识,只不过远近亲疏各有不同,比方说季青衍的爹和沈继昌关系就不错。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沈继昌掐着自己的人中,终于说出接通后的第一句话。
“孙世辉嘴贱,骂咱们家麦麦了,说的那叫一个难听!”
沈敬年昨晚临睡前就托人联系了在卫生间里一起惹祸但是幸免遇难的那位,那人跟孙世辉相比品行稍微稍微端正一点点,平时也不是瞎惹事的主儿,一看事情闹大了生怕引火烧身,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连同孙世辉确诊鼻梁骨折,但整体无大碍,明早即可出院的诊断结果一并发给了沈敬年。
沈敬年一看朋友给的回信儿,心说TMD打死你活该!
“怪不得呢!那小犊子他爸今早给我打电话,说你带着人把他儿子打了,现在还在医院”,沈继昌还有半句没说,他当即就问我儿子为啥打你儿子,对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下明白了,一是对方辱骂在先,二是动手的并不是沈敬年。
“爸,这事儿您管吗?您要是不方便管,我就自己下手了”,沈敬年随手拿起桌面上的打火机,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按,幽兰的火光也随着动作一明一暗地烧。
“你个小兔崽子!威胁你老子呢是不是!”,沈继昌被气得血压直往上窜,“人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我还能不管!?”
沈敬年哈哈乐,没大没小跟亲爹开玩笑:“那行,您管,给您一个在儿媳妇面前立功表现的机会。”
沈继昌默念数次亲儿子亲儿子亲儿子后,忿而狂喷:“滚滚滚!”
既然亲爹答应了,那孙世辉那边就算是解决了,接下来还得解决赵束。
其实昨天沈敬年生气的点并不是赵束打人,而是赵束在第一时间只想到了打人。
明明自己就在大堂坐着,屋里还有相熟的季青衍和李阅川,最不济也可以先录音,但是赵束依旧选择了最莽撞的处理方式——单枪匹马上去跟人家干!
沈敬年一早就发现了,赵家这哥仨都系统学过拳脚功夫。并且在后半夜彼此都汗津津时,从某些高难度特定动作中还能看出赵束练过柔术。
正是因为有这点儿功夫傍身,赵束在处理问题时才更加肆无忌惮。
但这不是在曼德勒,他的身边也不会24小时有佣兵护卫,北京城里能人如云,万一哪天惹到了不能惹的人物呢?
且不说前途事业尽毁,单论人身安全。就拿李阅川来说,沈敬年和赵束绑一块也打不过一个他这样的。
他不可能每分每秒都陪在赵束身边,如果这个脾气不收敛,将来必然要吃大亏。
这才是沈敬年真正担心的。
他用一整天强迫自己不去联系赵束,想让彼此冷静一天,也给赵束个教训。
他手上的伤本来昨晚还没这么严重,今早他自虐一般搓开了已经凝好的血痂。
本是修长又矜贵的少爷手,如今顺着拳锋皮开肉绽外带一圈红肿,红肿之外又是更大一圈棕黄的碘伏。
一整天无论是打字还是用鼠标,伤口总是扯着疼。加上这个位置不好藏,好几个同事见状都问了一嘴怎么弄的。
他几次拿起手机想对着伤口拍个特写发给赵束,想让他心疼自己,想撒娇说“都怪你,晚上你帮我洗澡”,甚至还想自己要是打电话说手太疼了拿不了筷子,赵束会不会来公司陪自己一起吃午饭。
沈敬年觉得他们俩现在的状态就是两口子,两口子之间没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问题解决了就好。
所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下班回家后当面说。
甭管前一天发了多大的火,第二天彼此都认个错儿,互相递个台阶,再抱一起运动一下,不行就两下,不可能不和好。
下班后沈敬年第一时间往家冲,一路上自己还对着镜子排练了几次等会儿进门时的表情,既让赵束明白自己还没消气,也得让人看出自己一哄就好。
没成想回到家等待他的却是空荡荡的房子和餐桌上已经干硬变形的蒸饺,青瓷盘子盛的,他上班前蒸好给赵束留下的早餐。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赵束不在沈敬年就觉得这儿根本称不上家。
一整盘早起现蒸的、圆圆胖胖的、赵束最喜欢的素三鲜水饺。哪怕他吃半个,哪怕剩下半个他嫌难吃吐出去,沈敬年都不会这么伤心。
不是愤怒,而是真正的伤心。
心都掏出去了,连一个沟通的机会都得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感到不值。
好在今时不比往日,虽说赵束又走了,但沈敬年也知道他去了哪,不必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于是他没去找,而是把这盘饺子又扔回蒸锅热了一下。
干硬后反复加热的饺子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不会太好,两头的面尖尖韧得跟牛皮糖似的,但他还是一个接一个全部吃完了,连酱油醋都懒得蘸。
赵束这边上午收拾好行李箱就直奔他哥家,进门一言不发,死气沉沉头朝下往沙发一趴,仿佛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三彩陶俑。
赵启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是跟沈敬年吵架了,这种行为学名上叫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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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偏赵束还嘴硬,说自己就是想小禾了,要过来陪小禾住几天。赵启不稀得戳穿他,还说来的正好,赶紧给小禾辅导功课。
赵束以为自己听错了,“辅导功课?才几岁就功课?”
这里就不得不多说一嘴赵启近期的心酸生活。
赵小禾还差两个月就五周岁了,按说明年就该上小学。
赵启在“玩一年”和“学前过渡”之间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迟疑观望、痛心疾首地选了“学前过渡”。
赵启觉得真不是自夸,自家闺女在曼德勒的同龄小孩儿里绝对拔尖,无论是长相、性格、学习、哪怕把身高体重都加上,那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哪次幼儿园搞活动自家闺女不是第一名!?
全矿区谁不知道他赵启的宝贝闺女聪明伶俐!?但是回到北京,他绝望地发现一件事,北京城里的小孩怎么都这么逆天......
赵启原本想着找个家附近接送方便的幼儿园,把赵小禾送进去念一年,明年九月份再上小学,但是连着去了三个幼儿园,竟然全都卡在入园考试这个环节。
赵启不理解为什么幼儿园还需要入园考试,我多交学费还不行嘛?
对此,园长委婉地提醒,我们不差您那仨瓜俩枣。
于是赵小禾乖乖巧巧答完了一整张卷子,最终得分28,百分制。
这个分数深深刺痛了一生要强的赵启,他拿过闺女的卷子如同研究账本一样,逐字逐句研究。
写出五首古诗、默写26个英文字母、完成下面10道50以内加减法、用任意一种外语写一首50词左右的儿歌。
多亏这最后一题,赵小禾用缅语写了一首顺口溜,但由于全幼儿园没有会缅语的老师,于是这题给了满分25分。
赵启捏着闺女满篇通红的卷子,努力接受这崭新的世界观,“园长,这些东西对5岁孩子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不难不难,我找个孩子给你展示一下”,和蔼的园长随意点了一个正在操场上踢沙包的小男孩,“来,多多,给叔叔和小妹妹背个《三字经》。”
这位名叫多多的小男孩连个停顿都没有,摇头晃脑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背完了1145字的《三字经》。
父女俩手拉手石化在原地。
“毕竟我们是高端幼儿园嘛,比较注重孩子知识文化方面的培养”,园长乐呵呵对赵启及赵小禾进行了冷酷无情的劝退。
赵启万万没想到国内已经卷成了这个样子,他一言不发抱起赵小禾快步走出幼儿园大门,在心中默默仰天长叹:这可怎么办哟!
饶是自幼足智多谋的爹,遇上宝贝闺女的事,也蒙.....
赵小禾年纪小,但是也能大概听明白是因为自己不优秀,所以没能成功入园。
她瘪瘪嘴,眼睛通红要哭,赵启把闺女的小脑袋往自己肩窝一按,“没关系,爸爸在家自己教你!”
赵启左思右想,又上网查了不少资料,却始终摸不到门道,这帮小孩怎么就能学那么多东西!!!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满院子疯跑吗!?!
于是他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他在下午两点,带着赵小禾混进了小区午后大妈座谈会,并且成功将自己的人设立住——丧偶的单亲爸爸。
对故去的妻子情深似海,故不考虑再婚,下半辈子的唯一目标就是要将女儿抚养长大。
这个人设简直就是大爷大妈队伍中的天菜!这么说吧,隔壁小区的大娘都闻讯赶来围观这位辛苦操劳的苦命爹。
赵启一看时机差不多了,赶紧问:“大姨,您孙子平时在家是怎么学习的啊?”
大姨提起这个就来气,一拍赵启大腿,“哎哟!提起这个我都恼火!我那女儿女婿对孩子要求可严,只要是休息日从早学到晚,娃儿没有一天是安逸的!”
赵启把这句话记到了心里的小本本上,从早学到晚。
就这么街头随机采访了两天,他深刻意识到赵小禾在曼德勒的生活那就是放养,跟猴子没有区别!
要想明年跟上小学的进度,必须从现在开始恶补,绝不能让闺女输在起跑线上!
于是赵启怀抱满腔热血打开购物网站,一口气挑了好几十本幼儿教辅书,力求一个稳准狠。
但是吧,亲生的父子都未必能够做到智商遗传,更别说赵启和赵小禾这种领养的关系了。
实话实说,就目前来看,五岁的赵小禾确实不是学习那块料。
赵启信心满满地教了几天,在昨天彻底跟自己爆发。
他到阳台连抽五根烟,又听了两遍《大悲咒》,之后重新坐到赵小禾的书桌旁,“13+2到底等于多少?”
赵小禾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鼻子歪了歪,自信应答:“8!”
所以说,赵束来的正是时候!
“你今天不用干别的,把20以内加减法教明白了就行”,赵启双手搭在弟弟肩膀上,殷殷嘱咐,眼神中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赵束这个时候还是天真的少年,丝毫未觉前路艰辛,“行啊,中午我要吃20厘米的红魔虾~”
两小时后,“哥,我随便吃点小虾米就行。”
在赵家哥俩为了赵小禾的学习倒班崩溃之时,沈敬年在干什么呢,在跟赵束冷战。
沈敬年很生气,赵束这种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行为让他从头难受到脚,尤其是一颗赤诚火热的真心,更是酸得直抽抽。
他用尽全力想给赵束安全感,可人家呢,有没有哪怕一秒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在这几天里没有给赵束发信息,也没有打电话。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不联系赵束,赵束根本就不可能联系他,而答案也跟他想的完全一样,赵束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让他见着过。
他觉得他和赵束的关系就像被手拉手冲海浪到孤岛上的两只海豹,只要其中一只松手,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他们好过的凭证。
沈敬年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婚姻应该始于心动,终于家庭。
心动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真正成家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他希望自己的婚姻是知根知底,环环相扣的关系。所以在遇上赵束之前,他倾向于到一定岁数之后找一个合得来的世家里的姑娘。
两人用三年的时间谈恋爱见家长,再用一年的时间筹备婚礼答谢亲友,之后携手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但赵束打破了他所有的规划,他对自己和赵束的关系一直隐隐有一种不安,此时此刻他才想通不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他和赵束从始到终都没有认真去了解彼此的性格,适应彼此的圈子,或者说只有他个人单方面一直在努力融入赵束的生活环境,所以他选择两次踏上缅甸的国土。
他们俩之间跨越每一步的动机从来都不是双方的主观意愿,而是始终被一些客观原因逼着往前迈步。
从潘家园的第一面起,就一直在悬崖边,每个时间节点皆如此。只要不背水一战,那就死生不复相见。
但是赵束却一直在逃避,遇到矛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离开,好似这些对沈敬年来说极其美好而神圣的感情不过是随取随拿,用后即丢的一次性纸杯。
这足以让沈敬年心寒。
傍晚房间昏暗,电冰箱的压缩机间或传来嗡鸣,楼上的孩子准时开始练钢琴,但沈敬年的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的只有情动时自己沙哑的嗓音——麦麦,我爱你。
他躺在自家沙发上,看着路灯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微光,突然对自己不耻。
他刚才想的是,还好赵束不是为了他才回的北京,如今即使吵架到分居,也不用背负道德上的压力。
依然能就事论事,不回溯因果,只谈感情。
几分钟后,沈敬年猛地坐起身,电光火石间双眼锃亮。赵束当初说“如果我有一天回北京了,也不是为了你”,是不是在那一刻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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