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硕说:“先去吃个早饭,买俩包子。”
“还是咱俩上次去过的那个摊吗?”林琛问。
祁硕点点头,“嗯。”
“那你去吧,到家后再给我打电话。拜拜。”
“好,拜拜。”
祁硕买了两个洋芋包子,行李箱的轮子上已经沾满了泥水。
他将行李箱放在桌子,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水痕。这回的包子有点夹生,土豆太脆不是他喜欢的口感。
咬到第二口时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梁春华。
“你到了吗?”梁春华声音喊出。
祁硕声音很低沉,就如同这阴雨的天气压下来的乌云一般,“到了。”
“那为什么还不回来!”依旧是那质问指责的语气。
“没吃饭饿了,刚下车在外面吃包子。”
“家里是没吃的吗!立马滚回来!”她刺耳的声音能刮破耳膜。
“好,马上到。”
祁硕大口三两下吃完夹生的包子,拎起行李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进门后房间里没有开灯,乌云遮盖了天色,房间里也如同黑天没有半点光亮。
梁春华看见祁硕进来,开门见山地说:“你来的刚好。待会儿咱俩租辆车,我要去你奶奶家!我要去闹她,我过得不好谁都别想好!我要把我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全部还给她!”
祁硕两天的奔波此刻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将行李箱放在门口后,在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不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没看见你妈犯疯病了吗?我为什么这样还不都是你们逼疯的吗!你们就要承担代价!祁家人谁都别想躲掉!”梁春华的烫卷有些枯燥盘在头顶,嘴角不停在扯动,双下巴的肉都更随着话语来回抖着,神态宛如一个市井泼妇。
“人家好好的,也没招你惹你。我爸跟你离婚也大半年了,到底怎么了又?”祁硕在梁春华杯里续了些热水。
梁春华怒吼着:“你就说你去不去吧?你要是不去,今天你就滚!就当没我这个妈!我也没养你这样的杂种!到时候我死了就是你逼死的我,我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我全都给人捐了。”
“你以为你有几个钱啊?那点钱我不稀罕我不要了行吗!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你敢?”
祁硕斩钉截铁地说:“明天就算是绑,我也会把你绑去医院。”
“我这么一个快要死的人,你非得这么逼我吗?”
“没有人逼你!”祁硕这声是突然吼出来的。
“祁硕!我真想一把掐死你!”梁春华端起半杯热水泼在祁硕脸上,站起身走到祁硕面前指着他骂道:“我当初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牲!从你偷我五百块钱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果然祁家的全是杂种!老杂种生的小杂种!你们爷俩没一个好东西!”
得,又是五百块,那五百块钱好像成了他这辈子也说不清的耻辱柱。
祁硕胳膊抹走脸上的水,粗声喊道:“对!钱就是我拿的!我承认了,你满意了吧!我十恶不赦!我该死!可以吗!”说话时他眉间残留着的水迹聚集成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顺着眉骨滚下。
像流不出的眼泪。
“你这个没心没肺白眼狼的畜牲!我打死你!”梁春华一个耳光甩在祁硕脸上,拳头不停打在祁硕身上。
祁硕额头青筋暴怒,强行按住她的手,将她固定在沙发上坐下,“闹够了没有!你还想这么折腾到什么时候!”
“我折腾?我折腾?”
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笑一声一声像午夜的凶铃,又似刑场上宣判死亡后的钟声,恐惧和不安如窗外的铅云一样紧紧包裹住祁硕,让他无处可躲。
暗淡的天好像更暗了,风卷着树枝左右疯狂摇摆起来。隔着布满雨水的玻璃,祁硕看着一根树枝被风刮断从高处砸下。
“妈,妈,没事,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看。”祁硕试图安抚梁春华。
梁春华坐在沙发上不停扇着自己的脸,她边打边笑,“我无能!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呢!为什么别人的家庭都好好的!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恶魔!他要逼死我!他太恶毒了。我怎么生了这样的人?”
每句话都像钉锥一般死死地钉在他的血肉里。
祁硕的脸色比窗外的天气还要阴郁,他没有申辩,任由梁春华闹着。
“我的天,我竟然和这样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年。他们都要逼死我,都要逼死我!我活的太悲哀了!”
祁硕心灰意冷地攥了攥拳,思绪成功被窗外的大雨裹挟,随着折断的树枝一起掉落在无人问津的街角。
林琛没再等到祁硕的电话,百无聊赖间决定先去三中看看宋乐,按时间她应该也快期末考试了。
他和往常一样买好东西站在校门口等她,但陆陆续续人都几乎要走光了,宋乐也没出来。
林琛还以为自己是没盯住,本打算就这么离开时,思索了一会还是转身直接进了学校。
他找到了宋乐的教室,走廊里已空无一人,太阳的光照射进来,形成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站在窗外向教室里看去,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睡觉。
林琛进教室叩了叩桌角,梆梆两声。
宋乐前额的刘海被压的有些凌乱,“哥,你来了。”
“嗯。”林琛跨坐在宋乐前面的板凳上,把带来的吃的放在她桌子上,“怎么不回家?”
小姑娘勉强笑笑,脸上呈现着不健康的病态,“你知道的。”
林琛没多说什么,只关心地问着:“早饭吃了吗?”
宋乐摇头,“没有。”
“在这里呆几天了?”
“就今天。”
宋乐撒了谎,她中午没回家这是第三天了。
他爸在家时她妈妈还会顾忌一点,但最近他爸中午总是要加班,她回到家里没有午饭,只能呆在那个仓库一样的小卧室里,听着客厅里姐姐和妈妈的碗筷叮当响着。
林琛从兜里掏了掏,记得这个裤子里之前开学买被子装了几百现金,摸来摸去还真掏出来四百块钱。
“这钱你拿着,放教室里。别让她看见,中午留着吃饭。”
宋乐伸手拒绝,校服衣袖上滑了几分,腕骨处的新增的两条伤疤赤裸裸地亮在林琛眼前,“哥,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林琛拽过她的手将袖子卷上去,但凡是能看见静脉的地方全是大小一样的疤痕。
宋乐想要缩回手却被林琛紧紧抓住手腕无法挣脱,两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这时候哪里还能想到什么绿毛对象,不用问就能猜到分手了。
林琛看了一会那些疤放开了宋乐的手,“钱你拿着,这没多少,留着吃饭吧。”
宋乐没去医院查过抑郁情况,查出来又能怎么样,摆脱不了的家才是这一切的原罪。
林琛没多说什么,轻飘飘的语言总是无力的,什么也做不了。
“嗯。”宋乐收下钱后肩膀颤抖着,眼泪瞬间夺目而出,“哥,我……”
林琛心里很不是滋味,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别哭了,我带你吃饭去。对了,这些吃的你放这里。”说完他把带来的吃的塞宋乐桌洞里。
“嗯,谢谢哥。”
天气热林琛带宋乐在学校附近吃了冷面,酸甜可口的面条宋乐没吃多少就饱了。
宋乐看林琛吃着面说:“哥,改天带我看看你的芝麻糊吧,挺可爱的。”
林琛点头:“下午打算带出来的,那胖玩意不动弹叫不出来,晚自习我给你带过来。”
宋乐说:“嗯,谢谢哥。”
餐馆里有空调他们多呆了一会,在快到上课时间林琛结了帐。
阳光拉长一高一矮的身形,空气中的热浪一层层吹在身上。林琛在奶茶店里给宋乐买了杯草莓味的圣代,他要了杯全糖的柠檬水。
“八月份高三,明年就高考了。快了。”林琛晃了晃杯里的冰块说着,“考完赶紧换个地方,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点。”
未来的憧憬永远都是安抚人心最好的借口。
宋乐搅了搅圣代上的草莓酱,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说:“哥,你要是我亲哥该多好。”
林琛有点生气,但也不敢吼太大声:“你他妈要是拿我当亲哥该多好!我上回说的话你是半点都没听。”
宋乐抿了一口塑料勺子机械地点点头,多余没再回应,只一勺一勺舀着很快化成奶昔的圣代。
夏天好灿烂,可春夏秋冬于她每一日都是难熬的四季。
“哥,你不懂。活着挺没意思的。”
“哥,我有时候真的很饿,我也好冷。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砸。眼冒金星是动画片里的词,可我真的见过。”
“哥,我好累啊。我好像走不远了。”
在临进学校前宋乐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这是她对林琛最后说的三句话。
她很平淡地叙述着,林琛在一旁静静地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宋乐说完向林琛摆摆手进了学校,帆布鞋底踩过几个树荫下的光圈离开了林琛视线。
林琛眯眼抬头瞥了下刺眼的太阳,若有所思的在如火的日头下晒了好久。
第91章 仔细点别被绿
旁边过来几个大爷摆上棋摊,林琛回过神,他打开手机,阳光照射下屏幕上是一片黑。他蹲地上用胳膊挡住光线屏幕亮度调到最大,暗灰的通知栏里没有一条祁硕的消息。
陈文轩倒是发了一堆约他出来打球,林琛回过去一条语音,“位置发我,来了。”
下午三点的球场上没多少人,陈文轩今天发挥特好,连连进球,林琛一脸没精打采样。
“怎么了?丢魂了!”陈文轩问。
“下午热,不想打。”林琛手掌托起球投向篮筐,球还是没进砸在筐上,垂直落向地面来回弹着。
林琛没多少心情玩了,拿起地上的水瓶拧开对着太阳喉结滚动猛喝了几口,一瓶水几口就没了。
陈文轩捡球过来,林琛丢给他一瓶水,陈文轩边拧瓶盖边说:“我理解你。我对象也回家了,人走了我还怪想的,不然我也不稀罕和你出来。”
林琛捏扁空了的塑料瓶转上盖子,“不是。”
陈文轩刚盘腿坐地上,一下子弹跳起来,“我操,腚快给我烫熟了!”他揉着屁股接着说,“主要呆家里太无聊了,我寻思叫你出来玩玩,找找当年单身的感觉。以前你说咱俩单身的时候,在网吧泡三天还有精力晚上打个球。这谈个恋爱给我整的有点虚,干点啥都没劲。都感觉不如谈恋爱有意思。有时候我女朋友回我消息,我跟个二傻子一样抱着手机乐半天。”
林琛滚过篮球坐在上面,“怎么?你对象也不回你消息啊?”
“那指定不会啊!不回消息谈啥恋爱啊?祁硕不回你消息啊?”
林琛将地上的两个空塑料水瓶投进远处的垃圾桶里,“他一到家跟蒸发了一样。他的消息我秒回,我的消息他轮回。”
“不会吧?玩失踪冷暴力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陈文轩提醒,“你仔细点别被绿。”
“你他妈能不能盼我点好。没吵架,他估计就是忙,没看见。”
“多忙能不回消息?我们又不是没忙过,我之前在导员眼皮子底下干活我还回我对象消息。我操,你长点心吧。”
“不会的。我就是顺口一提,我们感情很好的。对了,江北昇过两天回来,他把他家的狗也带过来,到时候能和糊糊一块玩。”林琛站起身揽起地上的球扔给陈文轩。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陈文轩说,“江北昇,来就来呗,我可不乐意见他,他是我最烦的gay没有之一,他家狗比他可爱多了。”
“那我到时候把他家狗牵出来你单独玩。”林琛笑了笑,“再玩两把,就回家!”
“来吧。”陈文轩抱起球,“你确定他真的不会绿了你?可别人面兽心。虽然但是你拱了我们宿舍的白菜,但白菜要是敢绿了你,我指定果断站你这边然后拔了他!”
林琛一脸无语,“你滚!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陈文轩的瞎扯淡林琛没放在心上,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们就不是他们了,这恋爱早就散了。
晚上林琛带着芝麻糊去找了宋乐,芝麻糊的体型在讨小女孩开心这方面是有点能力的,宋乐难得地笑了很久。
回到家洗完澡后祁硕回了他的消息,说白天有事在收拾行李。
林琛没多问,抱着芝麻糊依旧开心地聊了一晚上,祁硕一点没多提在家里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祁硕再次机械地进了那个精神病院,他熟练地装好随身要带的物品。
杯子、碗、筷子都不能用陶瓷或者玻璃的,只能用塑料的。
出租车一圈圈地在山上转圈时,他心里木然地少了份第一次的祈祷。
这次住院换了个大夫,是心身科的薛大夫给梁春华看病。
进诊室第一眼这母子两看着一个比一个憔悴,薛大夫不禁对着祁硕发问:“你是病人还是家属?”
“家属。”
“好。那是你妈妈?”
“嗯。半年前在心理I区住过。”
“嗯,我调下病例。”
梁春华见大夫半天没有动静,内心着急到双腿开始发抖,她急切地拉住大夫的手询问:“大夫,我这个疯病到底能不能治好?我现在只想死!我想打我自己。”
薛大夫也是见多识广,她安慰梁春华:“你这问题不大,就一个分离转换,我能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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