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被徐行的眼神堵了回去。
“周生豪是吧,”徐行半蹲下来看着破小孩儿的眼睛,“我再问一遍啊周生豪,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空气静默了几秒,周生豪咬着嘴唇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故意的。”周生豪的头越来越低,“是我故意撞的豆豆。”
“行,道歉吧。”徐行直起身,“连同你说的那些屁话,说了几次就道几回歉。”
“你……”周生豪咬牙一脸的不服气。
“哦,还得鞠躬。”徐行说完,扶着豆豆的肩膀让他站过来,“开始吧。”
周生豪看着豆豆,脸憋得通红,终于,在徐行的注视下深深鞠了一躬,“豆豆,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撞你。”
又一躬,“对不起,那天在小区门口我不应该跟他们说你没妈妈......”
“对不起!上回砸卡时我不应该因为输了卡就骂你有妈生没妈养......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学校里跟别人嘲笑你放学时只有爷爷奶奶来接......”
徐行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看着他越说越大声,最后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以后不会再欺负豆豆了——”
“豆豆,可以了么。”徐行问。
豆豆没说话,从他手里挣脱开,转身走了。
“豆豆。”兔兔一愣,跑着跟上去,“豆豆你怎么哭了.....”
徐行上楼的时候豆豆已经坐在凳子上处理伤口了,被一帮人围着,哭得停不下来。
“这么疼啊?比你大哥哥还受不了疼。”
徐行脚步一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老妈的声音。
“怎么才上来啊?”小姑看着他,“你不会是揍了那小子一顿吧?”
“在你眼里我这么暴力的吗。”徐行笑笑,把刚买的纱布递给老妈,“妈,这个薄一点。”
老妈嗯一声,接过去给豆豆包扎,“今天这只手就别碰水了啊,尤其这块地方。后面结痂了也等它自己掉,不然容易留疤,不好看。”
“知道了,”豆豆点点头,“谢谢大妈妈。”
每次看到这种画面,徐行就觉得老妈是真的挺喜欢小孩儿的。
静静看了会儿,徐行转身走开了。
估计是这点小插曲的原因,晚上吃年夜饭时话题就会转到有关孩子的方面来。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孩子,听到老妈说起徐行小时候,徐行端着饮料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沙发旁的角落。
都快二十了,他听不下去幼儿园的那些事。
想来也好笑,老妈跟自己一样,也还停留在他七岁前的那段温情里。
只可惜他离七岁已经非常遥远,那段温情如今也只成为困住大家的牢笼。
更好笑的是,明明徐行几乎不参与话题,吃好之后也没再往桌前凑,但望着围在桌跟前的人,听着谈笑声,他居然从一派和谐的场景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即使他知道和谐只是表象。
就在半小时前,老爸还在洗手间跟人打电话。
在心里笑一声,徐行屏蔽掉周遭的声音,转头把目光落到无聊无比的春晚上。
宋暮云今晚忙疯了。
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今年的年夜饭是他们小一辈的准备。小一辈的加上宋柚这个只会吃的才五个,其中宋暮云这种差不多只会吃的占一多半。
后果是忙活了一下午,最后吃的火锅。
第一次年夜饭吃火锅,出乎意料的是反响不错,爷爷奶奶提议明年继续,这火锅比做菜方便多了,不累人。
“谁说不累了啊爷爷?”宋禾反驳,“您最宝贝的晚霞洗菜洗得腰都弯了。”
又叫这破名儿,宋暮云受不了地白她一眼,“滚啊。”
一帮人直乐。
在春晚的背景音里吃完年夜饭,差不多十一点四十时愿意动的下楼放烟花,不愿爬楼的就趴在窗台上看。
零点的烟花放完,一帮人就冲上楼开始拜年要压岁钱。
本来没这规矩,也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从老爸那一辈起头,一人拿一个铁盆排队给爷爷奶奶磕头就成了每年除夕夜的必备节目。
第一年宋暮云还不乐意,后来越磕越放得开,甚至有一年他跟堂弟抢着磕,给铁盆磕下去一个大坑。那盆是爷爷奶奶结婚时买的,第二年再要奶奶就不愿把那个盆拿出来了。
今年依旧,宋暮云上去时大伯和大伯母已经准备好了,他站在门口默默掏出手机开始拍。
就从小叔家出来走到停车场的这几分钟,502的群消息已经发了99+,徐行挑着把红包领了,又发了几个,退出来看宋暮云发的视频,结果一点开就被一阵“哐哐哐”吓一大跳。
再仔细看,这不是宋暮云他爸妈么?第一次见这场面,给徐行惊得不轻,回:待会儿你也要这样磕?
宋暮云秒回:对
徐行正准备乐,他又发来一段,这回是小辈儿,应该是宋暮云的堂兄弟姐妹之类的。“哐哐哐”一通磕完,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大点的女生起身时估计注意到宋暮云在拍,转头指着镜头喊:“宋晚霞你拍——”
视频戛然而止,徐行听到结束的那一瞬间宋暮云低声骂了句“靠”。
宋什么?
徐行又看了一遍,宋晚霞?
—宋晚霞?
对面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过来一条语音。
“我服了宋禾这张嘴。”宋暮云语气无奈,“据我妈说,生我那天下午她疼得要命,进产房前只注意到那天的晚霞尤其漂亮,给了她点安慰,所以一口咬定,不管男女,生出来名字就叫宋晚霞,我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居然就那么同意了,最后还是我小姑不忍心让长得这么帅气的我叫个这么土的名字,才给他们想了个同义词,起了宋暮云这个名儿。”
徐行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文艺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听完语音就忍不住无声地乐起来,还回过去一长串的哈哈哈。
憋着声音笑有点困难,徐行不小心咳嗽出声,老妈往后看了一眼,“你过年剪头发了么?”
徐行一顿,回想了下刚才她跟老爸在说什么话题。
哦,一上车先聊了会儿小叔和豆豆,老妈问老爸小叔有没有找女朋友,打不打算给豆豆找个后妈,老爸说不打算,怕后妈来了待豆豆不好。
刚才似乎是在说明天去谁家拜年的问题,往年的大年初一都是去大爷爷家,今年似乎大舅和小姨那边有了变化,老妈说明天在大舅家聚。
得,估计是又起争执了。
徐行没说什么,只应:“剪了。”
“剪了还这么长?”
徐行愣了下,突然笑了。
老妈是喜欢小孩儿,只是他已经长大了。
把所有的话咽回去,他说:“知道了,明天就去剃光头,你给大舅说一声。”
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老妈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没说话。
真看到老妈难堪的样子,徐行又有点不忍,问:“所以明天去谁家?”
老妈没说话,老爸往后视镜看时目光撞上他的,说:“去你大舅家吧,我待会儿给你叔说一声。”
徐行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说的这话,是对老妈的妥协,还是对他当了出气筒的歉疚,更或是单纯的心虚——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总之徐行很罕见地感觉到一阵恶心泛上胸口。
更罕见地,徐行没压住喉咙里的冷笑。
“……”
车身猛地一顿,车厢内一片死寂,徐行不知道老爸老妈现在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反正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接受这个声音属于自己的事实。
然而很快车子就重新平稳地往前行驶,老爸老妈并没有对他的那声冷笑有什么评价,一切恢复如平常,好像刚才老爸和老妈之间的争执不存在,老妈对徐行的那句询问也似乎只是出于关心。
窗外的风景倒退,一簇簇绚丽的烟花升上高空,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
可能是这个声音太能振奋人心了,徐行再次出现“管他呢”的心理。
管他呢,他不想再憋着了。
管他呢,他不想再困在那七年的温情里了。
管他呢,他不想再被夹在其中承担他们导致的一切后果了。
管他呢管他呢管他呢……管他呢!
他们要在原地打转要一日复一日地自欺欺人要折磨对方一辈子,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为什么硬要去改变?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
徐行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他是他,他们是他们,既然他们自己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这样生活,那他没必要非怎样不可。
他应该有他自己的选择,应该往前走。
◇ 第122章 现在爽了
前一天问了一遍,初一一大早宋暮云又去问老妈初八宋禾结婚前这几天他们是什么计划。
“吃了饭就去你姥爷家,明天小舅家,后面二姨家,大后天回家,回来就随意安排,没定。”老妈说,“怎么了啊你天天问?是有什么意见么?”
老妈的娘家不在本市,离宁市有四五百公里,这也就意味着宋暮云最起码得等到初四才能跟徐行见面。
他耷拉着肩膀“哦”一声,“没事,就问问。”
老妈冷笑一声,“着急见人是吧?”
“啊。”宋暮云已经习惯被调侃了。
“那没办法,你俩这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来回就得两个小时,来不及了已经。”
宋暮云一愣,“您都知道他家在哪儿了?”
“啊,”老妈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就问他住哪儿,又没问他哪个小区哪栋楼几单元的。”
“问这些就变态了。”宋暮云说。
“嗯,等几天吧,回来还得待一周多呢,期间也就忙个你姐的婚礼,其余时间你自己支配,晚上不回来都行……”
“哎!”宋暮云啧一声,简直服了。
这适应能力这么强的吗?这才短短几天,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了?况且他跟徐行的现状怎么可能到夜不归宿的地步。
“哎什么啊,你从初中不就夜不归宿了么,我说错了?”老妈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什么表情?又失落什么呢?”
……哪儿失落了。
“没。”宋暮云真怕她再冷不丁地冒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赶紧转身走人。
不知道是不是徐行的错觉,除夕夜过后, 家里的气氛有所变化。
因为徐行跟老爸的关系淡如水,日常的交流也少得可怜,对他来说他待在家时的感受是完全由老妈的情绪和言行决定,所以这个变化指的主要是老妈的变化。
其实寒假一回家徐行就感觉出来老妈有点变了,可能是上次被发现转专业后自己跟她闹了一场的原因,这次回来老妈虽然依旧限制他每天的出行、反对他去兼职、说他这不对说他那不好,可归根结底也只是絮叨几句,不至于跟之前那样又是动嘴又是动手,张口闭口就是“为你好”。
这点程度对徐行来说不痛不痒的,掀不起什么波澜,所以他无所谓。
而除夕夜过后老妈连絮叨都不絮叨了。
初一上午临去大舅前看徐行还真去把头发理短了,她也只是眼神多停留了几秒,没说什么。
之后几天也是,不再管徐行几点起床几点睡觉,随便徐行穿什么衣服、跟谁出门,总之态度大转变,徐行都感觉老妈有点放任他不管的意思。
以往徐行还能琢磨出来一点老妈的心理,毕竟他们家来来回回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他站在老妈的角度考虑,多多少少能体会到她的感受。
但这回他是真的搞不明白了。
这个转变是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那话说得太重了么?但老妈要是真觉得他那话说重了,肯定会当场发火,毕竟车里没外人,不用为了保留颜面忍着。
那是因为自己那声冷笑里的讽刺意味太足?
可他们三个人都清楚,徐行笑的不是她。
徐行发现大人们的心思是真的难懂,搞不懂,他就选择顺其自然。
随便吧,老妈是在跟他冷战也好,其他情况也罢,总之这回徐行不会再跟之前一样“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了。
他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大不了就一直这样下去。
走亲戚比上学还累,这几天宋暮云从没一觉睡到八九点过,也没在十二点前洗漱过,每天早出晚归,吃饭打牌喝酒唱歌,一场接着一场,一天下来能吃四五顿,也算是把在北欧的那大半个月里缺的饭吃了回来。
由于老爸前一天晚上喝了酒,初四回来时是宋暮云当的司机,五百公里开了六个多小时,到家时都下午四点多了。
给徐行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了,宋暮云一进家门就冲进浴室洗澡换衣服。
“这是在路上撞到什么脏东西了吗,这么一通洗。”爷爷看着他。
“咦,什么脏东西!你个老东西别乱说话!”奶奶日常迷信,转而冲宋暮云眯起眼睛笑,“我大孙子就是精神哈,你看你爸那样儿,一进来就往床上躺。”
“昨晚喝了不少,估计正难受呢。”宋暮云都折腾热了,把外套往手肘一搭就转身往外出,“走了啊爷爷奶奶。”
“哎你慢点儿!”奶奶喊,“衣服穿上!外面可冷,别冻感冒了!”
“知道了,晚饭别等我!”宋暮云一步两个台阶蹦下了楼。
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一说完,宋暮云原本就扬起来的心情更往上飘了几百米。
真是好久不久啊徐行。
多少天没见了?
有二十多天没见了。
其实二十多天算不上久,更何况期间一直有联系,偶尔还会打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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