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峰子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大年初一喊晏桦去过生日,可是生日两个字刚说出口,周立伟便歇斯里底地辱骂着十来岁的晏桦。
“你有什么脸过生日?”
“你个杀人凶手!”
峰子不理解,怎么会有父亲称自己的孩子为杀人凶手,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出生。
可是晏桦从来都不能选择他的出生。
江野也蹲下身子,不敢离晏桦太近了,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桥哥。我不知道你不过生日。”
手里的烟花已经灭掉了,晏桦蹲着抱着身子,无助又可怜。
明明今天是他的生日。
峰子也跟着蹲在身边,三个人,排排蹲,都没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处在最中间的晏桦开了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周立伟跟你说的?”
江野摇摇头,“妈妈告诉我的。”
至于江野妈妈怎么知道的,大概率是周立伟说的。
“你妈妈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个?”晏桦偏头看着比他似乎更可怜的江野。
江野一只手握着地上的小石子,瓮声瓮气道:“因为妈妈说要给桥哥过生日。让我提前攒钱准备送你礼物。”
“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还是由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阿姨说的。
江野也有些不解,“每个人都要过生日啊。”
“妈妈说我们和周叔叔在一起生活后,就是一家人了。”
“给家人过生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江野的话天真烂漫,晏桦却觉得眼眶发酸,将头埋在肩膀里,将身子缩成一团。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给家人过生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十六年来,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一个生日。
在别人得到祝福的同时,他只有诅咒谩骂以及厌恶。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不要出生,这样就不会害妈妈难产。
峰子很少见到晏桦如此,想要安慰也不知道如何说,只能无声地陪在旁边。
江野也是,静静地看着晏桦,希望他不要那么难受了。
“桥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给你过生日了。”江野保证道。
晏桦揉了揉眼睛,眼尾处发红,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问道:“送我的什么生日礼物?”
江野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峰子催促道:“给你哥看看啊。”
江野连忙将藏在身后的礼物拿出来,礼物盒外还用着丝带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桥哥,你要拆开看看吗?”
晏桦站起身子,靠在墙边,接过礼物,抚摸着上面的红色蝴蝶结,小心地解开盒子上的蝴蝶结,从包装纸的结合处完整地撕开包装,取出盒子。
盒子不大,只有手掌大小,是一个很精致的红色盒子,像是用来装首饰的。
“这是什么啊?”对于自己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晏桦不禁有些好奇。
说话的同时,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里面方方正正躺着一枚乳白色的平安扣,中间用着红色的细绳穿起。
“平安扣?”峰子探过头好奇道。
江野观察着晏桦的神情,想要猜出他到底喜不喜欢。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两天江野都跟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买礼物。
江野仰着头不太好意思回答道:“不是我买的,之前妈妈带我去宁安寺专门求的。我跟桥哥各有一个,妈妈说保佑我和桥哥平安。”
“妈妈本来想见到桥哥的时候,当面给你的。”江野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逐渐低沉。
晏桦拿出平安扣,牢牢握在手里,语气有些哽咽,“谢谢你妈妈,也谢谢你。”
平安扣寓意平安。
在亲生父亲死去的第一年,晏桦收到了他第一份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送来的生日礼物。
希望他平安无灾。
对于晏桦的反应,江野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他放心地笑道:“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嘛。”
家人,晏桦心底突然像是被什么戳中了。
他开始想,周立伟找女朋友也算是他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夜色褪去,黎明将至。晏桦手上攥着那枚小小的平安扣,翻着和峰子的短信,最近的几条都是讨论把江野送到福利院的事情。在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后,晏桦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发送了一条决定了他一生的短信。
【峰子,我决定和江野一起生活,直到他长大成人。】
对面很快有了回信,嗡嗡嗡,手机振不停。
【????】
【你在干嘛??】
【你不是四个小时前才跟我说,他爱去哪去哪吗?】
【为什么啊?】
晏桦看着不停发来的短信,编辑了一条回复后关机睡觉。
在峰子的灰色显示屏上赫然地躺着一条简短的回信。
【因为江野是我的家人。】
第8章
妈妈
大年初一的清晨,按理是走街访友的时候,但是晏家没什么亲戚,碍于周立伟天煞孤星的名声,也没什么亲戚愿意和他们来往。
尤其是每年大年初一这个日子,晏家总是鸡犬不宁。
一早上晏桦就起来了,没想到江野起得更早。当他掀开两张床之间的蓝色门帘时,江野已经穿好衣服,乖巧地在桌子上写作业了。
“怎么起这么早?”
明明昨天晚上将近一点才睡。
江野放下笔,看着晏桦,一板一眼道:“要看书写日记。”
“老师说每天都要写日记。”
江野看着就是会将老师随口说的话,不折不扣执行到底的好学生。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祖国的花朵好好生长吧。
“桥哥你要出门吗?”江野有些担忧地问道,晏桦要出门,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也要走了。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嗯,出去有点事。”晏桦走到鞋柜处换鞋,回着江野的话。
他刚换好鞋扭头就看见江野两只手拘谨地搭在一起,面色忧愁。
“你……”
晏桦欲言又止。
江野神情紧张。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大过年的,把小孩一个丢在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一次当家长,他还没有经验。
江野刚才甚至以为晏桦要赶他走了,没想到居然只是问他要不要去。
“要。”他生怕晏桦反悔了,连忙换鞋,但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左脚绊右脚,差点摔着了。得亏晏桦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了。
“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看着江野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不禁安慰道。
江野扶着晏桦的手,正准备换鞋,却听到他说:“等等。”
“怎么了,桥哥?”江野担心晏桦要变卦。
“怎么没穿新衣服?”
江野身上还是那件旧外套,给他买的羽绒服还在柜子里挂着。
“我……”江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被赶走,新衣服舍不得穿。
晏桦拍了拍他后背,“去穿新衣服。”
“好。”江野很听话,闻言去房间换好了新买的羽绒服。
两人一起出门,坐在公交上,晏桦看着窗外,眼神中带着着淡淡的愁绪。
“桥哥,我们去哪里啊?”江野顺着晏桦的视线看过去。
“去看我妈。”
晏桦今天出门前,特意打理了自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与机械厂大街的混世魔王没有半毛钱关系。
每年初一,他都会去看他妈。
尤其是今年,他更要去。
大年初一的陵园几乎没人,门口的保安看见晏桦,熟络地打着招呼。
“又来看妈妈了?”
晏桦嗯了一声,“今年又是你值班吗?”
“是啊。”
每次都是晏桦一个人来,这次看到身旁还多了个小豆丁,保安大叔看着江野有些失神,掐灭了手中的烟,努力挤了个笑脸。
“今年多了个小朋友一起来啊。”
“我弟,叫叔叔。”晏桦示意着江野。
“叔叔新年好。”
保安大叔那双皱巴巴的眼睛在看到江野的一瞬间,有一丝光亮,但是随即被眼底巨大的悲伤所替代。
“多大了?”
“刚过十一岁。”
“十一岁了啊。”保安大叔嘴角嗫嚅道,“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江野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晏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叔,我们先进去了。”
保安大叔摆摆手,像是一座早已年久失修的时钟,机械地说道:“去吧。”
等两人走远后,江野才带着些好奇道:“桥哥,刚才那位叔叔怎么了?”
晏桦沉默地擦去墓碑前的灰尘,“他儿子死的时候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保安大叔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常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全白,脸上都是皱纹,走路佝偻着腰。
自从他儿子十一岁那年溺水后,妻子精神失常也跟着自杀了。母子俩都葬到了这里,他便应聘到这里保安,一干就是十年。
每年初一晏桦来都会遇见他。
晏桦站在墓碑前,看着妈妈二十出头的照片,年轻美丽,乌黑亮丽的头发搭在双肩,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无论什么时候过来,妈妈永远都慈爱地看着他。
再过几年,他要比妈妈的年龄还要大了。
江野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由衷地感叹,“桥哥和晏阿姨长得很像。”
都是属于见一眼都不会忘的程度,五官英气,一个美丽一个帅气。但是晏桦的长相更具有倾略性,没有妈妈那么柔和。
晏桦嗯了一声,见过他妈妈的人都这样说。
但这更坚定了周立伟心中的想法,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夺走了妻子的命。
“妈,周立伟死了。”晏桦自言自语对着墓碑道。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如果你见到他来,不要理他。哦对,他还找了个新女朋友,见异思迁的男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江野还没见到过晏桦这样,一本正经地告状,像个小孩一样,对着妈妈撒娇。
剩下的话,晏桦没有当着江野的面说出口。
妈,你看到了吗?在我旁边的小孩,就是江野,周立伟新女朋友的孩子。虽然周立伟是个人渣,但是他女朋友人还挺好的,还送了我平安扣,希望我平平安安。不像周立伟,巴不得我赶紧死了。
妈,江野他爸对他不好,总是揍他,身上都是伤。
江野和我一样,也没妈妈了,有个爸还不如没有。
晏桦停了停,在心里和妈妈商量道。
所以,妈妈。我想和江野一起生活,我想有个家人。
他还小,也很乖,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手上还有周立伟的抚恤金和保险以及他之前留下来的遗产,一共七万。
这笔钱可以够江野生活很久。
我现在还在车行当学徒,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转正,也能养活我自己,你不用担心。
晏桦坐在石阶上垂着头,吸了吸鼻子,面前的纸钱烧得旺盛,他眼神中透着迷茫,不知所措地问道。
妈妈,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你能告诉我吗?
江野在一旁沉默地帮忙烧着纸钱,听说烧得越多,下面的人得到的也越多。他虔诚地希望晏阿姨在下面发大财,神通广大,保佑桥哥平安。
嗯,如果能顺带保佑自己也好。
一大沓明黄色纸钱很快被火红色的焰火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小撮灰色的灰渣。
晏桦沉思许久后站起,拍了拍腿上的灰,“走吧。”
在这立一块碑要一两千。
江野妈妈和周立伟都没有葬在这里。其实这里还有一点晏桦的私心,他不希望周立伟去烦妈妈。
“下次去看你妈。”晏桦对着江野道。
江野指了指天道:“我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妈妈。”
抬头是天,是云,是日月星辰,是一直都在的妈妈。
晏桦望了望天空,揉了揉江野脑袋,“走吧,回家。”
晏桦和江野回家的路上会经过那条人迹罕至的巷子,只是刚靠近巷子附近一瞬,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放慢脚步,视线左右徘徊,一只手摸着兜,逐渐往墙边走。对着江野小声道:“等会我数一二,你就赶紧往回跑,听见没?”
江野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但是见晏桦神情严肃,忙不迭地点点头,担忧地问道:“桥哥,你呢?”
晏桦观察着周围,慢慢蹲下身子,找了个趁手的板砖,压低声音叮嘱着江野,“我没事。你先跑,我等会就来。”
江野咽了咽口水,扶着墙,眼都不眨地盯着晏桦。
只见他薄唇轻启。
“一。”
“二。”
“跑!”
在江野跑的一瞬间,巷子里突然窜出来好几个人。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听着晏桦的话,顾不上腿上的伤,一个劲往反方向跑。
巷子里,晏桦迅速被五六个人围住,其中一人就是上次遇到的棒子,
“你就是晏桦?”为首的男人看上去十八九的样子,双手插兜抬起下巴站在中间轻蔑地问道。
为首的男人晏桦没见过,但是看他那样就知道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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