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吃饭还是先睡觉?”梁颂年忍不住笑。
谈玉琢又困又饿,难受了半天,撑着力气爬起来。
梁颂年拿过旁边的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腰后,转过移动桌子,将早餐放了上去。
谈玉琢迷迷糊糊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手里没有力气,所以总是软绵绵地垂在桌子边沿,手指间夹着的叉子也随之落在盘子里。
他咀嚼几下就停下来,眼皮松散,越来越沉重,在头即将下垂的一刻猛地清醒一瞬,继续缓慢咀嚼。
梁颂年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覆住了他的手背,从他手下拿走了餐具。
谈玉琢彻底后躺进枕头里,食物送到嘴边,他就闭着眼张开嘴,磨磨蹭蹭地吃着。
谈玉琢中途彻底昏睡过去几分钟,醒来的时候发现梁颂年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愣了少顷,才缓慢地对接上记忆。
他不困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离谱之处,莫名有了强烈的羞耻感。
这股羞耻感比在昨天车厢里还要让人难以忽视,梁颂年的耐心程度总会让他吃惊。
“我太累了,才那么困。”
过了几秒,谈玉琢动了动嘴唇,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喝点水。”梁颂年应该是没有在意这件事。
谈玉琢喝了口热咖啡,感觉身体好受多了,转头想找自己手机,视线看向床头桌,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
他捧着杯子,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把手机遗失在某个角落,就看见梁颂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手机递给他。
“我手机怎么在你这?”谈玉琢呆呆地问,打开手机看时间。
“帮你接了个电话。”梁颂年说,“妈妈打过来的。”
谈玉琢刚睡醒,脑子迟钝地运转,一时被绕了进去,静了几瞬,瞪大了眼睛:“我妈妈?”
梁颂年点头,谈玉琢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低头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盯着最顶上的记录看了几分钟,抬头看着梁颂年开口:“我没有听到铃声啊?”
梁颂年含着些许笑意,“你睡太沉了,铃声响了好久了。”
“你接了?”
谈玉琢睁大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很呆。
“没有说什么。”梁颂年回答,“记得给她回一个电话。”
谈玉琢恍恍惚惚的,仍旧在状况之外,“我妈妈问你是谁了吗?”
梁颂年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了。”
谈玉琢没有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半分好受,脸色白了白,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你说了什么?”
梁颂年没有立即开口,安静了片刻。
“你很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梁颂年缓缓开口,没有过分诘问的语气。
谈玉琢的心被高高地提起,视线接触到梁颂年眼睛的时候,才一瞬间清明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妈妈还不知道……突然知道会吓到她。”
在谈玉琢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的时候,梁颂年终于开口,“我说我是你的朋友。”
谈玉琢松懈了下去,紧紧握着手机,“以后你直接挂断就可以了。”
梁颂年垂下眼,将吃剩的餐盘移走,“我怕她担心。”
谈玉琢实际上看不太得梁颂年这样,他有时候会怀疑梁颂年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做出这样隐忍的样子,让他愧疚。
谈玉琢从床上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单薄的睡衣因为动作挤到了他的腰间。
谈玉琢把衣角拉下来,踩着拖鞋走到一边回拨了电话。
他睡觉不喜欢穿睡裤,所以只套了一件睡衣,细长的双腿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梁颂年看他握着手机坐在了沙发上,两腿自然地交叠在一起,一只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
通话时间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谈玉琢挂断了电话,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干坐在沙发上。
“玉琢。”梁颂年叫他,谈玉琢才如梦初醒般抬起脸,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我得去接妈妈。”谈玉琢终于找到了一点头绪,从沙发上站起身。
但他做完这一步,就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迷茫地站在原地。
“先去穿衣服。”梁颂年没有过多问询,提醒他。
谈玉琢才动了起来,他走到柜子前,胡乱从里面拿出几件厚衣服。
其中有一件是灰色的细针织毛衣,针脚很细密,谈玉琢捏着那件毛衣,突然情绪上涌。
“她老是不听我的话。”谈玉琢把毛衣扔回衣柜,“这边冬天还那么冷,一定要回来,现在一声不吭自己就买了机票。”
谈玉琢完全没有准备,他甚至还没有安排好这边的医院,他们原先的房子已经好久没有人住,还来不及打扫干净。
谈雪却幽幽地告诉他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谈玉琢不知道她做好了什么准备,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气不可遏制地上涌。
就像那件毛衣,她的身体已经不足够支撑进行这样长时间的精细活,她一定要织,织出来的毛衣经常漏针。
医生说谈雪的视神经遭到压迫,现在哪怕戴着眼镜也看不清。
小时候,谈雪也经常给他织毛衣,她手很精巧,学得又快,织出来毛衣的样子和商场卖的毛衣相差无几。
谈玉琢想得气极,他不明白谈雪到底在倔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织出年轻时候的那件毛衣。
慌乱之下,谈玉琢拉不上自己的裤子,挣扎了几下,梁颂年过来从背后帮他把裤子提了上去。
“别着急。”梁颂年沉静的声音对他起了短暂的安抚作用,谈玉琢稍微平和了一点,想要往自己身上穿外套的时候,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床边。
“我陪你去?”梁颂年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在他身边坐下。
谈玉琢六神无主,失神地摇了摇头。
“陈春跟我一起去就好了。”谈玉琢动了动嘴唇,还记得要照顾到梁颂年的情绪,补充说,“我妈妈对你不太熟悉。”
梁颂年靠近他,把外套披在他肩膀上,“可是你妈妈还记得我。”
“是吗?”谈玉琢实际上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本能地机械回答。
“她说你很久没有提起我。”梁颂年摸了摸他的耳垂,谈玉琢拧眉,回了点神,“我不太记得和她说了你什么。”
他说完,真的在脑海中搜索过去的记忆,想要记起自己在谈雪面前描述了怎么样的一个梁颂年,想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思考。
谈玉琢扶了一下额头,他这时候才会懊恼自己过去过得太过于颓废,导致一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应变的能力。
明明他都二十多岁了,却只是空长了些年岁,没有丝毫长进。
“没事,我开车送你去。”
谈玉琢再次摇头,梁颂年叫他“谈谈”,谈玉琢看向他的脸。
“别担心,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好吗?”
谈玉琢哆嗦了一下嘴唇,想问梁颂年是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太蠢,总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瞒住,谈雪一直都知道,梁颂年也一直都知道。
沉默了半晌,谈玉琢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谈雪:哦,你就是宝宝的前男友啊(冷漠脸)
第43章 候鸟
上午九点半,天光彻底大亮,冬日的阳光逐渐有了温度。
谈玉琢跟在梁颂年的身后,穿过过往的人流。
他心不在焉,注意力没有办法放在脚下的路上,只能放在走在前面的梁颂年的肩膀上。
梁颂年突然停下脚步,谈玉琢随之也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梁颂年。
梁颂年转过半个身子,低头看着他,谈玉琢想问他干什么,他就先伸出手叫他走近些。
“人太多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移动,最后捏住了他的手掌心。
出门之前,梁颂年找出一双手套给他,小羊毛手套柔软温暖,握在手里的手感很好。
谈玉琢却惴惴不安,小声说:“还是不要牵吧。”
他左脚使不上力,走路的姿势的有点奇怪,两人并排走得近了,他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梁颂年的胳膊。
梁颂年“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转向他,谈玉琢把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很乖地解释说:“人太多了……而且我妈妈看到的话,不好解释。”
“朋友之间也会牵手吧?”梁颂年问。
谈玉琢被他问得一愣,表情迷糊了一瞬,立刻清明,“才不会呢。”
梁颂年隔着手套摸索谈玉琢藏在里面的手指,不太在意地笑着反问:“是吗?”
“等会看见你妈妈我就松开。”梁颂年没有为难他。
谈玉琢便安静了,低头看自己脚下踩着的洁白瓷砖,看自己的身影被扭曲地倒映在瓷砖上,漆黑黑的一小团辨不清具体的形状。
在去接机口的那么一段距离里,谈玉琢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形状扭曲狭小的躯体里,被挤压着,再如何努力也难以将血液泵出。
离谈雪下飞机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谈玉琢坐在公共座椅上,发呆了几分钟,才发现梁颂年依旧握着他的手。
谈玉琢动了动手指,滑出半个手掌,梁颂年瞬间收拢手指捏紧。
“太冷了,戴好。”梁颂年把掉出来的半个手套又给他套了回去。
谈玉琢没有感觉冷,他反而觉得自己穿得太多,导致有点热。
他看向前方,连日的阴雨天气过后的阳光显得尤为珍贵,透过玻璃照射进机场的大厅,缓慢流淌像一块液态的琥珀。
他忽然对谈雪感到很抱歉,他实在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出生的难产开始,就为谈雪带来了太多的苦难。
在离开熟悉城市硬座十小时的火车上,在挂满图画的心理医生办公室,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
他们都曾经真切地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的。
谈玉琢现在依旧会这样想,但不似之前那样频繁。
他尽量不让自己痛苦,在等待谈雪的半小时里,他再次许下愿望。
他希望明年的今日,依旧能等到谈雪的航班降落。
他盯着看了太久,导致眼前出现了花白的光斑,短时间内连绵不绝,像一场永不会停的雨。
雨中的他又冷又累,走在被水冲刷得模糊的大街上。
他哭,却不是想要怨恨谈雪。
他在心底用最怨毒的语言诅咒陈建功,他嫉恨陈建功抢夺走了谈雪,以至于让他这样狼狈地被抛下。
谈玉琢很迷茫,很想把自己变回小小的时候,他现在一定是长得太高太大了,不够柔弱不够可怜,所以谈雪不准备继续带着他生活了。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谈玉琢每天许下的愿望都是希望陈建功离开他们的生活。
他确实如愿以偿了,陈建功接过谈雪手里的病例报告,独自在楼梯口吸了半包烟。
过去了将近一小时,陈建功都没有回来,谈雪笑着叫谈玉琢去安慰一下他。
谈玉琢打开房门,楼梯口没有陈建功的身影,只剩下空气中浓到散不开的尼古丁味道。
在鞋架最顶上,一把钥匙轻轻压住了病例报告。
谈玉琢很后悔,他不应该日日祈祷,夜夜期盼,他对谈雪太过于苛刻,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玉琢。”梁颂年俯身靠近他,手指碰了碰谈玉琢的脸,“飞机马上就要到了。”
谈玉琢听到声音,微微转头,睁着眼睛看向梁颂年,迟钝地回了一句:“是吗?”
他很想表现出没有关系的样子,谈玉琢很多东西都是从梁颂年身上学来的,从他的高中到今日,梁颂年充当了他生命中太多的角色。
谈玉琢一度怀疑自己曾经那么迷恋梁颂年,是因为梁颂年身上有他局限的认知中能想到的所有的特质,沉着冷静、矜贵有礼、面面俱到。
他生命中充当父亲的两个人都是烂人,奠基了他对两性关系中对占有方的全部印象。
然后梁颂年就这样不期而至,在一个平常的校园午后,填补满他浅薄的认识。
可他学了很多年,依旧学得别别扭扭。
“需要亲吻吗?”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问。
谈玉琢意识没有集中,一开始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片刻后,吓到一般睁大眼睛。
可梁颂年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你会好受一点。”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在梁颂年眼里留下了什么印象,连忙摇头,“不用,我还好。”
梁颂年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手,手背沿着他的下颚线摩挲,“可以小小试一下。”
梁颂年身上的味道不断地侵袭他的神经,谈玉琢有点受到了蛊惑,虽然不知道梁颂年嘴肿所说的“小小试一下”是试验到什么程度,还是难以遏制地重复:“试试吗?”
谈玉琢感觉自己说的是疑问句,但显然梁颂年没有这样想。
他朝他靠得更近,谈玉琢不动也不说话,很笨很迟钝的样子。
梁颂年偏头,在他脸颊侧单纯地贴了贴,大概一分钟后,移开了些距离,问:“好受些了吗?”
谈玉琢想说这根本不是亲吻,他摸了摸被亲的脸颊,最后只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在静默中,谈玉琢突然脱口而出:“颂年,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梁颂年看向他,哪怕谈玉琢有多看不懂梁颂年这个人,此时此刻也知道他眼神中的含义,狡辩一句:“我不是傻子。”
沉默了几瞬,梁颂年居然笑了,他顺着谈玉琢的话问:“如果我是你爸爸,你想和我一起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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