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冷笑一声,“你咎由自取,活该,没有人会受得了你的性格。”
梁颂年仰头,似乎醉得难受了,抬起手,遮住自己的面容。
再放下手时,他眉眼微微下垂,嗓子沙哑:“谈谈,不要再说了。”
谈玉琢更难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想规劝梁颂年最好一辈子别结婚,人选择踏入婚姻,多少还是对爱情有憧憬的,可他回应不了任何人,谁和他结婚谁倒霉。
谈玉琢看着他的表情,心底有微微的松动,没有再说了。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房间,也没有人主动开口。
梁颂年重新抱来一床被子,放在床上。
“你什么意思?”谈玉琢一下就炸了,“你怎么不再离远点,直接别睡我的床。”
梁颂年停下铺床的手,直起身。
他经过谈玉琢身边,没走几步,谈玉琢就又叫住了他,“你真的要去别的房间睡啊?”
“不至于吧?”
梁颂年转过身,站在他面前,突兀地说:“你说的对。”
谈玉琢呆呆地看了他一会,身体自我防御般,移开了视线。
“我准备结婚。”梁颂年平静地说。
谈玉琢看着地板的纹路,觉得没意思极了。
“那又不是现在结,这么早分床干什么。”谈玉琢想了想,低声说,“你别和我闹脾气了,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谈雪还躺在医院里,不管出于什么想法,谈玉琢不可避免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
他很后悔,想要现在就跑下楼,把留在车后座的珍珠项链带走。
梁颂年没有回答,谈玉琢抬脸,想要再和他说些话,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只留给他背影。
谈玉琢低下脸,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眼角。
他又冷又困还是生出了些怨气,觉得梁颂年太过于残忍。
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不会经常流泪了。
第58章 落雨
受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影响,Z市气温骤降,丰沛的水汽条件让Z市的天空时刻阴云密布,雨水时下时停,整座城市都变得潮湿。
天气太冷,谈玉琢发了低烧,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犯了好几个错,不得已请假半天去打吊针。
这几日,除去工作,谈玉琢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经常在谈雪的病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但他没能和谈雪说上几句话,因为谈雪大多数时间里都在昏迷。
谈玉琢独自吊完三瓶水,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他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但也不觉得饿,只想顺路再去看看谈雪。
刚到病院楼,谈雪的主治医师急匆匆地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原本两人已经快擦身而过,主治医师认出了谈玉琢,叫住了他。
“刚好遇到你。”主治医师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本子,拿着笔在上面划了几笔,抬眼看向对面的谈玉琢,语气温柔,“关于病人的病情,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谈玉琢心突突一跳,不在状态地发了一两秒的呆,心中腾升起不好的预感,跟着医生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果然,医生一坐下来,就给他看谈雪的脑部CT片,那些专业化的名词他听不懂,只听懂“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句话。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温暖干燥,但可能是因为谈玉琢还在生病,他还是觉得冷。
“医生,我有钱。”谈玉琢缓慢地眨眨眼睛,“需要多少钱我都拿得出来。”
医生摘下眼镜,轻轻搁放在桌上,“这不是钱的问题。”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办公室,医生看他失魂落魄的,临走前和他说了一通话,可他没有听清。
他脑内一直回响着眼镜磕碰在木质桌子上的那声轻响,一锤定音,审判落地,哭天抢地也无法挽回。
谈玉琢站在病房门口,手握住门把手。
他头太晕了,几乎要站不住,额头软绵绵地碰到门板,触感一片冰凉。
他想,进到房间后,他要责备谈雪一通,Z市的冬天那么冷,现在一点小感冒都可能导致她的病情恶化,为什么不肯留在温暖的南边。
想到这,他像找到了主心骨,身体逐渐有了些力气,或许到南方就会好了,晴朗的阳光,温暖的气候,蔚蓝的海浪,都很适合疗养身体。
他要和谈雪保证,他以后都不会任性,他学会赚钱了,他会陪她去南边,不管病以后会不会好,他都再不会离开她。
谈玉琢打开房门,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边医疗机器亮着提示灯。
他轻手轻脚走到病床边,谈雪已经上了呼吸机,瘦脱相的脸一大半被罩在呼吸罩下。
他以为谈雪还没有醒,下一秒,谈雪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朝上抬起手。
谈玉琢连忙握住她的手,说不清到底谁的手更冷,相握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温度。
“宝宝,怎么了?”呼吸罩上升起一团白雾,谈雪干瘦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手怎么那么冷?”
“妈咪,”谈玉琢想要表现得坚强点,一出声,却是声音都抖了,“我没事,外面降温了。”
谈雪眯着眼睛,仿佛随时都要昏迷过去,良久后,才缓缓笑开。
“不要着凉了。”谈雪呼吸急.促了几瞬,凹陷下去的胸膛费力鼓起。
谈玉琢已经无法在她的脸上找到当初穿着吊带碎花裙女人一星半点的影子。
疾病就是让人一点点地妥协。起初,还会怀抱希望,或许马上就会好了,但很快,就会觉得只要人还活着就可以了。
现在,谈玉琢痛恨自己的自私,他死死扯住谈雪的一条命,满足的是他自己,受苦的却是谈雪。
谈玉琢喉结滚动,他想说自己没有着凉,却只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气音。
“春天,春天马上就到了。”谈玉琢眼里滚下泪来,不敢发出任何泣音,“妈咪,到春天吧,就到春天。”
谈雪没有回答他,一声不吭,她又昏迷了。
谈玉琢握住那双干枯到毫无生机的手,终于敢发出一点声音,低低细细地啜泣。
他毫无长进,前几年遇到这样的状况,他只会哭,到如今,也只会哭。
他迷迷糊糊的,怀疑自己在做梦,等他把这场梦境做完,睁开眼,他就变回小小的自己,从出租屋的床上睡眼惺忪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床边开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拥挤的出租屋里浮动着饭菜的香,谈雪把他抱出温暖的被窝,说他一觉就睡到晚上,是一只贪睡的小猪。
他在这场噩梦里呆了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已经麻木,到今时今日才知从没有所谓的麻木。
他只是惯于懦弱地欺骗自己,善于忍痛。
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打开灯,被谈玉琢吓了一跳,“你还好吗?”
谈玉琢浑浑噩噩的,听见声音机械性地摇了摇头,把谈雪的手重新塞回被窝底下。
护士没有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他。
谈玉琢把纸团在手心里握着,呆呆地做了半晌,怕谈雪醒来看见他这样子,站起身的一瞬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晕倒。
护士扶住他,“哎呀”了一声,“你身上好烫啊。”
谈玉琢勉强站稳,声音很小,“我有点发烧。”
护士不可能扔下他不管,带他去了发热门诊。
谈玉琢手一直在抖,护士问他吃过饭了吗,他没有力气回答,虚弱地靠在墙角,身体缓慢滑落,滑坐到了地上。
护士跑走,很快捏着一袋葡萄糖回来,撕开塞进谈玉琢嘴巴里,叫他快喝。
葡萄糖的口感并不是很好,谈玉琢咽了几口,差点被呛住。
但护士紧紧扶着他的头,他只能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吞咽。
半袋葡萄糖下去,谈玉琢的唇色不再那么苍白,护士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教育他:“低血糖严重的时候会有生命危险的,这不是小毛病。”
谈玉琢呛咳,咳着咳着眼泪里又积聚起了泪花。
掉眼泪似乎变成了他的本能,他低着头一边哭,一边按照护士的意思喝剩下的葡萄糖,但没能喝进去多少。
他一直在哆嗦,脸上,手上全是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谈玉琢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向护士道完谢,踉跄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想再打针,于是喝完药,在诊室里坐了半小时,等温度下去了一点,才买了药离开医院。
他没有立刻坐车回家,而是随口报了个地址,在繁华喧闹的街头没什么目的地往前走。
寒潮来袭,晚上的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谈玉琢呼出一口白气,从没有感到那么无助过。
他很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到天色泛白,走到双腿再也无法挪动,走到身体腐烂在路上,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到天光大明之时。
谈玉琢走到双腿酸痛,才停下来,他身体很冷,也很累,随便选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份热腾腾的关东煮,才回到车里。
东西吃进嘴里也没什么味道,他只是习惯性地进行着进食的行为。
咬下一颗鱼丸,谈玉琢咀嚼的动作突然停顿,他仔细辨认车内饰,确定这就是那天去接梁颂年的那辆。
谈玉琢很快地用手把车座摸遍了,却没有发现项链,他蹲下身,在车底不停地摸,终于在夹层之间摸到了卡在其中的珍珠项链。
谈玉琢小心地把项链拽出来,俯身太久,他腰都酸了。
他看着手里的项链,不知为何,自嘲地笑了。
他把项链放进外衣的口袋里,如果梁颂年真的不再管他,这条项链卖出去也能换不少钱。
他还抱有微末的希翼,只要谈雪活着一天,他就不会让治疗断一天。
回到别墅,陈春给他留了门,打手语问他:“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谈玉琢不想让她担心,装作没事的样子,“在外面玩忘记时间了。”
陈春摸了一下他的手,催促他快去洗澡。
谈玉琢走上楼,到自己房间门口,手已经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他又把门拉上了。
他往走廊的另一边走,打开最角落的房间门。
房间里黑着灯,谈玉琢花了点时间才彻底适应黑暗,摸着墙往床的方向走。
黑暗中,可以看到床上明显隆起的幅度。
谈玉琢犹豫了几分钟,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他以为梁颂年已经睡熟了,但没有,他一靠到对方的背,床上隆起的幅度就变了。
梁颂年想开灯,谈玉琢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小声说:“别开灯。”
梁颂年的脸庞浸没在黑暗中,眸光沉而平静。
“我以为你睡着了。”谈玉琢躺着,他有点怵梁颂年的眼神,但此刻也顾及不到那么多。
梁颂年先是说“没有”,过了几秒,又说:“你身上很冷。”
谈玉琢便移开了些,尽量不要触碰到梁颂年的皮肤。
黑暗中,梁颂年看不太清谈玉琢的脸,却能感受到他面颊传来的柔软,过了会,他身上的温度升高了些没那么冷了。
他体温攀升的速度不正常,梁颂年握住了他的手腕,问:“怎么了?”
谈玉琢神志不太清醒,他静静地凝视着梁颂年的脸,很想落泪,“我把项链拿回来了。”
“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落跑甜心倒计时
第59章 热水
梁颂年手肘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谈玉琢却以为他想要把自己推开,不太愿意地哼了几声,环抱的动作变得更用力。
“玉琢,我不会跑。”梁颂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
谈玉琢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将梁颂年的脸看得更清楚些,好用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可惜他看不清,只能模糊地看到梁颂年五官的轮廓。
过了一两分钟,他缓缓松开了手,等梁颂年坐起来后,他也爬起身,小心地盯着人的看了几秒,重新把人抱住。
视觉被剥夺的时候,其他感官的感觉就被无限地放大。谈玉琢闻到来自于梁颂年身上浅淡的沐浴露和木质香的味道,他突然感觉很委屈,诚实地吸了一下鼻子。
他本来只是想小声地表达一下不满,没想到吸鼻声比他想的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响。
梁颂年抽了张纸,捏住他的鼻子,叫他呼一下气。
谈玉琢觉得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说:“你好狠呀,在公司里也不理我。”
梁颂年平静地说:“没有不理你。”
谈玉琢看他不像生气的样子,胆子大了些,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你也不肯和我睡一起。”
“我的错。”梁颂年对这个问题倒是很坦诚。
谈玉琢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他脑子迷迷糊糊的,根本思考不清楚问题,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只遵循了本能,并没有过多的思考。
他不说话,梁颂年也不说话,两人一起沉默了下去。
过了少倾,梁颂年伸手,摸到他的下巴,谈玉琢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呆呆地任由他的手往上摸,摸过脸颊、鼻梁,额头。
“身上好.热。”梁颂年抬手捏住他的肩膀,“你发烧了。”
谈玉琢怕他把自己抓回医院里,连忙说,“打过针也吃过药了。”
梁颂年把床头夜灯打开,谈玉琢一时没有接受骤然亮起的光线,眼睛下意识眯起。
“脸也好红。”梁颂年看了他一会,突然问,“玉琢,你哭过了吗?”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听梁颂年这样问,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没有。”谈玉琢摸了摸鼻尖,“被风吹的。”
“都怪你。”谈玉琢脸颊滚烫,贴在梁颂年的颈侧,声音又轻又小,“你不管我,我都生病了。”
梁颂年拇指摁了摁他的眼下,没有很用力,谈玉琢没有反抗,反而感觉他的手很.热,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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