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眼中神色逐渐变得黯淡,他想扯扯嘴角,可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成功,最后只得垂下了头。
谢景行只欣赏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等他想招呼两人离开时,才发现他身旁的常护卫显得有些奇怪。
常护卫平日里虽沉默寡言,可却尽忠职守,少有不在状态的时候,可此时常护卫却不时望向小院门口。
谢景行有些疑惑,跟着也看得过去,那小院门口守着两名人高马大,身穿玄色劲衣的汉子,一看就是院中主人带来的侍卫。
谢景行走近常护卫,“常护卫?”
常护卫回身看他,脸上神色有些犹豫。
谢景行更奇怪了,“常护卫怎么了?”
又侧身往小院门口看了一眼,常护卫才道:“那院门前守着的其中一人好像是安侯爷身边的田护卫。”
“安侯爷?”谢景行惊讶道。
常护卫点头表示确认。
这下轮到谢景行犹豫了,未来老丈人在此处,他既然都过来了,是不是应该进去打个招呼?可万一安淮闻来此是要办什么事情,他过去会不会坏了安淮闻的事。
他们三人正站在离着院墙约有一丈远处,小院围墙成方形,他们在北面,而小院门口朝向东面,不在同一方,而就在谢景行所占小径旁的右侧,又连着另一条小道,他们本可以直接沿着右边走远,就不会与院门前守着的侍卫碰上面。
不过,方才谢景行和元宝两人赏梅,可常护卫却是没有赏梅的闲情逸致的,便四下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了认识之人。
这才有了谢景行此时的进退两难,过去打招呼怕坏事儿,可若是直接离开,是不是也太不将未来老丈人放在眼里了?
院门处守着的护卫本目不斜视,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侧后方有人,不过谢景行三人虽离院门有些远,可说话声还是传到了小院门口,那边两名护卫立即警惕地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面上严肃,可另一人看到常护卫后,神情却松懈了下来,“老常?”
既然都已经被人发现,现在悄悄离开也来不及了,谢景行不再犹豫,带着常护卫一同走了过去。
田护卫视线在谢景行和元宝身上转转,最后停在了走到他身前的常护卫身上,“老常怎么也过来了?”
常护卫往旁边指了指,“这是谢公子,谢公子前日收到了一份帖子,今日便来了梅山参加举人会,现在只是趁隙出来走走,无意间到了这里。”
田护卫眼神动了动,又将视线落回了谢景行身上,拱手道,“谢公子。”
谢景行点点头,“田护卫,安侯爷在里面?”
“侯爷自然是在的。”
谢景行却又将视线落在田护卫身旁那位壮汉身上,询问道:“这位是?”
壮汉没有出声,一双眼睛还是眼含戒备地看着他,田护卫却是直接答道:“此乃户部尚书钱大人的贴身护卫叶护卫。”
他并没有隐瞒,田护卫是安淮闻的心腹,不然也不会在此时将他一同带来梅林,谢景行是何人他自然清楚,这等小事也不用瞒着他。
听得他此言,谢景行当即明白安淮闻确实是在院中与人议事,便不准备进院内,客气道:“那便劳烦田护卫代我同安侯爷说一声,我便不进去叨扰了。”
看田护卫点头,谢景行就欲带着常护卫和元宝离开,可他还未转过身,院内就传来一道声音,“景行?”
谢景行抬眼,就见安淮闻带着一个身材圆润,笑得和善的中年人正站在院门内,惊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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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被安淮闻引着走到院内,直到在桌旁坐下,谢景行都没反应过来,他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同人打招呼,怎么就直接撞上了正主,还被邀请进来了呢?
元宝则和常护卫一起留在了院外,现在待在敞轩中的,只有他、安淮闻和钱易之三人。
作为小辈,刚坐下来,谢景行就自动自觉为安淮闻和钱易之重新掺上了茶。
虽然进来了,可谢景行仍不觉得安淮闻和钱易之之间所谈的事情他能掺和进去,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安心当个摆件。
直到安淮闻指着他同钱易之介绍道:“钱大人方才不还好奇红衣大炮制造者吗?这位便是了。”
谢景行抬起头,友好地对钱易之一笑,“钱大人。”
刚才在院外,田护卫已经说了与安淮闻谈话的人乃是户部尚书,谢景行这时趁势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觉得他确实有些像是掌管经济大权的,脸部微圆,身体圆润,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一直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模样,看着很是亲切温和。
不过能做到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作为朝廷大员,谢景行可不觉得钱易之真得就只有他面相这么简单。
钱易之也在不同声色地打量着谢景行,在方才安淮闻在院门口叫破谢景行名字时,他当即便明白面前作为少年人是谁了。
“出于其类,拔乎其萃。”(注:孟子)钱易之面上笑容带上了是真切,“确实是名卓尔不凡的少年郎,难怪能制出红衣大炮。”
“钱大人谬赞。”安淮闻笑道:“不过他也确实比那些京城里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强上一些。”
钱易之叹息般摇摇头,“若能制造出红衣大炮和威力极大的火药来的人,在温侯爷口中居然只是比那些纨绔子弟强上一些,那也未免太过贬低谢小郎君了。”
谢景行只能在一边微笑听着,心中想着,安淮闻带他进来,不会就只是让他来听这些对他的褒奖的吧?
钱易之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忽然问道:“谢小郎君造出的红衣大炮对金匾城帮助甚大,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扼杀了西戎军的狼子野心,不知这是否本就在谢小郎君的预料之内,所以才会将红衣大炮和□□特地送与安侯爷?”
接着他笑容更加和善,“现在少有像谢小郎君这般有着报国之心,还有着报国之才的少年人了,难能可贵啊?”
安淮闻闻言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他现在是彻底确定了,虽然不明原因,可钱易之对谢景行的态度却是有着非一般的亲切,当然,这其中也有着不是一点两点的好奇。
他的视线在钱易之和谢景行脸游移,心中一个想法逐渐成型,说不定此次金匾城军需和救济一事,又得落在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见安淮闻不言不语,心知这是要放任自己同这位钱大人交谈了,先是道:“钱大人直接喊我景行就好。”
在大炎朝,长辈和地位尊崇的人都可以直接唤小辈、下属的名字,就如之前在举人会上,圣王直接喊谢景行名字一样,就是因为圣王作为一国王爷,自然有这个资格。
同理,钱大人也可以直呼谢景行其名,先前称呼他“谢小郎君”,大概是看在安淮闻的面子上,客气一下罢了。
到此,谢景行却顿住了话头,不知该如何回答钱易之的问题,钱易之方才之言明显是认为他有报国之心,济民之心,才会想出火药和红衣大炮,并将之无私地送给安淮闻,同晟王先前以为的一般无二。
可事实到底如何,谢景行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在得知屿哥儿去了金匾城之前,谢景行根本没有想起红衣大炮和火药这一码子事儿,若不是因为想护得屿哥儿的安全,让屿哥儿能早日平安回到他身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红衣大炮和火药的。
可就这么说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好?显得他有些过于儿女情长了,安淮闻还在这儿呢。
看他犹豫,安淮闻是过来人,稍微一想便清楚了他的顾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景行实话实说便可。”
钱易之看着他俩之间的动作,显然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亲近关系。
看来,朝堂中不少人都想错了,谢景行并不是一拍脑袋就将火药和红衣大炮随意交给安淮闻的,他们二人之间定然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甚至并不像某些人猜测的那样,谢景行作为通州府人,只是因为前几年安平省税收翻倍之苦,因受了天下商行相助,才会如此作为。
这之中到底是何原因?很快便见分晓了。
果然,谢景行听了安淮闻的话后,抬眼看向了钱易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来不怕钱大人笑话,火药和红衣大炮能被造出来,全是因为安侯爷家的小公子。”
“哦?”钱易之这次是真的惊讶,甚至忍不住看向了安淮闻。
安淮闻老神在在的,脸上笑容不改,甚至在钱易之看来,面上笑容还带上了丝得意。
“咳咳”,谢景行咳嗽了两声,既然是安淮闻让他实话实说的,可就别怪他了,“不瞒钱大人,安小公子在小时离开京城后,便去了通州府,阴差阳错间,我与他便认识了,自小一起长大。”
谢景行脸上笑容中带上了无奈,省略了其中种种,道:“在我去参加乡试前,安小公子说好在通州府等我回去,到时一同上京……”说到此处,谢景行顿了一下,接着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安淮闻,看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咬咬牙蓦地道:“一同上京,去长公主府提亲。”
当然谢景行选择性地忽略了屿哥儿只说了等他回去,后面上京来提亲这事,是他自己在心中做下的决定,不过他觉得屿哥儿也该是心知肚明的。
提亲本就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安淮闻脸上笑容僵在了脸上,忍不住转头诧异看谢景行,高声道:“提亲?”
第178章
恍若当天劈下一个惊雷,安淮闻太过猝不及防,声音都快劈了叉,比对面的钱易之还惊讶。
安淮闻和顾绍嘉虽已对谢景行和屿哥儿之事心照不宣,可却从未想到,谢景行和屿哥儿居然都已想好要来京城提亲之事了。
屿哥儿不满十岁就离了他们身边,好不容易从通州府回来,又去了金匾城,还没等从金匾城回来,在他们身边多待几日,面前这个汉子就却想这么快就将屿哥儿拐过去,安淮闻看着谢景行的眼神逐渐变得跟看阶级敌人一样,满是警惕。
虽已知晓谢景行与屿哥儿有情,也默认了谢景行这个未来哥婿,可安淮闻却从未想过这般早便让屿哥儿嫁出去,最起码也得让屿哥儿在他们身边多待几年。
屿哥儿实岁都快十八,按大炎朝的年龄算法来看,都快要二十,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甚至在某些人看来都是个大龄哥儿了,要是真按安淮闻说的,再在家里陪他们几年,怕是其他人背地都要说屿哥儿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哥儿。
可屿哥儿是长公主之子,父亲是英护侯,舅舅是当今皇帝,就算再晚个几年出嫁,谁敢在他们面前乱嚼舌根,有意见也得憋着。
尤其是屿哥儿早产,无论是作为父母的安淮闻和顾绍嘉,还有身为罪魁祸首的泰安帝,心中对屿哥儿的愧疚之心随着这些年过去没有丁点消减,反而更加深刻。
他们都还没多多补偿屿哥儿,怎么可能会乐意屿哥儿才回到他们身边,便就要嫁去别人家,虽然谢景行新宅就在长公主府斜对面,可离得再近也不成。
钱易之也没想到只是想要打探一番谢景行和安淮闻的关系,却听到了这么一段话,而且还令安淮闻和谢景行之间氛围忽然间就变得火花四溅。
当然,是安淮闻单方面的。
谢景行装出一脸无辜样,“伯父,刚才是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安淮闻就算涵养再好,此时也因谢景行的话堵了一口气在心中,上不来下不去。
钱易之可是少能见到安淮闻变脸,此时正一脸兴味,甚至还加了把火,“那这火药配方和大炮便就是景行送的聘礼了?”
安淮闻闻言狐疑地看向谢景行,莫非这小子竟这般狡猾?这是看着他与公主拒绝不了火药和红衣大炮的诱惑,打了先斩后奏的主意。
这个事情谢景行可不能承认,他也根本没有如此想过,至于聘礼一事,今日在来梅山的路上才想起来要与天下商行合伙做生意赚钱呢。
他忙摇了摇头,在安淮闻诡异的视线中道:“钱大人想多了,并不是如此,我会将火药和大炮的制作方法告知伯父,纯粹是一片真心想让屿哥儿早日回来,并无他意。”
安淮闻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勉强信了他的话。
钱易之没看成热闹,有些失望,安淮闻却不乐意让他看笑话,忽然转头看向他,沉声道:“钱大人今日愿意与我来梅山赏景,便是打的打探景行,也顺便探听景行与长公主府关系的主意吧,现在已知其中情况,不知钱大人如何感想?”
钱易之摊了摊手,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安侯爷。”
谢景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可从未见过钱易之,甚至在这之前,连户部尚书姓谁名谁都不知,为何钱易之会打探他?
又哪里是他疑惑,安淮闻也是满眼奇怪地看向钱易之,他更弄不明白钱易之对谢景行如此关注的原因。
钱易之是经科举入仕,还是当年殿试的榜眼,头名三甲按照惯例一律入翰林院,钱易之当年便是被授予翰林编修一职,只是正七品。
当年的状元就是现在的内阁阁老,也就是东阁大学士张文进。
东阁大学士虽才正五品,可张文进却同时也是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兵部尚书乃是首府孔起元。
张文进是何怀仁的门生,何怀仁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不言自喻,眼看着孔起元再过几年就该卸下首辅一职告老还乡了,到时兵部尚书之位极有可能就会落在张文进身上。
而何怀仁到时也会顺理成章升任首辅,有兵部尚书一职,张文进便也是板上钉钉的次辅了,等到那时,六部中,吏部、刑部、礼部和兵部都与何怀仁关系密切,内阁更是他一方独大,这不知从多少年前便部好的局。
而事情正如何怀仁所预料,当年只不过被授予了从六品翰林修撰一职的张文进,短短二十年,便爬至了如此高位,不知是多少经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品级。
有张文进朱玉在前,钱易之初始便显得默默无闻了,可他却稳扎稳打,离开翰林院后没入内阁,一直在户部任职,熬走了三任户部尚书,终于在几年前升任了户部尚书一职。
那正是顾绍嘉与何怀仁斗得热火朝天之时,谁也不愿户部尚书之位落于对方之手,而与何怀仁没有明显牵扯,又与顾绍嘉攀不上任何关系的钱易之,便被两方看在了眼里,这才在两方的默认中,成为了户部尚书。
也算得上是捡漏了,不然想要在户部熬出头,不知还得熬多少年。
而在钱易之成为户部尚书之时,顾绍嘉和何怀仁早已将他查了个干净,将他家中有几口人?家庭情况如何?都查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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