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和祝世维是不同的讲课风格,陈夫子的课环环相扣、面面俱到,就像是挖地基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上叠。
祝世维确是从高处往下看,能将所有知识一网打尽的同时,又一眼抓住谢景行的薄弱之处,然后引着谢景行往薄弱之处上添砖加瓦,直到再无一丝错漏。
谢景行到底是从现代穿过来的,上课时仍保留着现代学生的习惯,那就是做笔记,他并没有仗着自己记忆力就疏忽大意,不论是听谁的课都将笔记做得工工整整。
只不过他做笔记不同于一般学生,边听陈夫子讲,边在对应的地方做下一些标记,若是已经掌握的内容就只听着,若是陈夫子引用了一些他觉得独特之处,便在旁边做另一种标记,并在旁边将陈夫子援引的原文篇章名称写下,回头有空再补充完整。
有的放矢,而不是将陈夫子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部写下来。
若是那样做,工作量也太大了。
谢景行拿着笔在书上勾勾画画,孟冠白和丘逸晨一左一右朝他望过来,俱是好奇他在干什么。
毕竟在大炎朝可没有记笔记的习惯。
陈夫子时不时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两口,有时端坐在课室前面,对着他们口若悬河,时而在课间过道上行走,脚步随着他的讲解时快时慢。
同祝世维上课时一样,一堂课下来,他没有翻过一次书,所有东西都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张口即来。
一堂课下来,谢景行只觉听得酣畅淋漓。
放课后,陈夫子抓起桌案上的书和茶壶,慢条斯理地走出课室,将满腔的知识留在了课室里,至于有几个人能将这些知识吸收进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反正孟冠白是不一定全部吸收了,等陈夫子的脚刚一踏出课室,孟冠白当即浑身虚脱一般,趴在了桌面上。
艰难地将脑袋偏向谢景行这边,孟冠白伸手抓向谢景行,“谢兄,快,快救救我,我已经被陈夫子塞过来的满脑袋的知识给压垮了。”
谢景行不搭理旁边那个活宝,将笔放好,看着面前的课本和笔记,他用毛笔写字越来越快了,字写得也不错。
见谢景行不搭理他,孟冠白也不觉失落,自己起身凑到谢景行面前,看他的课本,“你刚刚上课时在写些什么呢?”
入目是满课本的笔记,字体潇洒俊逸,一字一句全是关键点。
孟冠白惊呆了,诧异问:“我刚刚听陈夫子教学,只恨没有长两个脑袋,光是听都快跟不上进度,你居然还有功夫将陈夫子所讲的内容抄录下来,你还能一心二用不成?这样又听又记的。”
谢景行站起身,坐了一个来时辰,得起来活动活动。
顺口回答说:“难道陈夫子讲的内容,你在课上就能全部记下来?课后不需要再去回顾一番?若要回顾,你又怎么知道你的记忆并无错漏?甚至有的地方你干脆忘了,那时又怎么办?”
“若是记下来,不就可以随时翻看,时时回顾?”
听到谢景行的话,其他学子也三三两两聚了过来。
他们本就对谢景行有些好奇,只不过他们年长,只看模样就只知谢景行该是他们课室里年纪最小的之一,不好一窝蜂地上前,显得欺负他。
这次找着由头,大家便一起过来了,看着谢景行书上的笔记,有人说道:“难怪谢兄小小年纪就能作出那一套《四书五经集注》,原来上课时这般认真,也亏得我们虚长你几岁,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丘逸晨本坐在谢景行旁边,按理说该是近水楼台,先凑过去的,可他有股子小性,硬是僵坐在座位上,想过去又放不下面子。
直到旁边的吕高轩路过他时,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一手揽过他,“走,我们也去看看。”
丘逸晨才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着围了过去。
第102章
谢景行干脆让开位置,将书和笔记一起拿给他们,任由他们传阅,最后书本到了丘逸晨手里。
吕高轩和丘逸晨一起看,说:“如何?”
丘逸晨板着张脸没有说话,眼睛却来回扫视谢景行做的笔记,将之牢牢记在了心上。
丘逸晨不回答他,吕高轩也不恼,自顾自说:“谢兄真是磊落,这般有助于提升学业的小妙招,也大大方方示于人前。”
他要想瞒也瞒不住,这间课室十来号人,哪只眼睛看见了,就能传开,丘逸晨在心里不服输地想着,可他内心深处却隐隐是赞同的。
不然谢景行也不会将课本和笔记直接拿给他们,自己反倒去了一边。
吕高轩多看了一会,发现谢景行的笔记确实有颇多可取之处,甚至可以补充他没记牢的地方,转身到了谢景行面前,拱手行了一礼,“谢兄,还请借这笔记于我抄写一番,我担心自己回去后,会将刚刚夫子的教导忘记了,同时也可以补充遗漏的地方。”
他这一说,课室十几号人全部看向了谢景行,眼里的意图昭然若揭。
谢景行挥挥手,浑不在意,“你们随便抄,抄完后,放回我桌上就成。”
课室众人顿时喜出望外,纷纷出言感谢。
孟冠白见状不屑一笑,以前还拿鼻孔看他,现在还不是需要抱他朋友谢景行的大腿。
他才不跟他们抢,三两步走过去挨着谢景行,笑嘻嘻地说:”谢兄,现在就先让他们抄,今日散学后将书借我拿回去,我在屋里抄好,明日再给你带过来。”
其他人都借了,谢景行自然不会不同意借给孟冠白,点头说:“行,你到时自己拿。”
休息之后,课室中人又开始自己研读复习,一个时辰后,就到了中午放课的时候。
孟冠白仍是拉着谢景行去吃了午食,不过下午是骑射课,他们便没立即回去课室,饭后,两人随意在府学里闲逛。
府学范围很大,不同区域有着明显的划分,却又紧密地联系在一处。
从食堂往下走,左手不远处便是学子们生活、住宿的斋舍,再往下就是平时学子们的游息区域。
大体来看,通州府学可以分成四大部分,讲学区、藏书区、祭祀区和游息区,各个区域之间相互以小径相连,四通八达。
斋舍也属于游息区。
穿过廊桥,又越过几道门墙,谢景行被二二带着到了一处亭楼处。
边上绿柳垂条,下面有一处小池,里面有着三二成群的锦鲤东游西蹿。
两人一同上了二楼,谢景行眺望整个府学,最后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院墙那边,问:“怎么这里有一处院墙?这里不该是府学的外墙吧?”
向前望去,那边分明还有几处独立的小院,小院外面白墙黑瓦的才是府学的外墙才对。
孟冠白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看下面的锦鲤,被他一问,转过去看到,说:“哦,那边是府学专供女子、哥儿读书的地方。”
男女哥儿有别,也为了使府学学子专心读书,便特地将两边分隔开来了,平时互不打扰。
谢景行看向那边,不过五六个小院而已。
“院子是不是少了点?”
孟冠白道:“不少了,前朝时府学还没有专门供女子读书的地方呢,得是家里父母疼爱,才会请些女校书去教授点东西,不过也是学些女戒之类,再就是琴棋书画和女红。”
也就是大炎朝立朝后,皇帝下令官学需许女子哥儿入学就读,这才专门开辟的地方让他们上学。
就是这样,能将家里女儿、哥儿送来上学的也很少,大多还是养在家中,由家中请专人教导,毕竟女子、哥儿不用科举,学了这么多东西又有何用呢?
整个通州府及下辖县城所有官学都专门设置了女子、哥儿上学的课室,其中通州府学中来上学的女子、哥儿人数最多,接近二十人,其他地方能有双手之数就已是不错了。
孟冠白话语中不自觉露出的意思让谢景行有些不快,但他并没表现出来,毕竟在他看来,大炎朝已是他所知古代中比较开明的朝代。
要像□□现代一样,女孩儿不只能读书,还能参加公务员考试,甚至能做国家高层的,在古代就是有女帝武则天的唐朝也没做到,就算有些才华过人的女子,也不能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方职位。
忽然,孟冠白凑过来用肩膀撞了撞谢景行,“怎么,你也到了对女子、哥儿有兴趣的年纪了?”
不等谢景行回答,他又咧开嘴傻笑着说:“不过我可不喜欢哥儿,我还是喜欢软软香香的女子。”
谢景行挑眉,若他还是前世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可以顺手朝孟冠白的后脑一巴掌拍过去,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过他现在身体比孟冠白都小了几岁,不能做出那等不够尊重人的行为,只能问:“孟兄可是有意中人了?”
孟冠白哈哈笑了两声,“暂时没有,不过我已想好了,等我哪日高中进士,骑马游街时一定会与我未来的娘子一见倾心,到时再三书六礼迎娶进门,举案齐眉一生。”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谢景行越听神色越奇怪,原来孟冠白平时看着像只二哈,想法还这么“天马行空”。
没忍心打断孟冠白的幻想,谢景行看向对面的几处院子,以后屿哥儿过来就是在那边上学了,离他们的课室倒也不远。
没想起还好,想到屿哥儿,谢景行又止不住忧心,黄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宁和镇上的事务处理好?再能带着屿哥儿过来。
屿哥儿一个人在宁和镇呆着无不无聊?
连双胞胎都想他了。
想到这儿,他又问:“若是哥儿想要入府学读书,需要什么条件吗?”
孟冠白从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来,说:“他们没有经过科举考试那关,拿不到提前入学的资格,不过想要进府学入学也不难,我听其他人曾提起过,只需要先经过一轮考试,考试通过之后就能进学。不过,一年束脩一百两,整整是男子这边的十倍。”
屿哥儿不差钱,倒是考试,谢景行又问:“入学考试难吗?”
孟冠白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一下,我大嫂好友夫家的妹妹就在隔壁念书,今日回去后我问问嫂嫂,过几日给你消息。”
孟冠白脸上的表情变得贱兮兮的,一副八卦的模样,“怎么,你家里有哥儿想要入学?谁呀?不会是你未来夫郎吧?”
谢景行转身,下楼。
该回课室换衣服了,顺口答了一句,“我看你是真想娶妻了,少年怀春。”
“诶,你还没说是谁呢?”
“那是我弟弟。”
孟冠白连忙追上去,“弟弟就弟弟,怎么还损我呢?我不就随口一说吗?”
谢景行两人回到课室时,课室已经有几位学子在温习读书。
没有打扰其他人,谢景行从一旁拿起今日带过来的骑行装,准备找个地方换衣服。
吕高轩和丘逸晨也在,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吕高轩立即起身,说:“谢兄,你是要找地方换衣裳吧,我们也正要去换,去我们斋舍里吧。”
到丘逸晨跟前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们一起。”
他们二人同住一间斋舍。
谢景行当即应道:“好,多谢。”
孟冠白连忙提起衣裳跟上,真是的,有了谢兄做朋友,他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往日他都是混到教官房间里换衣服的。
今日居然不用同教官讨好卖乖,只跟着谢景行就有地方换衣裳,感觉属实不错。
看来人还是要多交朋友才行!
丘逸晨跟在吕高轩旁边,听着旁边三人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他心里什么想法。
他不愿说话,谢景行也不勉强,只跟吕高轩搭话,“吕兄是独自一人来府学上学吗?”
吕高轩道:“对,我家是后泉县的,是离通州府最远的一个县城,家里人不便过来,便将我托给族叔照顾,不过听府学里有斋舍供学子住宿生活,我便不愿打扰族叔,只休沐日会回去族叔家里。”
一旁跟着的丘逸晨不说话,他年长,又说:“丘逸晨也是同样情况,后泉县和口曲县离得近,我同他以往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此次能分到一个课室,还住在一个斋舍,也是缘分。”
吕高轩转头看向旁边安静跟着的人,“对吧?逸晨。”
丘逸晨没有回答,只“哼”了一声。
吕高轩宽容地笑了一下。
谢景行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趁丘逸晨没注意,做了口型轻声说:“辛苦你了。”
自己都是个孩子,孤身在外,还要带另一个孩子。
吕高轩摇头,失笑道:“他就是小孩脾气,过段时间熟了就好。”
丘逸晨没有反驳。
谢景行不可置否。
说话间,几人到了吕高轩的斋舍,进去后几人一同换好衣裳,又回到了课室集合。
由陈夫子带领着,整个课室的人一起出了府学大门。
谢景行心里疑惑,面上也显露了些出来。
孟冠白问:“谢兄可是觉得奇怪?骑射课为何要出府学?”
谢景行点头。
孟冠白道:“通州府学是建在山上的,能建下那么多院子供学子们学习、读书、生活就已经不错了,再要建设出一个可供学子们练骑射的空间就无能为力了。”
骑射所需空间范围大,要在山上开辟出那么大一个空间,确实为难,谢景行也明白。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孟冠白拿手往前面一指,谢景行顺着看过去,只看到远处有一个小黑点。
那处是通州府城的校场。
孟冠白语气骄傲,炫耀着说:“通州府学是官学,虽然府学里没有专门的校场让学子们练骑射,可是却能去通州卫校场练习,那可比其他书院私学的校场大了许多。”
卫是大炎朝的军事单位,通常一个卫下有兵士五千六百余人,每一个卫下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护所中有兵士一千一百二十余人,千户所下辖十一个百户所。(注)
而通州卫校场便是通州府兵士们训练的地方。
居然会任由府学的学子去练习骑射,倒确实值得府学学子骄傲。
谢景行跟着众人向前走,“我们一整个课室学子去校场上骑射课,不会影响兵士们训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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