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在紧张又焦虑的情绪下,说出了那番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从嘴里蹦出来的话。
他想应该不算太糟糕,虽然表白语句里掺杂了一点骂人的意思,但谢书荣没有生气,这是件好事。
“谢书荣,我……”
就在汀野准备一鼓作气把那几个字宣之于口时,谢书荣却突然伸手堵住了他的嘴,汀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墙壁上。
冬天的墙理应是寒冷的,但由于衣服穿得多,加之情绪急躁,汀野非但没觉得冷,还出了点汗,手心黏糊糊的。
“你别说话。”谢书荣呼吸略显急促,他低着头,视线落入汀野的眼睛里,于是汀野就清晰地看到了他隐藏在瞳孔深处的浓烈情感:“求你……先别说。”
那应该是可以淹没、吞噬世间一切生物的汹涌海啸,不是温柔体贴,也不是纯良知善,而是令人感到心跳加速的占有欲与无法测量的庞大情愫。
浓郁到汀野都有些扛不住这样的眼神,感觉再多看一眼,他就会被谢书荣彻底拉下水,藏在那些翻涌的、无法停歇的连绵爱意中。
然后他听见谢书荣再次重复的声音:“别开口……”
汀野挺想打他的,这人自己不表白就算了,还要拦着他一起当哑巴,气得汀野抬脚踹了谢书荣一脚,鞋尖蹭过裤角,没有产生实质性伤害。
谢书荣被他小猫似的攻击逗笑了,闷闷地问:“你是不是没有把日记本看完?”
“……”汀野眨了眨眼,点头表示看完了。
“那我第一页写的什么?”
“…………”
谢书荣说:“你都偷看我日记了怎么不从第一页开始看?嗯?”
“……”汀野一时无言,而后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没想明白谢书荣就嘀咕着讲起了自己曾经的故事,汀野便放弃思考,认真当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是在大一的暑假认识你的,不是现实生活,是在虚幻的网络世界里,我们隔着一个冰冷的手机屏幕,平台把你的账号推到我面前,于是我看到了你们的第一部小火作品。”
“那个时候我已经填完了高考志愿,并且在新学校成功读了一年,处在一个非常迷茫又十分煎熬的阶段,周围人都在为我取得优异成绩而庆祝,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在看完你的作品《起航》后,我很后悔没有选择摄影专业。”
汀野恍惚间想起那个作品的核心主题,是关于主人公梦想破碎后被一群同样拥有远大志向的青年们一块块拼起坏掉的理想,因为内容贴近生活,引发了许多处在大学阶段的同学共情。
当时之所以参加制作是因为汀野觉得这个主题很适合当下的网络工作室,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个梦想破碎的主人公,但每个人又都是弯下腰一块块捡起碎片的有志青年。
“我消沉了一段时间,被父亲要求提前学习金融专业跟公司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整个暑假过得浑浑噩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高三临近高考的时候,直到开学我都没有机会碰摄像机。”
谢书荣声音很轻柔,像在说某种温馨日常,但内容却令人窒息:“我大二开学,也就是你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被艺术学院的学生会扯过去当免费劳动力,帮他们整理建模选拔赛的报名表。”
汀野表情变得奇怪。
谢书荣透过他的眼睛猜到了汀野的想法,笑了起来,说:“你报名的时候我正在里面的休息间吃榴莲蛋糕,所以你没看到我很正常。”
院内选拔赛虽然表面上说所有学生都可以参加,但实际上只有本专业的学长学姐们报名,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一个大一新生,连军训期都没结束就跑来交报名表。
收报名表的同学还以为是哪个偷懒的学长让学弟跑腿,结果低头一看班级,眼睛都直了,声音更是拔高了好几倍:“你要报名?!”
“你刚入学就报啊?”
谢书荣坐在里面分蛋糕,闻言停下动作,稍稍靠近门口。
他听见一个男生用十分自信且骄傲的声音回答:“是的,我要报名。”
学生会成员低头,把男生的名字念了一遍:“汀野是吧?”
“嗯。”
谢书荣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果然跟他的名字一样,野得张扬又热烈。
过了会,那个成员叫住汀野:“哎,同学等一下,你这里填错了。”
然后是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拿张新的重新写一下吧,报名表上不能有涂改痕迹。”
男生轻轻“啊”了声,似乎很懊恼,问:“那学长能借我一支笔吗?”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外面办公室的笔坏了好几支,不是没墨水就是找不到,最后还是从谢书荣手里抢了一支钢笔。
汀野记得自己当时还调侃了一句:“贵校真是奢侈大气,连钢笔都是限定款。”
也不怪他这么说,因为那支笔是谢书荣的私有物,专门用来签合同的签字笔,金色镶边,上面还有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设计。
谢书荣那会非常叛逆,约饭谈合作谈得像坨屎,随便从大街上拽个陌生人来都比他强上一万倍。
四位数的钢笔他一次都没用过,带在身上除了多个累赘外没有任何作用,结果第一次打开笔盖居然是借给一位陌生少年填报名表。
后来这支钢笔被谢书荣珍藏了,再也没出现过酒桌会谈上,从买它到现在,只使用过一次。
“我关注了那场选拔赛,知道你拿了第一后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我确信你一定会赢。”谢书荣顿了顿,接着说:“我看了你的作品,发现跟暑假刷到的起航模型很像,风格很像。”
这大概是汀野微博账号掉马的关键原因。
“当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你就是野风也向阳,并且你本人没有发布公告否认后,我开始经常关注你。”谢书荣舔了舔唇,有些虚心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很羡慕你,觉得你很厉害,像动漫里的主角,永远都不会在意前路有多么凶险,始终一往无前,坚定不移的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梦想。”
“你跟我的胆小与柔弱不一样,我太需要你了,在此之前我已经被学校里那些枯燥难懂的金融知识、复杂繁琐的公司流程,还有来自父亲每时每刻的严厉要求打磨得精神低迷,非常麻木,我需要某些东西来刺激我。”
“重新拾起摄影是在关注你的第二个学期,我觉得你的内核非常强大,可以帮助我找到反抗的动力,在得知你开始逃课、变得不再热爱自己的建模后,我很着急。”
谢书荣细细解剖自己,一点点掰开揉碎了捧到汀野面前:“我怕你走我的老路,怕你年少轻狂,会弄丢自己最初的心愿,但是又不敢太接近你,我怕我把负能量传到你身上,一直拖到你大三。”
“我再也忍受不了你变得如此颓废,下定决心想要帮你,设计了日记本上的一切。”谢书荣再次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承认我的方法是过激了些,但是我发誓我的出发点绝对不是为了骗你。”
“本来是想等你把日记都看完了再来跟你表白,结果你只看了九月到十二月,前面一个字也没看,我不想让你糊里糊涂接受我的爱意,我要把这些全部告诉你,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变态狂,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你得听明白之后才能考虑是否要跟我谈恋爱。”
谢书荣浑身紧绷,接下来的话他甚至说出了颤音:“阿野,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想让你做我男朋友,一辈子都不分开的那种。”
他紧张得忘了要松手,汀野的嘴还被堵着。
谢书荣说完就侧过头,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逃避对视,看得汀野有些想笑。
老实说,谢书荣上面讲的一大段话跟汀野刚才一股脑掏出来的内容是一样的,都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胡乱坦白的真心话。
而且看谢书荣的表情,他似乎是在复盘,并且很不满意自己的表白话术,总觉得词不达意,没说完整,想再补充一点,再表达一些,但他已经把喜欢说出来了,哪怕再补充一百句、一万句也达不到心中最完美的理想状态。
汀野看着他把眉头越皱越紧,表情既纠结又烦躁,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温热气息吞吐在谢书荣掌心,掀起阵阵涟漪。
“你……你笑什么?”谢书荣终于反应过来要把捂嘴的手撤下来,指尖还是紧绷的。
汀野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你志愿为什么不填摄影,你为什么不敢去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但他觉得此刻这些问题应该靠后。
因为汀野已经接收到了在谢书荣看来一点都不理想的告白,他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只是微微踮起脚,轻轻覆上了谢书荣的唇。
用行动告诉他,你觉得词不达意的东西,在我眼里反而刚刚好。
作者有话说:
磕磕绊绊还是把今天的内容写完了【摊死在电脑前】
第69章 坏消息
“你是说谢书荣今天晚上准备表白?”黄黎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拿着串烧烤。
身后,海上月烧烤摊的店牌挂在上面,塑料模型发出亮黄色灯光,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人声混着拉二胡的独奏曲,成为夜市里标志性背景乐。
张娟嘴里塞满夜宵,含糊道:“是啊,他还觉得你跟汀野在一起了,急得上蹿下跳,马不停蹄地跑来截你们的约会。”
“神经,这跟我挨一棍有什么关系?”黄黎伸手捞了瓶啤,想起什么似的,确认道:“这顿是你们请吧?”
自谢书荣强行带走汀野并且消失在大众眼前后,张娟等人就把做样子准备拖去角落暴打一顿的黄黎给挖去吃夜宵,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段。
谢书荣的另一位同伙吃得不亦乐乎:“严格来说是小谢总请。”
黄黎:“你们不用交差吗?万一被那sb发现了怎么办?”
同伙:“那就吃饱喝足后再把你揍一顿拍视频交差好了。”
黄黎:“……”这夜宵忽然不香了。
“开玩笑呢,怎么可能,这可是法治社会。”张娟说:“本来就是吓唬你们的,谁叫你嘴欠说些不该说的话,我兄弟打你的那一棍都是收着力的,不然你哪还能坐着吃夜宵啊,早进医院急诊了。”
“……”黄黎呵呵两声,不发表意见,换回最开始的话题:“他搞这么大阵仗还想表白成功?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束花都没有,这追人技术实在令人堪忧。”
“倒也不是。”张娟想了想,摇头叹息:“还不是因为你跟汀野关系那么暧昧,小谢总怕你们来真的,没问清楚前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万一搞得很难看,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他还表白?”
张娟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说如果吵起来了,就用最后一个保底大招。”
黄黎:“什么大招?”
“不清楚,好像是关于谁转院、做手术什么的,唉反正说得很模糊,听不懂。”
安全通道的声控灯终于得到了片刻宁静,但汀野却觉得周围比吵架时还要喧嚣不止,耳朵里全是心脏狂跳的砰砰声。
谢书荣先是僵硬几秒,而后才像是松了口气般轻轻回应,汀野摸黑牵上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能从他轻微战栗的指尖里探寻到,谢书荣正在为此感到开心与激动。
黑暗中,两个年轻热血的少年彼此相依拥抱,互相汲取温暖,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谢书荣弥足珍重地轻舔过对方唇瓣,直起身后退一步。
楼上有人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又被朋友或者家人叫回去坐电梯,极其短暂地响了几秒。
谢书荣看见汀野渐渐泛红的脸颊与耳垂,殷红的嘴唇上有刚才亲吻留下的湿痕,像新切玫瑰沾上清晨雨露,非常迷人、漂亮。
他也是极高兴的。
谢书荣安静看了会,忽然低下头,有些唾弃自己,因为接下来他有个很不幸的消息需要告诉汀野,当然就算他假装不知道,汀野也一定会在今晚知晓。
到那个时候他必然不会有此刻开心,而谢书荣已经达到了他所有目的。
“阿野。”很轻柔的一声呼唤,即便谢书荣极力隐藏,可还是有丝丝悲伤从随处可见的细缝里溜出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汀野愣了愣,随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抚道:“如果是你脚踏两只船,那我这次真的不会心软。”
谢书荣笑不出来,他认真说:“汀康带着阳阳走非法出境,被当地警察抓了,阳阳……”
汀野面色猛地一变,刚才的羞赧与欣喜一扫而空。
“阳阳中途发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我已经紧急安排入院治疗了。”
原本谢书荣是打算利用汀野容易心软的性子,如果他们的交谈从冷静演变成激烈争吵,他就用阳阳的发病与治疗来转移话题。
虽然很残忍,但是谢书荣知道汀野一定会想:妹妹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接受突如其来的灾难,谢书荣在暗地极力帮助自己,而自己却还在为了黄黎跟他吵架。
当然,谢书荣的目的并不是让汀野陷入困境,而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以便有合理的身份去施以援手,不让汀野接下来的路走得太过艰难险阻。
而且谢书荣也没想到汀康会提前一天把阳阳接走,等谢雨桐来医院时,已经只剩下一张被收拾过的病床。
原本计划也不是这样的,谢书荣是想先把阳阳转进清阳萍最高端的心外科,如果一切稳妥,那么明天将会是预约手术的日子。
今天跟汀野坦白,运气足够好的话,明天就可以用上新身份,跟爱人一起去医院陪小朋友共同对抗疾病。
医院、病房、专科医生、手术、表白,一切都准备好了,先斩后奏,把最完美、最佳的状态告诉汀野,不让他有任何难过的情绪,顶多是对自己的隐瞒与一意孤行而不高兴。
绝不应该是这种危急的,几乎与死神相伴的状况,这不是谢书荣想要的结果,更不是他用来算计汀野心软的最初模样。
谢书荣怅怅不乐,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永远都学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每一项计划都如约而至,从未脱离过轨迹,自他错失未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后,谢书荣就很少再规划一些缜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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