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修士懒得与疯道人讨论这种话题,只淡淡回一句“放心”,立即转换话题,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之前那七世童,能从摘星阁那一位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就是因为这张乾坤斗转莲花阵?”
蹲在地上的老头仰着头看白袍修士,“嗯?什么七世童?什么乾坤斗转莲花阵?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袍修士长叹一声,忽略了疯道人装疯卖傻的话,继续问:“是你设局,帮那七世童逃离魔域,摆脱摘星阁那一位的控制的?”
“嗯?设什么局?什么魔域?”
疯道人依旧是那同一套说辞。
天机道人声音平缓,娓娓道来,不介意帮这记性不好的老东西回忆回忆过去,
“那七世童为什么能从魔域逃脱,一直是个迷。
“他的命格被彻底抹除干净,所以摘星阁那一位,始终怀疑是我干的,不停地与我纠缠。
“可其实我一直也没能弄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在里头动了手脚,可你这个老不死的,根本没有足够的灵力做出那样一张大阵的。
“如今看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当时根本不是某一个修士出手,竟然是你我二人,还有摘星阁那一位,同时出手,才造就的那场局面?
“老不死的,你倒是有两下子,能想到为那七世童,设出这样一个局来,骗了我,也瞒过了摘星阁那一位。”
想到这里,天机道人苦笑摇头,
“你个老疯子,设好了局,便像没事人一样拍屁股走人,却将我害得好苦,这些年,不停地被摘星阁那一位纠缠。”
听到这里,疯道人不说话了,眼底难得带上几分愧疚神情来。
天机道人这时抬起头,视线从疯道人仍旧放在结界里的那只脚,缓缓往上移,看向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那张巨大的金色穹顶,
“这次这张法阵,又是你设的局?”
“那不是,”疯道人脱口而出,难得流露出真挚的语气来,“这次绝对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你俩这么快能同时赶到。”
天机道人点头,“那就是说,之前帮七世童的那一次,你承认不是意外,而是你刻意设的局了。”
“嘶,”疯道人被套了话,挑着眉毛看对方,“老白,这些年,你好像有长进了,不像以前那么笨了。”
天机道人闻言,冷哼一声,一甩袖袍,正要动怒,这时,余光中,红色光芒一闪,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根红线。
疯道人为了帮天机道人的那傀儡,确实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腰间的几个乾坤袋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破烂”法器,全部都掉落出来,那其中,就有一根红线。
那红线被扯掉了一截,那断口处,此时正闪烁着幽幽红光。
天机道人立即认出那是什么,拧着眉看向疯道人,
“你……什么时候转行做月老了?”
疯道人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脚边那根红线,耸耸肩,叹息声又深又重,
“没办法,两个小崽子不省心,老头子我作为长辈,不出手帮忙,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天机道人的目光顺着那红线缓缓挪到那金色结界上。
这张结界是双向隔断的,又有国师那强大的灵力加持,饶是天机道人能卜算万事万物,如今也无从知晓这穹顶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从这根红线,还有疯道人的只言片语,天机道人很快猜到了里面的问题,眉眼之间立即布满阴翳,
“这一关……能过去吗?”
疯道人耸耸肩,眼底难得带上几分忐忑,
“我也不知道,这是那两个小崽子的命数,我做不了主。
“是分,是合,是去,是留,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可以决定。”
天机道人看向那金色穹顶上布满的裂痕,
“这法阵的持续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疯道人点头,“嗯。”
天机道人又抬头,看一眼半空中的那道紫烟,“如果那孩子留不住他,摘星阁那一位,必定会对他出手。”
疯道人再次点头,“嗯。”
天机道人最后看向疯道人,“如果天劫落入摘星阁那一位的手中,他一直在做的那张大阵,便成了。”
疯道人依旧是那一个字:“嗯。”
天机道人被对方这冷漠的态度激怒,抬高了音量,
“那张大阵落成,必将导致整个北斗大陆动荡不安,生灵涂炭,永无宁日。”
疯道人短促地笑一声,
“这些,你与我说,有什么用?我如果有能力挽回局面,很久之前,我就出手了,何必等到今天这一步?”
天机道人面色漆黑似墨,
“所以……这是一盘死局?”
疯道人腾出一只手来,捏起地上那根红线,
“死局,能不能盘活,全看那小鬼能否被留下来。
“那小鬼能否被留下来,全看那孩子了。”
疯道人说着,抬起头,视线仿佛要穿透背后那层金色结界,看向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年轻修士,和他怀里那一团奄奄一息的球状闪电。
第138章
那金色穹顶之内,天龙寺后山山脚下,灵泽跪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一团眼看就要消散的球状闪电,口中不断低喃着,请求他留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质疑天劫对他的感情,他想要和天劫重新开始。
如果这句“重新开始”,可以早半个时辰讲出来,天劫便不会讲出离开那种话,他们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灵泽将通红的双眼抬起来,看向头顶的金色结界。
他知道,国师一定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向,甚至已经亲自赶过来。
如果天劫的人类意识消散了,这世间便再不会有那个少年的存在。
如果天劫落入国师手中,一切,就都回到了前一世的模样,他重生后所做的全部努力,就都白费了。
于情,他不想让自己最爱的人彻底在这个世界消散。于义,他也不希望一切都回到前一世的模样。
“小天,别走……”
灵泽将手臂环得很紧,恨不能将那白色的一团嵌进自己胸口里去,然而已经晚了。
他现在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已经无法进入对方脑海中去。
天劫将自己的意识封闭起来,根本不愿意与他交流。
或者,天劫的意识早已经稀薄到无法继续给他回应……
天劫在说出那句“我要走了”之后,便再没有开口回应过灵泽。
来不及了,他唤不回那个少年的意识了。
“小天,你睁开眼,看一看我,好不好?”
灵泽抬手,指腹轻轻抚摸对方在白布包裹下的眼角,那双眼此刻空洞呆滞,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感。
白布垂落。
白布下的银白光团,像一阵轻烟,彻底从灵泽怀中消散。
“不、不,别离开我……”
眼看着那一缕银白的电光从自己面前缓缓升向天际,灵泽艰难地撑着手臂站起来,趔趄着追上去。
“小天!”
他朝着远空嘶喊,却徒劳地发现那一缕银光越飞越远,最终,在升至那金色穹顶边缘之后,又像烟花一般,炸开了。
细碎的闪电在穹顶上铺开,漫天都是银白电光,刺在人眼里,刺在灵泽心底。
天劫的人类意识已经快要消散殆尽了,他现在连雷电都无法控制,只能任由那些银白的电光肆意地蔓延开。
失去了天劫的人类意识操控,这些雷电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冲破这道金色结界。
细小的银白电光,迅速钻入结界上每一处裂痕中,试图脱离结界的束缚。
灵泽站在天龙寺后山山顶,满面泪痕,仰望着那银白的电光。
他已经唤不回天劫的人类意识了。他丹田处空虚,灵力在刚才“灵气化雨”抹除修士记忆的时候,已经几乎耗光,现在连御物飞行也做不到,没办法飞身追过去。
当然,他很清楚,哪怕他追到那穹顶边缘去,他也不可能叫得回天劫。
天劫一直在等他开口挽回自己,等他收回那句“分开”的话,可那时候灵泽不懂,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在天劫心中的份量,只徒劳地试图拿那些食物去留住对方。
此刻,天劫说要离开,便义无反顾,再不回头。
灵泽终于明白对方的心意,再要挽回,却为时已晚。
……真的为时已晚吗?
不……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灵泽收敛思绪,压下心口的痛,决定放手一搏。
.........
金色穹顶之下,天龙寺院内的僧人和院外的修士,原本沐浴在仙灵草汁液幻化的雨水之中,各个目光呆滞,都处于意识不太清醒的状态。
他们上一刻还在困惑头顶为何倏然之间横亘了一张金色结界,下一刻,就见那金色之下,铺满银白电光。
“这是……”
“是天雷?”
“从气息来看,确实是天雷。”
“可是这天雷看起来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竟然像普通的雷电似的,漫无目的地飘散着,这是为何?”
“是啊,这些雷电,看起来,怎么好像是想要逃离这张结界?”
“九天雷劫,为何如此反常?”
轰——!
众人正困惑之际,就见天上风云突变。
原本漫天铺开的银白电光,倏忽之间,朝着同一处汇聚起来。
银白的雷电逐渐变得刺目,闪烁着紫色光芒,滚滚黑云汇聚,似一座巨山压下来。
云层之内,紫色雷电聚集成一道光柱,似一把巨剑,悬于空中,剑刃直指天龙寺后山的山峰之上。
众人顺着那剑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看到,那远山之上,立着一个年轻的修士。
在那矗立于远空的银白巨刃的衬托下,那修士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蝼蚁一般,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天雷碾碎。
那修士单膝跪地,一只手掌撑在地上,灰色的衣袍被狂风鼓起,猎猎作响。
纷飞的发丝之间,若隐若现的一双眉眼之中,看不出任何恐惧或畏缩的神色。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看出来——
这年轻修士,要渡劫了。
是的,灵泽要渡劫。
他要用这种方式,留住天劫。
天劫的人类意识已经太薄弱,他没办法唤回来,可九天雷劫,顺应修士的召唤,助修士渡劫,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无法抗拒。
“那小修士,竟要这个时候渡劫?”
“从他周身刻意释放出来的渡劫的气息来看,确实是要渡劫没错了。”
“这、这怎么行!”
“我看那修士丹田处空虚,体内的灵力分明已经快要枯竭了啊!”
“是啊,这样的状态,莫要说渡劫了,他就是保住小命,都万分困难吧!”
“小施主,莫要冲动啊!”
“是啊,你还没准备好,不可冒然渡劫,否则会魂飞魄散、身消道陨的!”
山下,天龙寺内外修士们的声音,纷乱地传入灵泽耳中。
他还没准备好……
如果冒然渡劫,他很可能会身消道陨……
这一幕,和前一世,灵泽站上那玄天峰渡劫台时,何其相似。
那时候灵泽也根本没有准备好要渡劫。
被迫踏上渡劫台的那一刻,他浑身轻颤,恐惧、犹疑、迷茫的情绪,充斥在他心中。
那时候,雷电劈下来,银白的电光裹挟在他周身,将他每一处皮肉都撕裂,钻心的痛和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觉,让他重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畏惧天劫。
重生一世,再次召唤天雷,此刻,他依旧没有准备好,他体内灵力枯竭,强行渡劫,只会让自己再次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
但他不怕了。
他不怕死,他只怕自己留不住天劫。
灵泽抬起头,看向直指自己眉心的那银白光剑,不避不躲,不畏不惧。
轰——!
银白的光剑直直地朝着灵泽劈砍下来。
灵泽倾尽全部灵力,从掌心逼出一张寒冰护盾,试图为自己抵挡住天雷的攻击。
然而他体内剩下的那稀薄的灵力,形成的寒冰盾只维持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溃散了。
顷刻之间,灵泽的衣衫被烧得破烂,浑身皮肉绽开,浓黑的血水从口中喷出来。
“完了!”
“小修士怕是连第一重天雷也捱不过去的。”
“太胡闹了!”
“体内灵力枯竭,却要强行召唤天雷渡劫,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要陨了。”
众人正唏嘘感慨着,忽而看到眼前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就见灵泽吐出那口黑血之后,云层之中,银白的电光闪烁两下。
接着,悬在头顶的巨大光柱,竟是收回了黑云之内。
“收回了?”
“天雷……手下留情了?”
“这……这怎么可能?”
普天之下,修士一旦召唤出天雷,开始渡劫,便没有回头路了,不在天劫中升级,便在天劫中灭亡。
这是修真界的铁律。
为何这小修士竟能引得天雷在中途收手?!
这……实在太反常了!
眼见着头顶的光柱收回云层,灵泽抬手抹去唇角的黑血,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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