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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但现在这唯一的知情人已经永远闭上了嘴,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乔家的其他人身上了。
  乔希玉仰头望着钟淳那双大眼睛,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他也明白面前这位十三殿下如今是当真有本事决定自己的死法,于是复杂地吐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
  “我在乔家这么些年,没见过兄长同什么般若教的人有过牵扯联系,不过……最近这几个月,倒是有个经常登门拜访的客人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钟淳不由睁大了眼睛:“什么样的客人?你可有看清他的面貌?”
  “他遮着脸,看不清长什么样。”
  乔希玉用伤痕斑驳的手指虚虚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脸:
  “那人戴着一张青色獠牙金刚的面具。”
 
 
第64章 雪泥(九)
  “那人很谨慎,在人前几乎不说话,只能看出应当是个男人。”
  乔希玉舒了口气,嘲道:“殿下放心,我们乔家再怎么无恶不赦,也不至于同般若教这种下九流的邪教混在一起。”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钟淳皱了皱眉,正欲起身,手上软鞭却蓦地一绷,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扯得跌在地上:
  他怒目而视:“乔希玉!!”
  乔希玉低着头在钟淳发间嗅了一把,很意外地笑了一声:
  “……张鄜竟还能忍着不上你,到底应该说他真是圣人呢,还是该说他对你根本不上心?”
  钟淳瞳孔骤地一滞,猛地推开他,却听见那人慢悠悠地道:“别用这种‘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我,乔某这些年浪迹芳丛十余载,采过的佳人数都数不过来,破没破过身的,用鼻子一闻便知——”
  “唉,我这辈子是快到头了,原本还想着姐夫登基之后能混个国公爷来当当,现下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乔希玉神情有些近乎木然的平静,勾了勾唇:“小殿下,最后给你一句忠告。若是日后你走了大运,碰巧坐上了那把龙椅,记得少用点感情,多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张鄜今日能扶你坐上去,来日就能将你扯下来,像对付乔家一样对付你,到时候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钟淳站起身,脱口而出:“你胡说!不可能!”
  乔希玉翻了个身,哼笑了一声:“哦,我胡说。”
  “有没有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不能用你葫芦瓢大的脑子稍微想一想,张鄜先前还是一副厌恶党派之争的模样,怎地现下忽然又转了态度要扶你?”
  “再说了,若真打算立贤主,钟曦与钟戎岂非比你要更合适?他凭什么要花费心血去教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我看丞相不是想做伊尹,而是想做霍光。”
  钟淳背过身去,攥紧了拳:“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乔希玉闭上了眼,哑着嗓子道:“我先前还以为张鄜对你有些意思,现在看来或许是我多想了。也是,他都三十几来岁了,宦海沉浮十几年,怎么可能对个小屁孩动真感情,也就骗骗你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孩罢了。”
  “诶……”
  他见着钟淳忍无可忍地木着脸走出去,忙拖长了声道:“别急着走啊,你答应我的,要让我死得舒服一些——”
  待到柴房中所有人都走尽之后,乔希玉眯着眼四周张望了半晌,才伸了个懒腰,很信任地朝草垛中暗藏的身后之人道:
  “怎么样,我方才这一出离间计演得不错吧。”
  “给我杯水,我嗓子都快干冒烟了——”
  他接过那人递来的水,咕噜噜地闷下肚,抱怨道:“什么时候将我从这儿接出去啊,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我身上真要生虱子了……”
  那人微笑地看着乔希玉:“不急。”
  “等你喝完这盏茶之后。”
  *
  雪窸窸窣窣地落着,到了傍晚便停了,地面只余下几道斑驳杂乱的车辙痕。
  钟淳被张暄抱在怀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望着天。
  张府的庭院松槐相倚,苍青的根骨落落拓拓地负了一身白,远望过去犹如置身于千年佛寺般清静深远,有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遗世独立之感。
  而府中的厢房却是十分暖和,里头点着暖香薰炉,铺着兽皮裘毯,透过雕窗映出的光温温融融的,倒与屋外分明的像是两处人间。
  廊下挂着一盏盏敷了花草纸的竹骨灯笼,钟淳望着那灯笼,耳边就不由自主地响起一阵聒噪的的蝉鸣,眼前也浮现出那人挽着袖坐在庭中树荫下,扳着短刀一根一根地削竹条的样子。
  那人低垂的眉眼、他乌黑的发、坚实的臂膀,有力的手腕,还有后脖子上禁不住热而滚落的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钟淳耷拉着脑袋想:那时候作为一只胖猫儿的自己,只要仅仅蜷睡在他的脚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得到的越多,他的心却越来越空,好像永远都装不满似的呢?
  ……是自己太过贪心了吗?
  钟淳郁闷地甩了甩脑袋,他人的恶言恶语自己从来不放在心上,只是……近日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张鄜的身边似乎有根无形的“线”。
  那根线十分冷面无情,无论是熟人还是生人,都一视同仁地拦在了那人的心房之外,仿佛某种顽固而严苛的准则一般。
  钟淳觉得至今为止他曾经窥见过两回那条“线”的形影。
  一回是他偷喝张鄜的汤药,被那人关在房里催吐了一晚上的事。
  另一回便是他尝试解那人的衣带,反而又将人给惹怒的事。
  那条“线”究竟是什么,张鄜不说,钟淳至今也还是未想明白,但他很有信心地觉得来日方长,有朝一日,自己定然能将那条碍事烦人的线给彻底斩断。
  到了那时,自己便能知道张鄜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奴儿三三,近日你睡得越来越晚啦,虽然我到了冬日里也非常贪睡,但是你再这样睡下去!你你你就——”
  张暄身上捂了件枣红鸾雀小袄,手指头油津津的,掰了个浸了桂花蜜的热板栗,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每说一个字都要被烫得直抽气:“……就要睡得胖死啦!”
  钟淳有气无力地抬了抬耳朵,示意他勿要大惊小怪。
  其实小魔头说的没错,他自己也对此有所察觉,先前他变回胖猫儿能维持五个时辰左右,前阵子便突然只剩下三个时辰了,最近这几日更是只余下了两个时辰——
  钟淳仰着头,第一次认真地凝望着张暄那张俊秀的小脸。
  ……或许不久后的某一日,奴儿三三睡着之后就要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魔头年纪还这么小,应当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这种大事,到时候发现自己的玩伴不见了,会哭天抢地地找他吗?
  想到这儿,钟淳心中倒生出几分不舍来。
  “奴儿三三,我同你说,近日宫中的十三殿下在我们府上暂住,我觉得阿父很是偏心他!”
  钟淳在心里得意地哼哼道:那是自然。
  张暄皱着眉头忿忿不平地抱怨道:“我知晓那十三殿下是皇子,可就是因为身份尊贵,椅子上边便可以多垫三层的羊毛坐褥了吗!这么冷的天,我的屁股也要冻僵了!”
  他十分忧伤地握紧了小拳头:“然后我壮着胆去同阿父说我也想要褥子,结果阿父却问我‘是不是也想挨揍’……”
  钟淳:“……”
  张暄满腹委屈无人诉说,正想从奴儿三三身上寻求一些安慰,刚将那油腻腻、甜丝丝的手伸过去,就被那胖猫儿嫌弃地躲了开,只好吮了吮手指:“而且……这十三殿下似乎跟奴儿三三你的胃口很像,嘴巴都刁得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便算了,就连那些糖酪豆乳和荷花芋泥酥也要和我争!那可是我专门省下来给奴儿三三你吃的……”
  钟淳听着心里突然有些愧疚,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将脑袋凑上去小幅度地蹭了蹭。
  原来小魔头的心肠还怪好的——
  张暄很享受地在那毛蓬蓬的大脑袋上摸了摸,继续道:“后来寒叔叔跟我说,不要去嫉妒这嫉妒那的,因为十三殿下在阿父心里是不一样的。”
  “他说,倘若十三殿下是女儿身,过几年我就要多个弟弟妹妹了——奴儿三三,你捂着脸一个劲儿的傻乐什么!好哇……连你都笑话我!!”
  ……
  和小魔头在雪地里进行一番“殊死搏斗”之后,钟淳累得瘫平了身子,满头满身地栽了一堆雪,连胖猫儿的那条赤色的大尾巴都跟裹了层糖霜似的,望上去白花花的。
  张暄也玩得气喘吁吁,出了一背的汗,随身伺候的仆人将他将身上那件毛领小袄解了,那小魔头便重新翻了个身将胖猫儿压在了身底下,霸道地搂住那墩墩的腰身,鼻尖贴上去磨了磨:
  “奴儿三三……你今晚还是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张暄怀里很暖和,钟淳难得没有挥着爪子挣扎,而是咂了咂嘴,无端生出了一丝困意,仿佛下一刻便要歪头在他胸口睡过去了。
  怎么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猛然间,钟淳脑海中灵光一现,整个人如遭雷殛地弹了起来:
  ——坏了!今日从乔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迟了,他的人身还睡在那架四轮车舆上!
  “……奴儿三三!!你又要乱跑去哪儿!!你、你答应今晚要同我一起睡的!——”
  钟淳火急火燎地夹着尾巴往门外窜,翻过一重又一重的门槛,却没找到陈仪的人影,正要穿过后院那片竹林抄近路时,却猝不及防地被林后突然出现的灯笼晃瞎了眼。
  他“嗷”地骂了一声:
  ——哪个大半夜不睡觉的在府里乱晃!
  钟淳胡乱地扒开竹叶跳了出去,抬眼一看,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张鄜就这么拨云见日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明月照着竹叶枝上雪,也照着那人覆着雪的眼睫。
  钟淳的心神当即不争气地一震,咽了口口水想说些什么。
  定睛一看,却望见自己的人身正赖王八似地趴在那人背上,肩头披了件不知道谁罩的大氅,一副睡得天昏地暗的死模样。
 
 
第65章 雪泥(十)
  半个时辰前。
  张府驾车的仆从驻了马后,等了足足快一炷香时辰,也不见里头的十三殿下出来。
  他大着胆子掀帘瞧了一眼,才发觉那府中的小贵人已然昏头昏脸地睡在了里头。
  府中的下人不敢惊动这位殿下,只好一边让人通传陈总管,一边陪着车舆里这位在正门口淋雪。
  好不容易待到戌时,仆从才远远望见雪中那四匹通体漆色的骏马,知道丞相从宫中回来了。
  张鄜周正的冠履上还积着从宫里头带回来的寒意,听闻这事之后,面色稍微缓了些,吩咐陈仪给候在车驾旁的下人们一些赏钱,随后掀开帘子将里头的人亲自背了出来。
  钟淳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青采如意牡丹褂子,为了不挨冻又在里头套了好几件衬衣,望上去穿得很‘实’,但背在身上的时候却还是觉得轻飘飘的,一点儿重都没有。
  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连呼吸也是轻浅的,仿佛很不愿打扰人般地拂在别人的颈背上。
  张鄜手里把着他的脚踝,琢磨了一会,觉得那儿细得有点硌手,甚至握完一圈还绰绰有余,心想这孩子平日里吃的那些糕点都长到哪些地方去了。
  两人在雪中就这么难得祥和地行了一段无声的路,便突然撞上了只“拦路虎”,且该“拦路虎”还是背上那位的正身——
  “嗷!——”
  只见那胖猫儿鼓着腮帮子,一双黑眼睛瞪得溜圆,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似是在发表何等痛心疾首的控诉。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黢黑的爪子就不老实地扒拉了上来,言外之意很是明确:
  ——我也要抱。
  张鄜以目光估量了一番胖猫儿的体型与重量,感觉钟淳平日里吃的那些东西都长到它身上去了,于是拒道:“抱不动你。”
  “方才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回去。”
  那胖猫儿听完急了,见张鄜真的要走,便又竖着尾巴颠颠地追了上去,中气十足的叫声虚弱了下来,听起来还有几分柔软的意思。
  “嗷……”
  张鄜脚步未停:“别撒娇,没用。”
  然而事实证明旁人撒娇或许没用,钟淳撒娇还是有用的。
  在无数次摸爬滚打地外加厚着脸皮耍无赖后,变成胖猫儿的钟淳还是如愿以偿地被抱了起来,由于张鄜的后背被他自个儿给占了,他只能憋屈地用胖爪勾住那人的脖子,整只猫颤巍巍地吊在胸前。
  尽管姿势十分别扭,钟淳心里还是十分地美滋滋。
  ——这样张鄜就能同时被两个他抱着了。
  将钟淳的人身送回了西厢的房间后,张鄜遣退了身旁伺候的仆人,披着氅独自行回主屋,将挂在墙上的那柄紫檀漆银烟斗取了,坐在廊下,就着门前夜雪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来。
  半晌,他望见庭前的草木窸窸窣窣地摇动了一阵,胖猫儿从里边冒出了个头,欢欢喜喜地叼了个什么东西跑了过来,放在自己膝上。
  张鄜低头一看,发现那是朵白如玉珠的山茶。
  山茶是春花之流,多半会在柳浓莺啼这般温和的时节争相开放。茶树生得矮,若是山茶要开,定是会满满当当地开遍整个园子,将底下的叶压得一丝缝隙都无。
  而钟淳送给他的这枝,显然是朵还未完全盛开的山茶,连那簇云般的花瓣都还半遮半掩地蜷曲着,将里头嫩黄的花心全挡住了,上边还滴着湿漉的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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