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好照片,看了眼表:“给你三天,搬出去。这房子我会出售,你以后也不用来碰运气。”说罢拎起包大步离去。临出门前,又回头剜了乔季同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希望你好自为之。”门关上了。
乔季同垂手站在阳光里,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半晌,他打了个摆子,重重跌倒在地。---黎英睿从生态园出来,去洗浴中心好好泡了个澡。
说到洗浴中心,全国大概可以按照“南方洗浴”与“北方洗浴”来分。北方洗浴又能分为“关外洗浴”和“关内洗浴”。
在关内,洗澡已经不仅仅是洗澡,而更像是一种最高规格的社交仪式。泡搓按蒸一条龙,吃喝玩乐全解决。家庭聚会、相亲交友、黑道谈判、商务接待的尽头都是泡澡。而关内的澡堂子,风格也经过了好几代的进化。从男人听了嘿嘿嘿,到神像罗马柱,再到水晶灯大皇宫。历经岁月的洗涤,如今已经进化成了性冷淡ins风:北欧性冷淡,东方性冷淡,工业网红性冷淡,怀旧性冷淡...黎英睿常去的是一家日式庭院洗浴。日式庭院,最注重营造宁静的氛围。古朴有禅意,能让他沉下心。最重要的是,这里只要花钱,就能有个独立的庭院——视野里一直是悠闲的美景,而不会突然入镜一个肥硕的光腚。
黎英睿把自己泡得飘轻,才开车回了公司。晚上十点,公司里已经没人了。
他开了走廊灯,抻着懒腰往里走。
住了三天院,工作积了一沓。明天又是周五,晚上得去接瑶瑶回家。所以今晚他打算直接睡在公司,把案头工作好好处理一下。
还没等走到办公室,就见一个大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黎英睿差点没吓跳起来:“大半夜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去医院,护士说你下午出院了。你家也没人。”肖磊蹙着眉上下扫描他,“你上哪儿去了?吃没吃饭?”
黎英睿看到他眼里的担心,心一下子软了:“去洗了个澡。”说罢又瞥到肖磊手里的铝箔袋,微微偏头:“那是给我做的?”
“萝卜炖牛肉。”肖磊眼神开始闪躲,声音也小了下去,“网上说哮喘,吃白萝卜好。”
“你有心了。”黎英睿拧开办公室门,“进来吧。”
这些日子,黎英睿头一次主动让肖磊进办公室。他受宠若惊地跟着进了屋,局促地坐到沙发上。
黎英睿拿了两个一次性的塑料勺:“你也没吃呢吧。”
“我没整多少。”
黎英睿把勺子放到他跟前:“当陪我吃。”
拆开铝箔袋,饭盒上还裹了两层毛巾。即便如此,也凉得和体温差不多了——这小子估摸找了自己一下午。
黎英睿喝了口汤,点头称赞:“手艺不错。”
肖磊没敢看他,也没说出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脖子。
“这次你有功。”黎英睿又道,“想要什么奖励?”
肖磊摸脖子的手顿住了。他缓缓地掀起眼皮,就见黎英睿正看着自己微笑。
屋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暗暧昧。黎英睿刚洗完澡,没打发蜡。红润着脸颊,蓬松着头发,慵懒松弛地浸没在阴影里。
平日子都整装的人,偶尔散装一下子,说不上来的性感。
肖磊被这样的性感蛊惑,缓缓前倾身子。
两人离得很近,这一倾身,几乎要和脸贴脸。他直勾勾地看着黎英睿的眼睛,喷着滚烫的吐息:“我想...叫你声睿哥。”
这声低沉的‘睿哥’,像是一句蛊惑的咒语,在黎英睿的身体里唤醒一片细密的战栗。
他没说话,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缓缓吐了口气。
“这算什么奖励。我记得你说过家里有俩孩子?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小吧,给你换个大点的。位置不远,就在生态园。”
“我不要房子!”肖磊起身走到他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我就想叫你一声睿哥。”
黎英睿看着玻璃上两人模糊的倒影,半晌没说话。
“黎英睿。”肖磊声音都带了颤,“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
黎英睿肩膀明显僵了下。不配吗。
这小子连名带姓地叫他,他都没纠正过。带到外边的生意场上,又总是犯蠢错。但即便他当时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事后苛责。
总之,他对肖磊的纵容,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况且这声‘睿哥’,听起来还比‘黎英睿’尊敬得多。
那为什么不肯答应。
黎英睿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这个要求像是对他底线的一次试探。如果他答应,那么这条底线就会越撤越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攻城掠地。
“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黎英睿看着窗外璀璨的霓虹,换上了严肃的口吻,“我允许你连名带姓的叫我,就已经够意思了。按理说,你该称呼我为‘黎总’或者‘黎先生’。”
肖磊撇过脸,觉得鼻子里被灌了醋,又酸又堵。
陆昊可以。自己不行。说到底,还是不配。
给脸不要。轮不到你。寒酸东西。摆正位置。
黎英睿的话,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再结合所谓‘道歉’之后的那些疏离,他忽然就开窍了——他终于明白在黎英睿心里,自己算什么东西。
肖磊挠了挠人中,强行掩盖自己的难堪。想说两句挣面子的话,嘴又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呜,乔宝,我命苦的乔宝。
哎,磊子。我可怜的磊子。
啊!啊啊!!
第32章
六月初,雨下个不停。天像臭抹布似的,湿乎乎地盖着。
“月末和江龙签署股权转让,睿信的1个亿已经到齐。”黎英睿站在窗边打电话,手指在玻璃雾气上画着小狗,“荣盛的1.3亿什么时候跟上?”
“按照这个进度,年内上市没问题。”他在小狗眼睛上摁了两下,看起来有点像豆豆眉的罗威纳,“既然这一枪已经打响,我们就一鼓作气。”
挂掉电话,他又观察了那小狗一会儿。小狗眼角滑下两道水珠,哭了似的。
黎英睿手指点着小狗的眼泪,叹了口气。
“黎总。”秘书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黎英睿快速划拉两下,抹掉窗户上的画:“什么事?”
“公司来了俩人,说是前日子那个姓冯的家属。您看要不要撵走?”
“小狗几点来?”一阵沉默。
黎英睿后知后觉说错了话,握着嘴假咳了一声:“小肖今天几点的排班?”
“肖先生五点的排班。”
黎英睿抬腕看了眼表,四点二十五。
“让他们等着。小肖来了以后再说。”
肖磊刚从电梯下来,就注意到了接待区的俩人。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穿黑色开衫。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子,胳膊上别着黑孝布。
“这俩谁?”他低声问前台。
“前阵子那个姓冯的家属,找黎总。黎总交代等您来了再说。”
肖磊回身去摁了电梯,这才走到两人跟前:“找黎总什么事?”
“他害死了我爸。”胳膊别孝的小子站起身道:“我们今儿来找他要说法。”
肖磊一个大步上前,猛地掐住他的脸提溜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特么还没找你们家要说法,你们倒敢送上门儿!!”
那小子被掐得说不出话,两手抓着肖磊的手腕,脚尖在地上来回倒腾。女人见状立马扑上来:“你干什么!”
肖磊挥小鸡似的把她挡开,掐着那小子的脸一路搡到电梯口,往地上一撇:“要说法,滚派出所去要!”
正好电梯门开了,肖磊用眼神示意两人进去。
本以为还得撕吧两下,结果那俩人就跟羊似的,屁都没敢放一个,乖乖进去了。
电梯门刚关上,黎英睿就快步走了出来:“来干什么?”
“冯康死了。”
“怎么死的?”
“没问。”
“该问问的。稀里糊涂地放虎归山,保不准被倒打一耙。”
“我脑子不利索,想不到那么多。”肖磊看都不看他,冷冰冰地说道,“黎总想问什么,下次记得提前交代。”
黎英睿定定瞅了他两秒。冷哼一声,扭头回了办公室。
自从那天他让肖磊摆正位置,这小子就又变回了倔驴。一天到晚摆个死人脸,软硬不吃。
黎英睿一开始觉得好笑。小孩子做派,还想拿捏他。可没过两天,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还真被拿捏了点儿。脑子里总想着肖磊,一点小事也放在心上辗转。
黎英睿不是个坦率的人,而且好胜、高傲、控制欲强。他能长袖善舞地演戏,装孙子,假惺惺,称兄道弟,都可以。但在内心深处,他其实谁也看不起——他觉得自己才是支配一切的王。
说到底,什么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总归是带着点低三下四的情感。
这种情感太过陌生,王不习惯,受不了。所以他耍赖、找茬、傲娇、别扭。
而肖磊又是个直脑筋,人家说啥他都信。黎英睿挑一句理,他被伤一下子。伤来伤去,他多厚脸皮也受不了,只能用倔驴的方式维护自尊。
俩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别扭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黎英睿被肖磊呛了两句,心情不甚美丽,也拉着个脸。但他现在没想肖磊,而是在想冯康。
死得好。现世报。老天有眼。大快他心。
但高兴之余,他想知道这人怎么死的,可千万别跟他有一毛钱关系。
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让侦探查一查。虽说这癞蛤蟆死不足惜,但他可不想平白踩一脚血。
没想到刚点开对话框,就收到了侦探来的消息。短短六个字,重磅炸弹一样爆在屏幕上。
‘余远洲自杀了。’黎英睿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起身对门口的倔驴道:“小肖,送我去滨江路。”----
“怎么了这是?”黎巧怡担心地打量着黎英睿,“出事了?”
“没有。”黎英睿挥手示意肖磊等一会儿,“来跟鸣鸣谈谈。这几天怎么样?闹没闹情绪?”
“闹了两天,这会儿消停了。”黎巧怡对保姆道,“去把老郑叫过来,省得这小子找机会跑。”
老郑是黎大江的保镖,这几天被派到这儿守着,怕黎建鸣跑。
黎英睿看着老郑堵到楼梯口,这才开锁进了屋。
床上没人,隔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哼歌声。黎英睿坐到床边,看黎建鸣对着镜子,一边哼歌一边抓头发。
“爸还没出院,你姐气得脸都肿了。你还有闲心搁这儿美。”
黎建鸣噤了声,耷拉着脑袋坐到黎英睿旁边,嘟囔着问:“还没消气啊?”
“还消气,都恨不得冲上来削你。”黎英睿叹息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浑到这种地步。”
这是黎英睿惯常的骂人手法。先认可,后否定,再配上悲悯的语气,能让对方迅速陷入自我怀疑。
果然黎建鸣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脸上浮出愧疚的神色。但嘴上还小声地辩解道:“这跟浑有什么关系。”
黎英睿看了他一会儿,又假装妥协地道:“哥这些年在外面,什么人没见过。你要真是这毛病,就算是把你嘴巴子扇歪,也扳不过来。”
黎建鸣听到这话,眼睛闪出光亮:“哥…”
“可你也不能这么高调地胡搞。”黎英睿立马再度否定他,“名声这个东西,它干净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什么。等它不干净了,你就得在这上栽跟头。今天那个无赖用这几张照片,就能讹索五十万。那明天呢?是不是又会有个流氓拿录像来要一百万?就算你以后不接爸的公司,你就不长大,不工作,不回D城了吗?等你三十来岁在社会上打拼的时候,人家都在背地里传你到处和男人胡搞,那谁愿意和你有金钱和信任关系上的往来?”
这套话,表面看似表达了大哥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可实际像鞭子一般,狂风骤雨地往人身上抽打。
黎建鸣其实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纨绔。好说歹说,他也是考进了D大。上了大学,也一科都没挂过。
不就是贪玩儿点,风流点,可这又能算什么罪过呢。再说他都有对象了,已经浪子回头了,跟他那些烂泥似的哥们儿比,他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呢!
可怎么这话从黎英睿嘴里一滤,他觉得自己像他妈的臭狗屎一样?好像以后他黎建鸣搁大街上一走,其他人都得捂着鼻子躲。
“我知道了。哥。我再也不那样了。”黎建鸣像个小瘪茄子似的祈求,“从今往后,我只认小乔一个。”
黎英睿皱起眉毛,强势地回绝:“不行。”
“为什么??”
“别说他是个男的,就算是个女孩儿,来这么一下都膈应人。”
“这不关小乔的事。”黎建鸣急切地为乔季同辩解,“他在我身边半年,什么都没开口要过。我骨折他辞职照顾我,给他加钱都没収。我俩好了以后他回去上班,彻底连工资都不要了。小乔绝对干不出这种事,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黎建鸣!”黎英睿站起身,手指用力点着黎建鸣的肩膀,“你二十了!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小子看着心眼就比你多十倍!他为什么辞掉工作照顾你?他不要你钱,那是因为他图你更大的好处!”
黎建鸣也跟着站起身,气呼呼地吼道:“不准你这么说!你知道他什么!”
19/69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