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不爱吃菜。我看网上说白人都不吃菜。肉吃太多,脑瓜子就出油。头发根儿跟毛孔没有摩擦力,就秃顶。”
“你都从哪儿看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第一缕阳光照射出地平线,热气球随风冉冉上升。黎英睿迎着微寒的风,惬意地俯瞰着脚下大蒂顿山脉的绝美风光。
肖磊刚飞的时候还挺兴奋,直拿手机照。但飞了十来分钟后,他也就够了——看来看去都一个样,没什么区别。
本来寻思就他跟小英哥俩人,在高空能嗦嗦嘴唇儿,蹭蹭宝剑。这回筐里多了个火云邪神不说,还在后面不停地喷火。因为两人定的是双人篮筐,尺寸较小,不管站哪儿都烤得慌。那难受的憋屈劲儿,就像枕头边有人烤羊肉串。肖磊把运动服拱到脑袋上,生无可恋地扒着篮筐沿,活像千与千寻里的无脸怪。
“那边儿好像是个酒厂。”黎英睿回头问吉恩,“Is that a brewery ?(那里是酒厂吗)”
吉恩顺着黎英睿的手指看过去,笑着比了个大拇哥:“That's Jackson Hole Winery,a little slice of heave。(那里是杰克逊霍尔酒庄,天堂一样的地方。)”
“Can grapes be grown at such a high altitude(这么高海拔的地方能种葡萄?)”
“They buy grapes from Sonoma,and ship here to make wine.(他们从索诺玛县买葡萄,运到这里酿造)。 ”
黎英睿偏头对肖磊道:“在这么高海拔的地方酿酒,不知道会有什么独特...你这什么造型?”
“脑瓜子烤挺。”
黎英睿拽下他的运动衫,摘了自己的流苏方巾:“以后旅游记得戴个帽子。”
肖磊微微蹲下来,方便黎英睿给他系。耳边蹭过温热的呼吸,他大脑一阵阵发麻。
可能是没系过头巾,也可能是戴了手套不利索。黎英睿在肖磊脑袋上比划了半天也没系上。肖磊也乐得他磨叽,拄着膝盖美滋滋地等。看着黎英睿的喉结在他眼前轻轻滑动着,像颗奶球糖。刚想偷舔一口,下巴颏儿猛地一紧。
“行了,就这样吧。”
肖磊伸手在头上摸了一圈。
他以为像黎英睿这种精致人,怎么也会给系个嘻哈款。再不济海贼款也行。没成想黎英睿直接给他来了个农妇款——折成三角往脑壳上一兜,在下巴处打了个结。
黄底白花的桑蚕丝方巾,兜在肖磊脸上磕碜得紧,狼外婆似的。黎英睿系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撇过脸假装去看风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挠嘴唇,掩饰着不受控制的嘴角。
肖磊不舍得摘,又磕碜得难受。戴着这么个玩意儿,他都不太好意思往黎英睿身边站。低头闷了一会儿,凑上来小声抗议:“后脑勺没兜住,还是烤挺。”
黎英睿扭过头,给他摘了重系。这回从后脑勺兜上来,在脑门上打结掖进去,系了个阿三款。
“这回都盖住了。”
肖磊摸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觉着还不如刚才那个。又凑到黎英睿身边扒拉:“这个脑门儿刺挠。”
四十分钟的热气球,一大半时间都在系头巾。最后好不容易在日料厨师款上达成共识,火云邪神也不喷火了——差不多该着陆了。
热气球无法控制准确的降落地点,他们这边降,越野车在下面追。几个人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追上篮筐,扯着绳索往一块大油布上拽,最后篮筐在地面上弹了两下,停稳当了。
两人刚从筐里迈出来,黎英睿的手机就开始震。看了一眼号码,光速挂断。他前脚挂断,后脚肖磊的裤兜也开始震。肖磊掏出一看,直接关机。
“是不是丁凯复?”黎英睿问。
“嗯。”
“八成是余远洲发现了。”黎英睿接过吉恩递上来的庆祝香槟,“上周六我就不该去看。这回更麻烦了。”
上周六黎英睿去了一趟夏洛特,看望自己的干妈Linda。
黎英睿的父亲黎大江,有一个铁哥们叫许霆。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衩。后来许霆移民美国,娶了个美籍华裔做老婆,这人就是黎英睿的干妈Linda。
他在北卡罗读大学的四年,天天住在Linda家。老太太这辈子没儿子,将他视如己出。即便后来和许霆离了婚,也没生分一点。
Linda可以说是黎英睿在这世上少有的,完全信任且可以撒娇的人。当时安排余远洲的去处时,他曾想到过几个人脉。但念在余远洲父母双亡,不忍心把他打发到有利益关系的地方。思前想后,还是安顿到了Linda身旁。前几天他去看望,也就不可避免地和余远洲近距离接触。
丁凯复利用他的名义和余远洲发消息,他不看都知道没少撩骚。本想装着亲热点,可肖磊全程在旁边提溜着两个黑眼珠子监视,别说热乎话,就视线多碰一秒都要打岔。
所以他也没多呆,吃过饭就走了,怕余远洲看出他和丁凯复的双簧。但没想到就这俩小时,还是露了马脚。
“咋发现的?”肖磊瞄着黎英睿的嘴唇,他刚抿一口就抢走了酒杯,“咱也没说漏嘴。”
“我那天对他太生分了。”黎英睿靠在越野门上,望向清朗高阔的天,“不过发现也好,我早点脱身。”
“我就烦他给你打电话。”肖磊挨到黎英睿身边,“还有他看你内眼神儿,黏咕叽的。”
“你不用往那上想。这人本来是个直的。”这时黎英睿的手机又震了起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把丁凯复拉进黑名单,“刚才看到那个酒庄不错,咱俩下午骑马上山。”
话音刚落,丁凯复的邮件炸弹一样爆在屏幕上。
‘清道夫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公主:度个蜜月闹挺死了。
丁狗:我不好,谁都别想好。
磊子:虽然他是我老板,虽然他于我有恩,虽然我过几天有求于他...但还是关机。
关于公主看望芋圆这一段,隔壁疯心有写。新宝可以移步《疯心难救》68章。
◇ 第76章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傍晚。壮阔的大堤顿山脉、诺曼风的建筑群,夕阳的绚丽光影,让眼前的一切梦幻得像是哈利波特里的一帧截屏——如果没有门口这个大瘟神。
背头、风衣、墨镜,黑沉晦气,像来人间出差的死魂灵。
黎英睿瞟了他一眼,径直往酒店里走。丁凯复也不需要他客套,影子一般缀在后头。
三人一路无言地上了楼。眼瞅着要到房间,肖磊有点着急了:“我给他撵走?”
黎英睿微微摇头,推开了门。这是一个总统套间,带着独立餐厅和起居室。
哑光做旧的实木地板,铺着印第安羊毛毯。松木板条的大落地窗后,是连绵的雪山与葱郁的扭叶松。正对窗户摆着棕色的皮质沙发,棚顶悬着鹿角锻铁吊灯。一股浓郁的18世纪美国西部乡村风,好似连空气中都飘着啤酒的麦芽香。
丁凯复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扭头使唤肖磊:“去给我倒杯冰水。”
黎英睿白了他一眼:“丁总渴了就咽口水吧。我这儿没东西招待你。”
丁凯复掏出手机扔到茶几上:“远洲不回我消息,你给他打个电话。”
黎英睿没搭理他,径直进卧室换衣服。五分钟后才出来,扣着袖口对肖磊道:“小磊,给我泡杯花茶。”
等肖磊去了餐厅,黎英睿才坐到丁凯复面前。掏出手机拨了号,摁下免提放到桌面上。
短暂的接线声后,响起一声机械的AI提示音:“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黎英睿挂掉通话,耸了下肩膀:“你联系不到他,我也联系不到。”
“少跟我装相。给他家里打,给你那个什么铃铛打。”
黎英睿拉下了脸:“你少得寸进尺,我记得我们两清了。”
“两清。呵。”丁凯复歪嘴一笑,“要真两清,你也不能让我坐这儿。清道夫昨儿晚上在X市...”
这时候肖磊正好端着茶过来,眼珠黑豆似的看着俩人。
黎英睿抬手冲丁凯复隔空一推,捞起手机走到窗边。本来嘟噜个脸,但在接通的瞬间,身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语调欢快地讲起英文来。
丁凯复听不懂,急得在沙发上直抖腿。眼瞅着黎英睿叽里呱啦地说了十分钟也没停,拿脚尖踢了下肖磊:“肖儿,给我翻译翻译。”
肖磊本来正琢磨着事情,被丁凯复一打岔,忽然回过神来。张口就道:“拉各斯那边儿,我觉得有俩人还行。比我能干多了。”
“你的B事儿先搁一边儿,假惺惺说啥呢?是跟远洲说呢吗?”
“不道。”肖磊眼皮一耷拉,别开脸搪塞,“听不明白。”
丁凯复眼睛一吊,抬腿就要踹肖磊膝盖。
以往肖磊都让着他,不重就挨着,重了就躲。但今天不一样,黎英睿正在身后看着,他不想显得自己很怂。
所以当丁凯复踹过来的时候,他果断选择回击。俩大脚板在空中一撞,各自抱着膝盖嘶哈了半天。
一个小心眼,一个有脾气。俩人你铲我我蹬你,没一会儿就打急眼了,沙发像洗衣机一样咣当直响。
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睿哥。”
丁凯复瞬间就像是被点了穴,支腿拉胯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晚上好。这两天怎么样?”黎英睿开了免提,走过来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用眼神示意丁凯复把脚收回去。
“挺好的。睿哥回国了没?”
“还没,下周回去。”
余远洲沉默了几秒,冷淡地说道:“睿哥也挺忙的,没事挂了吧。”
“等一下!”黎英睿握着嘴假咳两声,略带尴尬地道,“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什么时候?”余远洲笑了笑。那笑声压抑苦涩,像是被踩碎的一捧枯叶,“睿哥从没给我发过消息吧。”
这话一出,丁凯复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扒着茶几盯着手机,面皮诡异地抽动,分不清是悲是喜。
黎英睿沉默了会儿,叹道:“你都知道了。”
余远洲不说话,顺着话筒传出急促的呼吸。黎英睿心下可怜他,试着劝了一句:“你要恨他,就利用他。骨气和生气都是不值钱的,只会让自己受伤。”
余远洲深深吸了口气,沙着嗓子道:“睿哥。你为我安排这么多,让我认识了Linda。我很感激你。非常感激。我会报答你,尽我最大能力。但是为了丁凯复而打的电话,往后还是不要再打了。”说罢果断地切了通话。嘟——外放的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肖磊抬腕看了眼表,起身去给黎英睿拿药。
黎英睿看向丁凯复:“你也听着了。”
丁凯复不说话,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机。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绿框,全是他一个人的消息。
“都他妈赖你。没事儿去看个JB。”
黎英睿交叠起腿,嗤笑道:“你属癞蛤蟆的?可真能赖。”
“我不管。你给我捅漏的,你得给我接上。”丁凯复坐回沙发,皮鞋往茶几上一撂,“你不就是想加筹码?可以,条件随你提。”
黎英睿瞟了一眼肖磊的背影。
“环业最近新出了一款APP,有盗用浩优技术的嫌疑。还希望丁老板能帮忙打点。”
“前阵子给浩优投了五百来万,是不是分儿币没挣着?”丁凯复甩了颗烟叼嘴里,模模糊糊地道,“怎么?想玩儿栽赃这一套?”
“话别说这么难听。什么叫栽赃,这叫维权。”黎英睿说罢,拄着脸叹了口气。像是累极,也像这件事根本不要紧。
丁凯复生性敏锐,听到这声叹息,掀起眼皮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丁凯复呵呵地笑起来,低骂了句假假咕咕。
这时候肖磊端着温水和药过来,放到黎英睿跟前:“睿哥,吃药了。”
黎英睿低头掰药片的泡罩膜,垂着睫毛道:“小磊,你替我跑一趟吧。”
肖磊不明所以,但黎英睿的安排他都听:“去哪儿?”
还没等黎英睿回话,他瞟到了丁凯复手指里的烟。皱眉道:“丁总,回屋抽吧。睿哥有哮喘,闻不了。”
本以为丁凯复会骂咧几句,没想到这人干脆地往外走:“肖儿,你来我屋取个东西。”
肖磊看向黎英睿。黎英睿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门关上了,屋内一片寂静。静得冷森森的。
黎英睿吃了药,突然觉得很累。累得抬不起手,张不开嘴。他脱力地往旁边一栽,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已经是早晨了。他躺在卧室的床上,被换上了睡衣。往旁边扭头看了眼,枕头平整得不像有人睡过。
他的贫血越发严重,最近更是累着一点都不行。这可不是个好信号——肾脏持续衰竭时,分泌的促红细胞生成素也跟着减少。水钠潴留又导致血液稀释、血红蛋白浓度降低。换言之,贫血越严重,肾脏衰竭得越厉害。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糟过一天,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怕死还在其次,最怕的是病痛带来的折磨。对黎英睿来说,浑身插满管子地活,还不如干干脆脆地死。
在生死这方面,他总觉得自己看开了。出生的时候,家里都没寻思他能长大成人。日子过得像偷来的一样,小心翼翼又着急忙慌,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八天过。二十出头就被他爹催婚要孩子,也是想让他尽快留个后。那时候黎英睿还不觉得这个想法有问题,可等闺女出生后,他才骤然惊醒。
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本来是不存在的,被他从虚空里造了出来。有着毛茸茸的棕眼睛,铃铛一样的笑。那是生命的奇迹,不是任何人的‘后’。
后来瑶瑶生病,没了妈,他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倒是能认命,可他怎么忍心让闺女跟自己一同认命?——得病、丧母、丧父。这是你黎思瑶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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