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差点忘了,”肖齐自知理亏,改口道,“你多专一啊。”
*
江志德今年生日要求一切从简,去年大寿办得老爷子不太满意,结束后批评了江清池一顿,说他铺张浪费。
江清池今年退而求其次,本想在酒店给他定个包厢,把他那堆战友和钓友都聚一块儿吃个饭,但江志德和他说算了,不兴得办,剩下的战友一桌都凑不齐,省得大家徒增伤悲。
江志德性子喜静,最后商量下来,只喊了大院的几位好友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
现在两人的住处是很早之前江清池父母买下的房子,当初从大院搬出来的想法是江清池提出来的,一方面是离他大学近他方便照顾老爷子,二来也是不想老爷子总是触景生情。
在江奶奶去世的那阵子江志德像是被压垮了身体般,变得经常生病,好在老爷子严于律己惯了,身子打好了底子,不至于真的垮掉。
大院到小区的距离不算近,江清池干脆找楼下杂货店老板借了辆七座的面包车,打算把人一趟全接过来。
“咱爷爷这边还需要别的吗?我待会儿帮你一起抬上去得了。”杂货店老板住江清池家对门,中午吃饭一般会先回家做好了再端到店里来吃,所以顺道能帮的忙就帮了,就像江清池平日里看他卸货辛苦也总是会搭把手。
“不用赵哥,我都安排好了,”江清池看了一眼柜台上放棒棒糖的架子,伸手拔了一根可乐味的塞进口袋,笑着和赵哥说,“糖记我帐上。”
好像已经成了习惯,说习惯又不太准确,比如他一个人在莲市待了两年也从来不会想要买糖,江清池把兜里的糖夹在指尖盯了盯,心想这习惯怎么还有触发条件的。
起初拜托江清池能否帮着在身上备些糖的是肖爷爷,原因是肖齐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学校因为低血糖晕倒过一次。
当时江清池正上语文课,古诗念到一半就被窗外的声音拉走了思绪,那位同学的长相和名字江清池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大概是肖齐的同班同学,对方趴在他们班的窗台边大喊着说:“三点水!你弟弟在操场晕倒了!”
江清池拔腿就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肖齐又在别人面前宣扬他的外号。
他到达医务室时肖齐已经醒来,看上去整个人都焉焉的,见到江清池只是嘴唇发白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
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捧着老师给他调的葡萄糖水喝了一整杯后精神又开始好起来,咂吧着嘴说再给他来一碗。
在那以后肖齐就来了劲儿,听说低血糖要补充糖分,放了学就缠着肖建刚去买了好大一袋糖,什么口味的都有,慷慨地分给了大院里的小孩,宋爷爷的孙子小胖除外,最后看在江清池那天牵他回家的份上又多给了他两颗。
糖分补充及时,加上那阵子肖建刚开始逼着他按时吃光早餐,饮食规律起来后好像确实没有再出现晕倒的情况。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肖齐就开始出现牙疼的情况,每每吃饭都龇牙咧嘴,肖建刚皱着眉掰开他的嘴,这才看到他开始晃动的牙,为了不让新牙蛀光,肖建刚只好把他的那袋糖给没收。
肖齐从小的鬼点子和理由总是很多,但这次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地再三保证,肖建刚都铁了心地要没收,最后肖齐只好在第二天假装晕倒,还要找准时机晕倒在肖建刚面前,他不知道自己闭着眼时的眼皮颤得有多厉害,还以为能瞒得过肖建刚,但肖建刚意外地没揭穿他,只是后来各退一步,把糖交给了江清池保管。
起初江清池也会忘记,肖齐伸手找他要时总是要失落和生气,后来肖齐不提醒他了,带糖这件事很快被江清池丢到了脑后,直到肖齐学期结束体测那天又因为头晕被送进了医务室。
江清池是在放学时听肖齐的班主任说起才知道这件事,回家路上,平日里总是说个不停的肖齐突然变得沉默,背着书包一言不发地和他回了家。
应付起会生气和发脾气的肖齐对江清池来说得心应手,但这样安静的小霸王却让江清池不知道怎么应对,特别是在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个空后变得愧疚更多,于是自那之后江清池再没忘记过给肖齐带糖。
习惯持续到高三,直到某天,肖齐突然和他说以后都别再给他带糖了。
肖齐那天的神情江清池记了好久,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对方有些难过地在提出要求的样子实在少见,而江清池问起他为什么不开心时,肖齐又只是说:“牙疼呗,再也不想吃了。”
江清池当时不明所以,但即便是现在,他还是没办法很好地改掉这个习惯。
*
到大院时已经十点。
江清池把面包车停在了门口,进门就看到肖建刚背着手在浇花。
“肖爷爷,又养了新品种呢?”江清池走到他旁边。
“嘿,”肖建刚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小池你眼尖,肖齐那小子每次回来都问我怎么一样的东西要养这么多遍,那眼神还没老马的好使!”
江清池笑起来,眼神扫了扫屋内,问他:“肖儿呢?”
“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实在没办法来,还让我代他跟你爷爷道句生日快乐,这小没良心的,”肖建刚叹了口气,“长这么大了也没见他有懂事的迹象。”
“怕是他懂事起来您还不适应吧?”江清池揭穿他。
“还真是,”肖建刚两鬓的头发已经发白,但身形和站姿还是很精神,皱起眉来时也很有压迫感,“我最近总感觉他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上次也是一声不吭就突然回来,小池你和他接触的多,这小子最近不会犯什么事吧?”
“养只金鱼被猫吃了要哭一个星期才能停,他能犯什么事…”江清池说归说,难免带上些心虚,只好说最近和肖齐联系的少,但也让肖爷爷放宽心。
最近确实也联系的不多,江清池想。
肖齐变了卦,江清池从前几天开始给他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能得到回复,而却能看到他在朋友圈里给别人留下评论。
说好不躲着他,看来上次是随口答应。
江清池拿他没办法,肖齐自小就不爱听劝,决定的事情也很难改变心意,于是江清池只好耐心给够他时间,好让他整理思绪。
然而交给肖齐独自思绪万千仿佛也没有太大效果,江清池看着杨计郁给他发来的照片从而得出结论。
在机场大厅的播报声中江清池把玩着手里的游戏机,上行键位置的红色按钮处已经空荡荡,记忆里会跳出小人的屏幕也不再亮起。
在江清池童年里陪伴着他和肖齐消磨了无数个日夜的东西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上次在肖齐衣服口袋翻到它时江清池甚至有些不敢认,直到他看到了后盖处被他用圆规划拉出来的三点水偏旁。
游戏机是江清池小学的时候帮同学带了一个月早餐挣来的,不记得有多久了,好像是高三那年坏掉的,后来便被江清池丢进了房间的抽屉里。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肖齐的口袋,江清池努力回忆起缘由。
只记得那天好像是周末,因为肖齐难得在放学时跟他回了大院,那阵子肖齐好像总是心事很多,见到江清池也总是冷着个脸,但那天他在家吃完饭去了江清池的房间。
“陪我打把游戏。”肖齐踢了踢江清池垂在床沿的小腿。
江清池在那时已经有了自己的手机,正趴在床上和人聊着天,回复他:“机子借给朋友了。”
“那部小掌机呢?”肖齐当时好像是这么问他的。
“在抽屉,坏好久了。”江清池头也不抬地和他说,“你待会儿下楼的时候顺便帮我丢了吧。”
肖齐沉默着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仿佛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但江清池没听清,再问他时对方又不愿意说了。
广播开始播报所乘航班的登机信息,江清池在这一刻突然想知道,当初他没能听清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第5章 介绍
*
天气渐渐转凉,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江清池赶到杨计郁发来的地址时,肖齐正穿着件单薄的短袖一脚踩在落叶上,过了一会儿又盯着被碾碎了一半的落叶发起了呆。
看到他时仿佛反应不过来似的,站在那不说话。
上次在莲市谈合作之前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面,那天肖齐穿了件灰色西装,从容不迫进行谈判的样子让江清池微微惊讶,惊讶之余又觉得自己总是觉得他不会长大的想法有些好笑,但现在对方身姿挺拔地站在路灯下,简简单单地穿着一件白t抬头看他的样子,仿佛又一下把他拉回了学生时代。
“不冷吗?”江清池问他。
肖齐已经回过神,和他说:“酒能暖身,我热着呢。”
“喝了多少?”江清池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靠近就闻见了酒味。
“谁喝酒数着喝…”肖齐无语。
“怎么不能数着喝,你以前偷肖爷爷酒喝的时候不就是半杯半杯喝的吗?”江清池乐了,“说着话突然没声儿,我还以为你晕了过去,结果凑过去闻到好重的酒味。”
“现在又不一样。”肖齐轻声说。
江清池笑意淡了淡,问他:“哪不一样?”
“现在没人管我喝不喝,”肖齐和他说,“上次我爸还让我多练练酒量呢。”
“我可没见你练出什么成果来。”江清池说。
“你懂什么。”肖齐话刚说完,身侧突然走来了位代驾司机。
问他们:“是你们叫的代驾吗?”
肖齐临到嘴边的话又拐了个弯,最后和他说:“不是。”
司机到另一边找人时肖齐点开了支付界面,取消了订单,付完等候费用后又打赏了一笔费用给司机。
“你没叫代驾?”江清池果然收起了常挂在嘴边的笑意,仿佛很不赞同他的做法,并问他,“那你打算就这么开回去?”
为了看他因为自己着急就这么上瘾吗?肖齐在心里自问了一句,明明知道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关心,是江清池可以给任何人的反应。
“没这个意思,”肖齐撒了个小谎,“本来打算走回去的。”
江清池反问他:“走回去?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没有。”肖齐说完才意识到谎话太过牵强,毕竟这里距离他住的地方,开车都需要二十分钟。
“从这里走回城西,肖齐,”江清池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他要教训自己的时候,“你膝盖不要了是吗?”
肖齐谎话说在前头,现在也不好反驳,只好把钥匙塞到江清池手中,只在过程中指腹蹭到了对方干燥的手心时微微一怔,过后又推着他往车的方向走,怕了他似的说:“好了好了,三点水哥哥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不敢?”江清池无奈地被他推着走,坐到驾驶座上时嘴还是不停,“不敢一个人半夜去爬荒山看日出,还是不敢膝盖折了还不让人背?”
肖齐回忆起那次经历,后怕已经消散,仿佛又要忘了疼和恐惧,记起的多数是江清池在山谷底下找到他时通红的眼睛和对方背着他时发丝拂到他脸颊的痒意。
对于少年时期的肖齐来说,喜欢江清池是奇耻大辱。
在明白自己暗恋的第一天,肖齐就曾决定要把情愫扼杀在摇篮。
遗憾没能成功,于是肖齐的克制总是充斥在喜欢江清池的整个前期。
肖齐起初给自己规定的第一件事,是进江清池房间要学会敲门,后来又陆陆续续增加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江清池约他吃饭的话不要每次都同意,包括见面也可以少见。
在肖齐肆意妄为的人生中,江清池是他那时唯一的谨小慎微。
再后来知道了江清池和谈秋在一起,规定的条款被肖齐打上了星号,事项里又添加了几条。
不要习惯性地喝同一瓶水或是吃同一份东西,说话不要凑的太近,身体接触要杜绝,糖也要戒掉,也不要再缠着江清池打游戏。
到了后面肖齐自己都不清楚这些注意事项的意义在哪,是怕自己会露馅,还是怕江清池看出来了要因为谈秋离他很远。
包括那次意外,肖齐在江清池说要背他下山时第一反应也是拒绝,而后江清池罕见地对他发起了火,虽然他很快道歉但肖齐知道他确实是生了气。
也是在那之后,肖齐才真正放过了自己,想着喜欢就喜欢吧,控制不了就不控制了,他喜欢江清池多年确实是事实,就算看出来也没多大关系。
“不敢的事情多了去了,现在就有一个,”肖齐捂住了耳朵,和他说,“再也不敢让你上我的车了。”
江清池看着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肖齐脑袋一偏闭上了眼,和他说:“我头好晕,听不见了。”
江清池无奈地看着他,手抬到一半又突然放下,最后只是俯身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脸上落下了阴影,肖齐下意识睁开了眼,江清池也刚好低头看他。
肖齐是那种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至少在江清池看来,从小到大他接触过的人里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和他相处,虽然常常惹人生气,但仿佛大家都能对他宽容一些,排除他的耍宝和装乖,江清池一直觉得长相应该也帮他不少。
肖齐的头发仿佛比上次见面长了一些,黑发垂在额前,微微遮住了眼睛让他的脸看上去又小了一圈。
“你大学参加什么奇怪的比赛了?”肖齐突然问他。
江清池靠回椅背,心想应该是杨计郁和他说了什么:“很多啊,讲笑话比赛,憋笑比赛,睡觉比赛,哦,我还参加过书法比赛。”
“你这狗爬字参加书法大赛?比谁的字更丑吗?”肖齐真诚地表达了疑惑。
肖齐在这方面确实有发言权,起源于他被肖建刚逼着练的那一手好字,虽然偶尔会看到暴殄天物的画面,例如用这字来传小纸条和人对骂,又或是字迹干净整洁,卷面牛头不对马嘴加起来只有四十分的情况。
“还是能看的吧,”江清池为自己辩解,“那场的奖品是按摩枕,想着给老爷子赢一个回家来着,结果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怎么不叫我帮你?”肖齐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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