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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觉得又高又重的木凳现在看来只到肖齐的小腿，做工也不精细，但凳角被磨的很平。
肖建刚去世后，肖望华想来大院把东西收拾干净的，肖齐没让，于是东西几乎都原封不动地在原地，和肖建刚住院前并无二致。
窗台的几盆花只剩枯枝，桌上还有肖建刚的镜盒，和一个放杂物的铁盒，铁盒里有几板肖建刚常吃的降压药，有肖齐不知什么时候丢进去的硬币和铅笔，连高中装校卡的壳子都在这。
窗外是难得热闹的大院，肖齐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墙上的合照，心里却空荡荡。
最中央的是全家福，绕着全家福摆的全是肖建刚和他的合照，幼儿园毕业带着小黄帽的有一张，臭着脸叛逆期的一张，高三毕业穿着校服的有一张，最后一张是带着学士帽和肖建刚第一次发病在病房的合照，后来就没有了。
肖齐看了一会儿，突然仰着头问了一句：“建刚同志，你过得好不好？”
江清池靠在门外的墙上，听到他的这句话时眼皮很轻地颤了颤。
但肖齐说完这句后又安静了下来，仿佛明白过来傻傻开口也不会有人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院里传来宋一寻喊肖齐的声音，屋内这才传来轻微的动静，江清池在心里默数到十秒时肖齐打开了门。
肖齐看他时微微一愣，锁上门后并没有停下来说话的意思。
江清池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心跟着软了软，叫住他：“肖齐。”
肖齐对他连名带姓的叫法没有表现出抗拒，转头看着他。
“肖爷爷的桂花树被大家打理的很好，”江清池提醒他，“没有人忘记他。”
肖齐睫毛微颤。
江清池把手里的微型小相机递给他，和他说：“里面有关我的照片已经删除了，剩下的都是你拍的和肖爷爷的照片。”
“想他的话就看看，不要一个人藏起来偷偷哭。”江清池放到他的掌心，没有碰到他。
肖齐听完江清池的话有些沉默，低着头摸了摸怀里的相机，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
吃饭时，宋一寻把肖齐和江清池安排在了同一桌，同桌的还有和他们同辈的大院小孩，现在也不能称之为小孩了，肖齐想，这桌除了他和江清池外，这堆人身旁几乎都带了真小孩来的。
席间肖齐难得沉默，反而惹得大家把目光投向他，一关心事业二关心感情问题，肖齐只好发动社交技能，四两拨千斤地推了回去，结果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他身旁的江清池。
“池哥也还单着呢？”马爷爷的孙女抬头问他的同时，帮身旁的小男孩拿了一个桌上的栗子饼。
江清池嗯了一声。
“需要介绍吗？我老公的弟弟也是。”林奶奶的孙女在一旁出声，身旁的小女孩也吵着要个栗子饼，江清池伸手帮她拿了一个放在她的手里。
“不用了雁姐，最近有在追人。”江清池看了一眼身旁的肖齐，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一会儿看桌上的栗子饼，一会儿又盯着这桌小孩人手一个的饼看。
“有照片吗，我还真想看看池哥喜欢什么类型的？”不知谁说了一句。
“照片没有，类型的话，”江清池帮肖齐也拿了一个栗子饼放在他面前，却见肖齐更不开心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难哄类型的。”
难哄类型的某人看着自己面前的栗子饼，犹豫了一瞬还是自己闷头吃了。
“哥哥我还要那个绵绵饼！”宋一寻的儿子小小胖被托给肖齐照顾，现在正拉着肖齐的袖子指着桌上最后一块栗子饼开口，说着还要舔舔嘴角的饼渣。
肖齐看小小胖一眼，拿起筷子夹起最后一块饼，啪嗒一声，放进了江清池的碗里，和小小胖说：“没了。”
江清池微微一愣，看着这个和旁边格格不入的食盒才意识到，原来肖齐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是这几块栗子饼。
众人只当肖齐小霸王上线，以为他就是要欺负小孩，笑着开了两句玩笑后见小小胖要哭，都笑着等江清池把饼给小小胖。
但江清池只是看了一眼小小胖，不顾他要哭的表情，淡定地张嘴咬了一口肖齐特地夹给他的栗子饼，气他：“我的。”
然而咬完江清池又没动静了，味道和记忆里有没有差别其实江清池并不能完全感知出来，但他就是在咬的第一口意识到了不寻常。
肖齐怕小小胖哭，正在他耳边低声哄着什么，江清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很轻地笑了一下，忍了半天还是伸手揉了揉肖齐的后脑勺。
肖齐身体一僵硬，还以为江清池听到了自己和小小胖说的悄悄话，扭头才发现江清池又上手摸他的头。
肖齐偏开头，不看他，心想江清池个骗子，根本不会听话。
第48章 小球
*
吃完饭后一个小时，趁众人不注意，江清池去车里拿了几颗糖揣进了兜里。
院里人多，他弯弯绕绕找了一圈才在宋爷爷家的后厨找到人。
他靠近时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江清池弯腰从身后把蹲在凳子上啃着肉包的小小胖夹到臂弯里，扛着带走了。
小小胖叫宋谦燃，快满三岁，说话已经很清楚，抓着江清池的手臂踢踢腿，生气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包子，声音里已经有要哭的趋势：“包子没吞进肚肚，放我下来，我不和它再见…”
江清池把他在手里掉了个方向，兜着他的小短腿把小小胖抱进怀里，往他嘴里塞了颗软糖，笑着问他：“燃燃，糖糖好吃吗？”
小小胖裹着糖含了含，眼眶的泪终于不再涌上来，怕摔所以乖乖抱住江清池的脖子，小嘴抿着，绷着的小脸这才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说：“好吃的。”
江清池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又收起来。
“好吃吧，”江清池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坐在了后院的花坛边，把小小胖抱在腿上，用掌心擦了擦他眼角的泪光，又拆了一颗糖，问他，“还想不想吃？”
“想！”小小胖大喊一声，要伸手拿。
“真乖。”江清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下一秒却抬着手不让他够着。
小小胖拿不到糖，撇嘴要不开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才没有很想吃！我要找小齐哥哥！”
“回来。”江清池不客气地把人提溜回腿上，抓了一把口袋的糖，放在掌心，给小小胖一点小震撼。
“这个好吃，草莓味！这个绿色的也好吃，还有这个小兔子，奶奶给我吃过！”小小胖伸出一个食指，一个一个指过去，口水咽了好几下。
“燃燃，刚才小齐哥哥和你说了什么悄悄话？”江清池拆开一个小熊棒棒糖，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着小小胖的眼睛跟着来回晃动，问他，“告诉哥哥，这些就都归你了。”
小小胖抓着江清池的手指，把糖咬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说：“哥哥说你喜欢绵绵饼，让我把它让给你，我不听话他就要揍我！”
小霸王作风二十多年如一日，江清池低着头很轻地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嘴角扬起的弧度又淡了淡，小小胖的话让他想起自己刚来大院时，因为不搭理人被大院的小孩孤立过一阵子的事。
起初，小孩们都好奇，一个个趴在江爷爷家门口，轮流来和江清池搭话，问他从哪里来，要在大院住多久，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你上几年级，又问你爸爸妈妈在哪里。
江清池觉得有些烦，再加上那阵子本就因为江晓和郑远乔的事每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所以面对这堆小孩，他谁也没搭理过，包括来的第一天和他讲过几句话的肖齐。
后来他锁了家门，也不再下楼，过了几天，终于没有人再来找他玩了。
江清池耳边清静了很多，也不用再想那些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只在偶尔，楼下的笑声多到盖过家里电视机的声音时，江清池会仰着脖子往窗外看一看。
在这期间，只有肖齐还是烦人，但他很聪明，会在江爷爷和江奶奶在家时上来敲门，江清池尽管不情愿，也不得不给他开门。
肖齐进来后就乖乖坐在沙发上陪他一起看动画片，不问那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但会问一些其他的，类似于虫子喜欢绕着灯飞，是不是因为它以为这个是月亮的笨蛋问题。
大概是看江清池不会理人也不会生气，院里的小孩渐渐开始试探起他的底线。
江清池的作业本总是不翼而飞，校服后面被人画猪头，书包里翻出过毛毛虫，自然课上老师发的豌豆粒好不容易长成豌豆苗，江清池想让它晒晒太阳，傍晚拿回来时却被连根拔起。
这样的事情在那阵子发生的频繁，江清池对此却仿佛没有太生气，生气的人反而是看着他细心呵护豌豆苗的肖齐。
肖齐的小脸绷得很紧，一个一个地敲响了院里的房门，还非要带着江清池，让他配合哭一下，但江清池哭不出来，于是肖齐生气地骂江清池傻蛋，最后还是他莫名其妙自己红了眼眶，拿着江清池变得没有生机的豌豆苗，一个一个地威胁他们：“要是谁再敢对三点水做这种坏事，我就要揍哭你们！”
后来只有宋一寻没听劝，把江清池的青色小狗拿走，那次肖齐把他抓破脸又真的说到做到把人揍哭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江清池。
在江清池当时的小小世界里，肖齐是除爷爷奶奶外第一个靠近自己的人，是不会因为江清池在父母去世后把自己留在迷宫小球里，他就留在小球之外的人。
江清池把人圈进了自己的所有物里，也对他好，因为这份好太平常，平常到感情在什么时候变了质也察觉不出来，以前的他只知道，他可以不要很多东西，也可以接受很多人从他身边离开，但肖齐不行。
他怀疑过是习惯，但后来明白过来，对肖齐好这件事，习惯也许占一成，但爱一定有九成。
“小齐哥哥让我要懂事，问我见不到奶奶的时候会不会难过，他说哥哥你也会难过，绵绵饼会让你开心。”小小胖低着头在他怀里吃糖，仰头想要谢谢江清池，却在抬头看到他的眼睛时嘴角往下拉了拉，过了一会儿眼泪也跟着冒出来，着急地伸出小手，小心地擦掉了江清池脸上的泪。
*
宋一寻让肖齐看着小小胖，结果肖齐去个厕所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等肖齐回到后厨时只剩半个包子在凳子上。
肖齐叫了一声小小胖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后着急起来，刚想出门找找，下一秒就收到了江清池发来的消息。
自昨天通过好友验证后，两人都没有说过话，看着熟悉的青色小狗头像出现在对话框的另一头，肖齐有一瞬间的怔愣。
Q：［小小胖我带走了，别着急，待会儿还你。］
肖齐在对话框删删改改，回了个：［他包子没吃完，待会儿又哭。］
Q：［亲亲］
肖齐愣在原地，给他发了个：［？］
江清池在那头输入一会儿，对这个亲亲表情解释道：［小小胖按的。］
真假难辨，正当肖齐不知道该回什么时，抬头看见了江爷爷笑着朝他走来。
“江爷爷。”肖齐喊他。
江志德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好好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段时间。”肖齐乖乖回答。
“那怎么没见你来看看江爷爷。”江志德佯装生气。
肖齐不做狡辩，低着头有些愧疚道：“是我不懂事。”
“江爷爷还能真怪你啊？傻小孩儿，”江志德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怪就怪那臭小子…”
肖齐呆呆地抬头。
“虽然他什么也没和我说，但我猜啊，应该是他哪里让你伤心了，不然我们肖儿应该不会连大院都不回，”江志德语重心长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在意的东西，江爷爷也不是来劝你要跟他和好，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的就只有大家好好的就行了。”
“只是这小子虽然有时候性子欠得慌，但你应该最清楚，他对你是最不可能有真的坏心思。”
江志德说完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最后和他说：“肖老师有空来家里再教我写写字吗？这几年你不在，江爷爷的字都快退化成那小子一样的鬼画符了。”
*
小小胖被江清池抱回来时，眼眶果然红红的。
肖齐掐了掐小小胖的脸，刚要问江清池怎么欺负人的，抬头便看见江清池的眼眶好像也是红的。
“眼睛怎么红了？”肖齐把头转了回来，问小小胖，“是不是又哭了？”
“没有哭，这是眼睛尿尿了。”小小胖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
“……”肖齐抬头地看了一眼江清池，开口道：“你教的？”
江清池偏开头移开视线，没否认。
肖齐捏着他的下巴把脸转回来，对着小小胖说：“这个哥哥也是眼睛尿尿了吗？”
江清池感受着自己下巴的触感，心跳突然快了一拍，但肖齐又在下一秒收回手。
小小胖点点头，用小手摸了摸江清池的脸，和肖齐说：“哥哥尿了好…唔！”
江清池捂住了他的嘴。
肖齐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江清池。
江清池不太情愿地把手移开。
“那亲亲表情呢？”肖齐低着头问小小胖，“是你发的吗？”
“什…唔！”
江清池又伸手捂住了小小胖的嘴。
肖齐看他。
江清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乖乖承认：“亲亲是我借着小小胖的名义发的。”
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肖齐反应了几秒，被电话铃声拉回神。
已经快要下午四点，距离他和何远章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对方时间观念强，一般会提前问问情况。
江清池看着他手机屏幕上闪着的备注，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肖齐去一旁接起电话，很轻地叫了一声：“远哥。”
何远章嗯了一声，问他：“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肖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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