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能做的,就是重新调查当年冤案,将背叛之人找出,还林家一个公道。”
华衡听罢,沉默良久:“事情过去太久,当年皇上也只是个孩童,微臣在此多谢皇上。”
李承铣攥紧的手微微松开:“朕要感谢华将军,肯给朕这个机会。”
“此外,朕原先不知道林楠绩和华将军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眼下的身份确实不妥,等朕回京以后,就为林楠绩另外安排一个差事。”
华衡下意识觉得李承铣夹带私货,不禁道:“多谢皇上厚爱,不过林楠绩自小离家,微臣斗胆恳请皇上让他留在黔州安稳地过一辈子。”
华将军太过护犊子,大有让李承铣一辈子见不到林楠绩的架势,李承铣拈了拈指腹:“华将军有所不知,楠绩已经习惯京城的水土,到了黔州以后,时常觉得此地潮湿炎热,水土不服,身上还被蚊虫叮咬起了许多红点。不如朕在京城为华将军安排住所,你们在京城也能团聚。”
华衡渐渐瞪大眼睛。
连身上被蚊虫叮咬的红点都知道。
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定是狗皇帝太过狡诈,才哄得外甥上当。
华衡深吸气,争辩道:“不知皇上想为楠绩安排什么差事?”
御前太监再近一步,不还是太监吗?
至于假太监的事情,林楠绩不说,华衡也不想告诉李承铣。
他倒要看看,狗皇帝能做到什么份上。
李承铣却早已经想好了:“朕觉得,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位置空缺,正合适。”
这回轮到华衡结巴了:“左佥都御史,那……那可是正五品官,按例必须要通过科考才能取得朝廷正式官职,楠绩他如何能做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李承铣微微一笑:“朕自有办法,华将军拭目以待吧。”
华衡眉毛都纠结到了一处。
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干得多是告状的差事,华衡不想外甥被人记恨。
但不用十年苦读就能当官。
确实很诱人啊。
华衡纠结半天,憋出一句:“此事还得看楠绩愿不愿意。”
李承铣颔首点头:“这是自然。”
林楠绩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廖指挥送来的饭菜十分美味,不禁大快朵颐。李承铣和华衡同时走进来的时候,林楠绩嘴上还沾着食物残渣。
林楠绩连忙招呼:“皇上,舅舅,可有用餐,不如一起吃,这酒楼大厨手艺绝佳,一点都不输给京城的酒楼。”
李承铣看着已经吃了小半的菜毫不在意,坐下边拿起筷子。
华衡不甘落后,抬起筷子给林楠绩夹了一块红烧肘子:“楠绩,你太瘦了,好吃多吃些,这些日子舅舅带你吃遍黔州城。”
林楠绩感激地笑道:“多谢舅舅!”
【还是舅舅好啊!】
李承铣见状,夹了一块鱼肉,剥好刺放入林楠绩碗中:“朕还记得你爱吃鱼。”
林楠绩立即照单全收。
华衡斜了李承铣一眼,看着林楠绩瘦削的身板:“宫中当差,不分寒暑,最是辛苦。看你如此弱不禁风,从明天开始就跟着舅舅一起习武。”
一句话点了两个人,李承铣自知理亏。
林楠绩手中的肘子差点掉下去:“舅……舅舅平日公务繁忙,此事还是不麻烦舅舅费心了。”
【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锻炼啊!】
林楠绩下意识看向李承铣,投去求助的目光。
舅舅目光顿时炯炯有神,在他眼皮子底下,还看狗皇帝,真怕便宜外甥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李承铣心虚地避开林楠绩的目光,轻咳一声:“朕也觉得舅舅说得对,强身健体,大有益处。你若觉得辛苦,我陪你一起。”
林楠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狗皇帝!】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各怀鬼胎,吃完以后,华衡擦了擦嘴,目光冷厉:“莲华教那帮人,是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李承铣和华衡对视一眼:“还有黔州这帮鱼肉百姓的贪官,和莲华教暗中勾结的党羽,也趁机连根拔起,整顿黔州。”
林楠绩差点呛住。
【你们二位什么时候统一战线了?】
第八十二章
莲华教教主听说林楠绩被华衡带走,负责看守的人还被捆着送回来,顿时暴跳如雷。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底下的人惊恐地埋着头,不敢说话。
莲华教教主道:“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莲华教教主乘着马车,到了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披着斗篷,下了马车,快步走进破旧的院门中。
刚推门进去,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熏得他眯了眯眼,目光看向房门紧闭的屋子,眼中闪过凝重的神色。
院内杂草丛生,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脚步有些慌张,冷不丁踩到一个滑腻的东西,差点被绊倒。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拇指粗细的蛇,身上布满花纹,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他心魂不宁地走到门前,抬手叩了叩:“主上?是我。”
里面没有声息,教主等的心神不宁。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才传来嘶哑的声音:“进来……”
教主每次听到这声音,心里都发毛,不过他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的药味,比院子里还要浓上许多,房间当中放着一个硕大的药桶,药桶里坐着一个人,□□着上身,面容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头发却已经灰白。更为可怖的是,他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从左额直接贯穿到右下颌角,整张脸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教主恭恭敬敬道:“主上,属下办事不力,让那林楠绩被华衡带走了,还请主上责罚。”
药桶中的人闭着眼睛,睁也未睁,嘴唇微动,喉咙仿佛被灼烧过一样,发出喑哑可怖的声音:“你确实办事不利,此事本已水到渠成,你却连连失守。那林家遗孤既然知道当年的血海深仇,就没有什么动作?”
教主低眉顺眼道:“他被带走以后,华衡反而对军中事务严加管理,咱们的人,都无处可施拳脚。”
药桶中的人没有说话,问起其他事情:“你教中如何?”
提起这个,教主就感到牙疼,浑身气息都不顺畅:“主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那林楠绩捣乱混上圣主之位不说,还把冯继邺也搞下了台,现在教内教外,他的名声都快大过我了!”
一提起林楠绩这些事,他就恨得牙痒痒。
冯继邺没了,他每月进账的钱财都少了一大半,不弄死林楠绩,难解他心头之愤!
“蠢货!”
药桶中的人陡然睁开双眼,冷涔涔地盯着教主。
“你这些年当教主的日子过得太享受了,被一个毛头小子刷得团团转,也有脸来求我做主?”
教主急了:“那林楠绩来头不小,绝不是御前太监这么简单,背后定还有人,属下已经尽力了,主上您不能坐视……”
教主话还没有说话,喉咙血管就被银针刺穿,整个人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掌死死掐住了脖子,从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死不瞑目地看着药桶中的人:“主上……我不想死……”
教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药桶中的人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又闭上了眼睛,姿势一动不动,神态分毫未受影响。
里间走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面容艳丽,她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主上不应该杀他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药桶里的人慢条斯理地擦洗着上身:“就算我不杀他,也有人要杀他,华衡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林楠绩和那几个京城来的人交情匪浅,个个来头不小,你去查探查探。”
女子微怔,立即领命:“是!”
***
华衡带人感到莲华教老巢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边缘教众,大多都是当地的穷苦百姓,一无所知。甚至看到林楠绩的时候,还齐齐跪下:“参见圣主!”
看见这么多军队的人,瞬间慌了神:“圣主,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华衡诧异地看向林楠绩。
林楠绩讪讪笑笑:“一不小心,当上了圣主。”
华衡叹为观止:“在宫中能当上御前太监,在民间能当上教派圣主,不愧是我外甥!”
林楠绩脸色微红:“舅舅言重了。”
【舅舅滤镜开得也太大了。】
林楠绩只好对百姓们说:“你们赶快起来,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可知教主现在何处?”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最后有个级别高一点的教众道:“昨日出去就未归。”
林楠绩和华衡对视一眼。
“难道跑了?”
华衡皱眉:“许是看煽动无望,猜到我们会来抓人,提前跑了。”
“报!——”
就在此时,华衡的属下前来报信:“回将军,有人在郊外荒野发现一具尸体,属下前去查看,像是莲华教教主。”
林楠绩和华衡脸色齐齐一变,华衡当机立断:“带路!”
林楠绩和华衡到达时,苍蝇已经飞了漫天。林楠绩只看了一眼尸体,就忍不住偏头呕吐。
那尸体上有多处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全身衣物被撕裂,皮肉绽开,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出大腿骨裸露的痕迹。再加上现在是夏日,黔州本就炎热,气候更是湿润,昨天刚消失,现在已经能闻见腐肉的气味。
莲华教教主的尸体被抛尸在荒郊野外,这里方圆十里没有村落,若不是打猎的猎户经过报了官,他们未必能发现尸体。
林楠绩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脸色苍白地走过来:“这也死得太惨了,恐怕是杀人灭口,看来这莲华教后面果然还有人。”
华衡脸色不大好看:“将人带回去验尸。”
周围都是野草,和凌乱的野兽脚印,找寻不到拖行痕迹,想要找到莲华教主是在何处被杀死,恐怕有些困难。
林楠绩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四周都是荒山:“想必那人还在黔州,这里地处黔州西南,荒无人烟,又有猛兽出没,不是寻常人敢来的地方。”
华衡和林楠绩想的一样。
林楠绩又捂着口鼻,靠近教主的尸体。
没想到刚刚见过的人,现在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林楠绩忍住呕吐的欲望,揭开他脸上的面具,教主长相平平无奇,并不是容易被记住的长相,然而吸引林楠绩的是他额头上的刺青。
这刺青纹样又像火焰,又像花朵,图案刺得十分工整,几乎覆盖了整个前额。怪不得他整天带着面具,原来是为了遮盖刺青。
华衡也立即注意到了,眉头微皱:“这似乎是诏国人会用的图腾,难道他是诏国人?”
林楠绩仍旧围着教主打转,在他身上到处观察,最后目光停留在鞋底。鞋底脏污,沾染了不少草屑,林楠绩拈下一块草屑:“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
华衡倒是认出来:“这种草叫伞南星,通常在蛇出没的地方生长。”
华衡叫来属下:“立即带人去查。”
“是!”
紧接着,华衡又派人查处了莲华洞中打造兵器的所在,但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器具,兵器却不翼而飞。
等回到华府,已经是黄昏时刻。
一回到院子,两人就看见李承铣正在院子里头赏花。
华衡嘴角轻抽,安排在大院子还不满意,天天往他这里跑,打算盘的声音他都听见了。
林楠绩边走边在心里道:【刚才的尸体好恐怖,还是有点想吐,要是能吃点清凉爽口的东西就好了。】
李承铣耳尖一动,转过身来:“将军回来了。”
华衡先行了一礼,道:“天气炎热,蚊虫又多,皇上怎么在此处?”
李承铣:“朕看华将军院子里的木芙蓉开得极好,过来观赏。”
华衡看着李承铣面前那株蔫哒哒的木芙蓉,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林楠绩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李承铣,不禁道:“天色已经黑了,皇上还是进屋吧。”
李承铣瞬间露出微笑:“好。”
华衡板着脸进了屋子,便宜外甥对狗皇帝警惕性太低,他得好好守着,不能让狗皇帝有可乘之机。
正是晚膳时间,华衡着人端上膳食,林楠绩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脸色有些发白:“皇上,舅舅,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去休息。”
林楠绩摸了摸胃部,总想起那具几乎被野兽啃食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李承铣目露心疼:“去休息吧,稍后我让人把饭菜送到你房里去。”等林楠绩回房后,又唤来华府的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管家领命而去。
华衡顿感不对劲。
为什么感觉李承铣才是府上的主人?
华衡语调僵硬:“这些琐事,微臣吩咐下人去做便可。”
李承铣丝毫不在意,反而道:“舅舅今日劳累,先用饭菜吧。”
华衡刚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皇上还是不要如此称呼为好,微臣担不起这两个字。”
李承铣也放下筷子:“前几日,我已着人快马加鞭送一封圣旨回京。朕原先后宫中的妃子本也无意呆在宫里,朕也未动过她们,朕便送一封圣旨,封她们为县主,放她们自由。以后有封号在身,可保她们一世无虞。”
“等到回京以后,朕会为林家洗刷冤屈,带着凤印亲自到华府求娶。”
华衡先是被李承铣的话语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不同意:“皇上这么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让林家和华家再背上惑主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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