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是因为怕被人骚扰躲起来,可是后来我找到红姐,红姐说你不想见我。她说我们已经分手,不应该再有联系,这些话是你让红姐说的。”
话说到这,时予一下子想起来了。
当年的事全想起来了。
当时的痛苦,纠结,难堪,逼着自己斩断一切的狠心与决绝。
全都想起来了。
时予沉默地后退一步,嗯了一声。
“是我让红姐说的。”
姜沉星看着他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为什么?”
夜色渐晚,河面上的微风渐渐变凉。
这声追根究底的为什么硬生生挖出他年少时期的丑陋与自尊,让他躲无可躲。
然而他已不是当年的他,自尊这种东西早就在为钱奔波的时候消失殆尽。
既然姜沉星这么想知道,说就说吧。
“因为我们不一样。”时予说。
“什么?”姜沉星没听懂。
时予从口袋掏出烟点上,漆黑的夜晚多了一个红点。
“我家破产了,我不就跟你不一样了么。”
姜沉星皱眉挥了挥手,挥去飘来的一抹白烟。
“就因为这个?”
不可置信中藏着的轻蔑刺痛时予的心,他自嘲地笑了声。
“就因为这个。”
姜沉星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理解。”
时予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当时的你对我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就算我们在一起,你的优秀,你这个人,都不是我能抓住的。”
“成为顶级钢琴家确实是我的梦想没错,但也包含一点私心。”
“大概还是因为年轻吧,觉得只有有成就的人才配说话。那时候的我一心想成为大人物,因为配得上姜沉星的一定是大人物。”
“你……”姜沉星惊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失望了?”时予笑了笑,“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出国后我赢得比赛越多,内心就越膨胀。那时候我们不是时常吵架么,一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可能分手,吵就吵了。二是觉得你不认同我是因为我的成就还不够大,等我拿下那场比赛,凯旋归来,就能证明我说的是对的。”
“我想赢下比赛回去找你复合,只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连比赛都没能参加。”
姜沉星顿时震惊到混乱,用手捂着唇,眉头紧皱,盯着昏暗的地面一动不动。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你,也不去找你,这就是原因。”
时予苦笑:“沉星,那个时候的你对我来说,跟对于别人对你的印象是一样的啊。”
“星星没有那么好摘。”
姜沉星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时予又道:“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只是我。如果我没有固执要追求名利,而是待在你身边,待在国内,我们不会分手。如果回国后我没有因为那点不值钱的自尊躲着你,而是去找你道歉,我们也不会是现在的结局。我们分开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现实,只是我自尊太强罢了。”
“你没有错,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推开你之后躲着你,逃避你,不肯面对现实。如果不是因为小柔被迫参加这场恋综,我这辈子都会躲着你。”
“现在你明白了么?”
姜沉星微微昂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精致的星眸眨了又眨,在月光下蒙起一团薄雾。
他看着时予平静而淡漠的脸,想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姜沉星看似狼狈,但时予很清楚他是气疯了。
姜沉星一家都是极其有教养的人,不会轻易动怒,动怒也会忍着。
而姜沉星忍到最后,也只是一边大笑一边伸手指他,然后转身离去。
时予平静地看着姜沉星离开,直至那道急促的身影消失,才缓慢地往反方向走。
河面上的海波逐渐恢复成一面镜子,彩色的霓虹夜景映照在镜中。
镜中人来来往往,目不暇接,然而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时予在群里发了条回医院的信息,在路边随便买了点吃的,回到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病床上的时柔睡着了,沐飞沉坐在一旁刷手机。
用装着烧烤的袋子碰了碰沐飞沉的脸,闻着香味的沐飞沉瞬间两眼发光。
沐飞沉抢过袋子打开,发现里面装的是路边的烧烤,哎了一声不满道。
“你不是请他们吃好吃的么,怎么给我带回来的是路边摊?”
时予没搭理,竖起拇指指了指门口。
“出去吃。”
沐飞沉明白他是不想在屋里留下味道,哦了一声拎着烧烤到屋外的椅子坐着吃。
病房里开了空调,时予摸了摸时柔的手,有些凉。
关了空调,又关了灯,房间瞬间暗下来,酸涩的眼睛总算舒服了些。
房门没关,走廊的灯光照进来,时予就着微弱的灯光坐在床头,替时柔拉了拉被子。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他很享受晚上的安静,不用伪装,不用思考,可以安心的休息。
被子上的手微微一动,时柔轻轻将手放在时予手背上。
“哥,你怎么哭了?”
时予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的脸。
这才发现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一片。
“这几天没休息好,眼睛不舒服。”时予起身,“我去洗把脸,你继续睡。”
时柔没说话,盯着时予离去的背影。
屋外的灯光照亮时予平静的脸,外头沐飞沉问他去哪,他神色如常地回答,看不出破绽。
黑暗中,时柔攥了攥拳头。
两天后。
昨晚是时予守夜,等他睡醒一觉再到医院已是下午。
病房里闹哄哄的,除去时予,七个嘉宾加上孟导、红姐、沐飞沉总共十个人。
一群人一来就把房间占满。
时予到来时,余岭正在给时柔化妆。
病床旁有个放满化妆品的行李箱,时予见过那个行李箱,那是余岭动真格才会用的大家伙。
时柔看上去很紧张,闭眼时睫毛一颤一颤的,嘴角紧紧抿着。
姜沉星在旁边给余岭帮忙,只可惜他连眼线和眉笔都分不清,被余岭各种嫌弃,最后还是霍思淼代替上阵。
“眼线和眉笔要怎么区分?”姜沉星问旁边的傅怀橙。
可惜傅怀橙也是个门外汉,拿起笔翻看上面的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上面好像有写。”
“噢,是有字。”姜沉星一支笔一支笔拿起来看。
“哎!看过了记得放回原位。”余岭回头喊了一声又继续给时柔化妆去了,“别给我弄乱了。”
时予走进来:“这是在干什么?”
见时予来了,温止一边把保温盒里的美食放在桌子上,一边解释道。
“余岭说回心动小屋前要给小柔拍照纪念,所以给她化个妆。”
“拍照纪念?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时予说。
“你这话说的。”余岭气哄哄道,“我就是想给她化妆拍照怎么了,以后还能见面就不能纪念了吗?”
时予囧了:“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思淼笑着解释道:“小柔说没化过妆,余岭就把化妆箱带来让小柔试试。”
时柔马上道:“哥!我想拜师,我想跟岭哥学化妆。”
连岭哥都叫上了,看来这小丫头是真喜欢余岭。
“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时予说。
“是啊,不养好身体连床都下不来,怎么学。”余岭柔声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完温哥给你做的好吃的,保证我们录完节目后你能长得肥肥胖胖。”
时柔默了会儿,小声道。
“那等我养好身体,我能跟你学化妆吗?”
余岭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
“你真的想学?”
时柔点点头:“真的想学。”
余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
“好,等你身体好了我就教你。”
闻言,时柔莞尔一笑,嗯一声点头。
“谢谢岭哥,岭哥最帅,比我哥还帅。”
余岭愣了一下,笑道。
“好家伙,你是知道我爱听什么。”
时予看懵圈了,戳了戳傅怀橙,小声问道。
“余岭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虽说已经知道余岭不是个高冷的人,但这幅温声细语哄女孩的模样跟平时的反差也太大了。
再怎么说,余岭曾经也是长发冰山美人。
傅怀橙笑了笑:“余岭也有妹妹,而且他有三个妹妹,都是他从小照顾的。”
时予噎住了。
我去,专业对口啊,看来以后得多跟他讨教讨教。
“啊!席淮你这家伙!”余岭指着桌子那头大叫,“那是做给小柔吃的!”
偷吃被抓了个现行的席淮不仅不心虚,还又塞了一口。
“没事没事,温哥做了很多,够吃的。”
“刚在酒店就叫你早点起来吃饭,现在偷吃好意思么你。”余岭道。
温止笑了笑:“有没有觉得余岭像个老妈子。”
席淮说:“哪里是像,他就是。”
音落,屋里哄堂大笑。
时予没吃东西就来了,挤进去也想吃点。
往里挤时不知撞到了谁,真想道歉,就见那人迅速往后退,不给他道歉的机会。
他扭头看,一抹红发钻进人群,陆尚行躲在人群背后一言不发。
时予:?
温止不愧是温止,小柔术后只能吃清淡的,他也能做到又淡又好吃,菜式还多。
席淮夹了一块白萝卜放他嘴里,白萝卜被汁水浸泡,又香又甜。
他就端过去给时柔吃。
姜沉星在病床旁看余岭的化妆箱,见他过来,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反方向走。
时予顿时身体一僵。
一间房,一群人。
谁与谁发生了什么,谁与谁藏着什么,隐匿在喧闹之下。
一群人闹完,孟导终于开始说正事。
“刚刚我去了一趟董医生那,董医生说小柔恢复的不错,已经不用担心了。但还是得住院,为保安全最好住三个月。”
“时予啊,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离开你妹妹不好,但我们节目组几十号人都在等你们回来录节目。虽然已经发通告停更一周,但我们也不能拖太久,热度降下来这档节目就凉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孟成周刚开口的时候,时予就隐隐约约猜测到他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时柔病发太突然太严重,按照合同,他们不能离开心动小屋,更别说停录。
对于一个嘉宾而言,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明白。”时予说,“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下午开录。”孟导说,“明天早上你们都收拾收拾,搬回去,开录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
说完,又补充道。
“你放心,红姐会留下来跟你朋友一起照看你妹妹,有事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时予并不想麻烦节目组太多,但听到是红姐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离开心动小屋已经一周多,他们虽然只是在外面暂住但也有不少东西。
孟导说完一行人就回去收拾了。
时予一直留到晚上九点才回去,具体来说是被几个红方拖回去的,拖回去收拾东西。
他离开不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病房,关上房门。
时柔听见关门声,抬头一看,席淮提着一袋葡萄走过来。
席淮歪歪斜斜着站在床边,抬了抬手里的袋子。
“吃吗?”
“吃。”时柔说。
席淮就去卫生间洗干净葡萄,到时柔床头坐着。
“吃吧,我尝过了,很甜。”
时柔接过葡萄:“谢谢淮哥。”
私下交流的两人完全不像白天那样生疏,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席淮扯下一颗葡萄塞到嘴里。
“我以为你会告诉你哥我两认识。”
“不是你不让我说么。”时柔撕开葡萄皮,撕的有点慢,“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席淮笑了声,又扯了一颗替她撕开半边葡萄皮,递给她。
“真乖,来,奖励你有好好保守我们的秘密。”
明明是在夸赞,但席淮的语气是让天底下所有孩子都讨厌的大人语气。
时柔不爽地接过葡萄,一把塞进嘴里。
“别总把我当小孩,我只是生病,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那你更要多吃点养好身体,别让你哥担心。”席淮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哥急的要把心脏挖出来给你。”
这事时柔本是不知道的,是她闭眼休息时听到沐飞沉和红姐小声聊起这件事,顿时鼻子酸了。
时柔声音弱下来:“听说那天是你拦着我哥。”
“是啊,你哥都把我咬出血了。”
席淮扯开一边领口,露出肩上那道还未痊愈的疤痕。
“喏,你看。”
时柔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抿着唇道。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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