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蒋辽和廉长林带着装满马车的谢礼去余宅,看到礼物钟立辰算是知道廉长林昨日在宅子待不住的原因了。
他自我打趣道:“身为大夫,竟连自己的病人恢复了都不知道,真是失职。”
廉长林搬下礼物,闻言回道:“昨日有急事赶回去,实在来不及告知,钟大夫见谅。”
所谓的急事他不说钟立辰也猜到七七八八,笑道:“无妨。”
“多谢钟大夫费心替我治病,一直以来在府上也多有打扰,”廉长林正色道,“这些小礼不成敬意,希望你们收下。”
咳出声第二天他来余宅,钟立辰让他尝试说话,那时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正常发出声音。
或许是看出他的心思,钟立辰让人腾出西院给他,还让人别去打扰,他才能在院里无所顾忌一遍遍练习直到叫出蒋辽的名字。
这些种种廉长林都很感激。
“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钟立辰笑道,“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这些东西我收下就是。”
他让下人过来搬东西。
“要我说啊,你要是真感谢我们,送再多东西都不如亲自下厨露几手来的实在。”余枫掺和道,“最好呢是做些店里没上新的菜,这个诚意不用多说我和钟大夫肯定能感受到。”
“你府上那些厨子,手艺都不比外面酒楼的厨子差,我们就不自讨没趣过去耽误人做事了。”蒋辽笑道,“钟大夫和余老板只要去到长盛斋,我们随时可以给两位上新菜。”
在外面露手艺容易遭人学了去,余枫清楚他就算真这样要求,蒋辽和廉长林肯定都会同意。
不过既然已经看出他只是开个玩笑,不是真要他们在余宅下厨,蒋辽却连口头便宜都不让他占一下,余枫顿时可就不乐意了。
“我说蒋辽,我问的是你弟弟,他嗓子都治好了就不用你替他回答了吧,人都没发话你就给人定主意,你弟弟要是同意呢。”
这话出来,钟立辰不用看就知道,廉长林肯定是向着蒋辽,然后就听到他诚意邀请他们:“余老板,长盛斋随时都欢迎你和钟大夫。”
别看廉长林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跟蒋辽一样滴水不漏,多想不开才会跟他们讨便宜。
钟立辰道:“人是一家人,你非要凑上去,最后便宜没占到反倒不落好,你说你图什么。”
“你还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跟我站一边还说风凉话,”余枫故作受伤,突然惊讶道,“你不会打算撇下我另谋出路吧?”
“我倒是忘了还能这样,承蒙余公子提醒。”钟立辰作揖感谢,气得余枫直骂他没良心。
听他们调侃了一阵,廉长林问起昨天送来的人。
那两人正在余宅修养,他们不放心家里只想尽早回去,等伤势好一点就出发。
刚才过来时余枫和钟立辰在庭院论事,一坐一站表情都有些严肃,现在看来多半和昨天救的人有关。
可能其中有顾忌,余枫并没细说,廉长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问起。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余枫道,“他们是外县的镖师,运镖途经郊外遭盗贼劫镖,一路被追杀到大延镇才成功甩掉他们。”
劫镖通常只为财,一路紧追不舍要下死手,蒋辽问:“是仇家寻仇?”
“开始我们也这么以为,让人去查发现并非如此,查到的情况和两个镖师所说一致,他们镖局一直按规矩做事,在道上并没有仇家。”
余枫转口又道:“但也不排除是同行做的手脚,听说最近镖局的生意都不景气。”
他神色并不如语气那般轻松。
不仅是镖局被灭这一桩事,外面大大小小的祸乱接连兴起,怕是要变天了……
蒋辽能看出他隐瞒了些或许不该他们知道的事,不过外面就算真有变故,怎么都轮不到他一介平民来操心。
廉长林说话恢复如常后,光他一个就够蒋辽应付的了,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关注旁的事。
“蒋辽。”
“嗯?”蒋辽最近在研究几款果酱,刚炒好倒出来冷却,应声回道。
“蒋辽。”
蒋辽瞅眼看站在旁边的人,回头放下炊具:“……嗯。”
“蒋辽。”
“喊上瘾了你。”
廉长林进厨房后一直非常安分地等蒋辽都炒完果酱才开口,突然被凶,他看着蒋辽不说话了。
一脸的表达欲硬是倔着脸不问就不说。
他嗓子恢复后有事没事就喜欢叫自己一下,久而久之蒋辽是真不想再惯着。
不过这次他也没坚持多久,停下了手头的活:“说吧,怎么了?”
廉长林神色回霁,倨傲着脸矜持了下,问他:“真的是几千年以后过来的?”
灵魂互换这种事任谁听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廉长林当时确实接受的太快,没有一点普通人该有的惶恐害怕。
“是几千年后来的。”
当时廉长林孑然一身并没什么好怕的,现在看,明明也不怀疑还非要来问一句,蒋辽以为他是对后世好奇,却没想到。
“这么说,我是你……”廉长林煞有其事思考完抬眸看他,神色认真吐出两字,“祖宗?”
蒋辽:“……你是很久没被人打了,皮痒是吧。”
廉长林定睛凝视他,非常笃定地道:“你不会打我。”
两人对练时蒋辽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过,廉长林挨他打的次数根本数不清,有时候练狠了廉长林没办法拆招还会独自坐在后院生闷气。
果酱里加了蜂蜜,廉长林回身拿扁勺拌匀,蒋辽正想问他哪来的脸说这话,听到他后面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声音太小声蒋辽没听清楚:“什么?”
廉长林停下扁勺,转头对他道:“你舍不得打我。”
语气平静陈述事实,有恃无恐引以为傲,相当的欠打。
蒋辽转头东瞧西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他拉开桌子抽屉,廉长林先一步拿走里面的擀面杖,往外丢的远远的。
“不是说我不会打你,”蒋辽道,“那你藏什么藏,拿过来。”
廉长林开始装傻低头弄果酱,表情愉悦压不住嘴角,看似帮忙其实就是纯捣乱,果酱都被他弄的简直没眼看。
蒋辽:“……”
以前生活所迫性子被压抑久了,现在是触底反弹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这么欠。
站在旁边看他祸害完手里的果酱又去祸害下一碗,蒋辽怕真忍不住去拿擀面杖,把廉长林赶到了一边,自己按比例添作料。
最后捣鼓完,他拿勺子捣了半勺尝味道。
这次的果酱成色比前面做的都好,廉长林好奇味道想尝尝看,谨慎的先问道:“怎么样?”
前面做出的果酱味道都又酸又涩,廉长林不喜欢苦味,一吃起来眉头能夹死蚊子。现在的果酱清甜可口他肯定会喜欢,蒋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没做好,也是苦的。”
对视间,廉长林眼睫略微上掀,显然没被糊弄过去。
勺子上的果酱没吃完,他伸手抓住蒋辽手腕,施力按着不让他抽手,同时倾身凑过去。
果酱还带着余温,等冷却后味道会更佳,廉长林却觉得现在的味道最好,就着蒋辽的手把果酱吃完。
垂下的眼睫又密又长,遮挡住墨黑的眸子,张嘴时能看到里面一点淡红色的舌尖,蒋辽晃了晃神,果酱已经被廉长林吃完,勺子上干干净净。
“……”
“……懒死你算了。”他把勺子硬塞给廉长林,转身拿来新勺子尝剩下的果酱。
第125章 苗头
私塾明天休假,蒋辽和廉长林都在作坊没时间过去,李二泉下工后去接人回村。
作坊最近新加了批人手,又做了部分调整,等两人把事情安排完已经快到傍晚。
李婶白天就交代他们上家里吃晚饭,趁着几个小的回来热闹热闹。
两人到家放完东西,刚走出院门,前面就冲他们喊起话。
“林子!我回来啦!我阿奶喊你和辽叔过去吃饭!”
壮子急哄哄跑到廉长林跟前,没刹住脚一头栽他身上:“现在山上的果子肯定熟了,林子咱明天去山上摘果子吧!”
去年廉长林没带他进山,今年一直念着,石块被他说馋了心早跟着长到山上去:“我也要去!”
壮子好动跟个皮猴一样,整天和他待着石块都要被带偏了,廉长林笑道:“好,明天带你们去。”
得到应允壮子高兴,终于记起家里厨房喷香的饭菜,蹦在前面开路,蹦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瞪眼看廉长林,然后扭头喊着话往家里跑。
“阿奶!阿娘!啊啊啊——”
石块在原地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蹦着喊话跟壮子跑了。
他向来安静听话,现在跳脱的妥妥半个壮子,蒋辽望着他们跑开的背影啧了句:“好的一点没学到。”
“这样不好吗?”廉长林问。
蒋辽转头,廉长林眼里盈浅笑,墨黑的双眸明亮清贵,眼尾弯起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等了片刻没得到回答,廉长林脚步转外倾身凑近:“不好吗?”
放大的五官清俊逼人,逼得蒋辽脊背后倾,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及时稳住身形,转开视线目视前方:“……挺好。”
“这傻小子又干啥了,喊啥呢?”周梅挺着孕肚在院里收竹荪,老远就听到外头的喊声。
“二婶子!林子说话了!”壮子进门要拉她出去看,见他阿奶从屋里出来,转道跑过去扯起嗓门蹦跶,“阿奶!林子说话了!他刚才跟我说话了!”
“听到咯听到咯,大老远全是你喊话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怎么着你了。”嗓门都赶上大喇叭了,李婶耳朵遭罪把他扒拉开,从晒垫上抓了一把菜梗回厨房。
那天知道廉长林治好嗓子,李婶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现在眼眶又有些发酸,林小子这些年,真是不容易啊……
石块急哄哄跑进来,眼看又要跟激动劲儿上头的壮子蹦出去,周梅喊停他,壮子叫不住已经蹿出去了。
蒋辽拎着壮子进到李家,石头从厨房出来冲他们道:“辽叔,林子哥。”
“嗯。”两人应声。
他端着菜从旁边走过,突然意识到不对回头看他们,看着看着,头一次瞪大了眼睛。
李二泉提茶壶从后面走来,路过时瞅了他一眼:“比壮子好多了,起码没疯喊起来。”
“二叔你说啥呢!”壮子挨着廉长林没个站相,一听就不服气跳起来反驳,“我那是高兴!阿奶说高兴就是这样!”
“是是是,你说啥就是啥……”李二泉敷衍回他。
以前廉长林在镇上卖竹编,说不了话生意很难做,但每次石头和石块过去他都会给他们留吃的,石头替他高兴,傻笑着差点把菜端回厨房。
吃完饭李叔乐呵呵拿上烟斗出门遛弯,蒋辽和廉长林晚饭后偶尔会去村里走走,更多是在院里和大家闲聊,现在多了道差事,替几个小的检查功课。
石头在厨房帮忙收拾,石块念着和壮子出去玩,一马当先非常流畅地背起书。
不知道是不是受廉长林影响,石块读书兴趣很浓,学业从没落下过,并且相当自觉,没完成私塾布置的课业,任壮子怎么游说都不会出门,照这读书的用功劲儿,没准以后真能给他们考个功名回来。
壮子本来就不太上心学业,回来后更是只顾着贪玩,《三字经》没背几句就卡壳了。
“玉,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不知……”
壮子小心瞅眼看前面,廉长林站在几步前不为所动看着他,他越急越想不起来,低头绞尽脑汁最后也知不出个所以来。
石块在旁边干着急,没忍住挠挠嘴巴小声给他提示。
胆子小第一次做这种事,声音嗡的跟蚊子似的,壮子就站他边儿上听了两遍都没听清。
他的小动作瞒不过人,本意是为了壮子,廉长林还是直言道:“石块,他自己不长记性,你现在帮了他,以后能一直帮他吗?”
石块张嘴愣住,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你不可能每次都给他提示,长此以往他习惯了,以后只会更不上心读书,你这样不是帮他,是在害他。”
廉长林少见的语气严肃,石块眼睛红红的,头埋的更低了。
石块在私塾都没挨过训,先生都是可劲儿夸他,看不得他被自己连累,壮子提他开脱:“林子,是我让石块帮我……”
“我都还没说你,你就着急送上门了,”廉长林扭头训起他,“同样在私塾读书,同样是先生教的,怎么石块背的出来就你背不出来,你有没有好好听讲。”
被说的没面子壮子有点不服,他有好好读书可就是记不住,一看廉长林的表情,到底不敢造次怂下脑袋乖乖挨训。
“想出去玩可以,把学业完成你想怎么玩都行,大字不识几个到家只惦记着玩,还去什么私塾。”
私塾老先生经常抽他们背书,背不出来还会特别关照,资质再低的人多学几遍总能学会,壮子机灵的很,用心的话不会啃不下书,从小看着他长大,读书这么随意,廉长林不能由着他胡来。
薛婷收拾完屋里出来看到这,把要凑过去的二丫抱回来。
她不识字教不了壮子,让林子监督总没错,壮子太贪玩不严厉些根本管不住。
这不刚挨完训,立马能嬉皮笑脸跟你讨商量:“林子,书上教的太难了,我背不出来,我现在去拿书出来读十遍,不,读二十遍!明天你检查我保证能背出来!”
“嘻嘻,林子,我读完书能去玩不?二柱子他们都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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