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照看着沈缘不言不语的样子,心里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难受。
他猜不透这个少年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在意,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悲伤,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
如果不在意,又为什么要看着手术室,而不是在听到想要的结果后转身离开,难道还对俞修情怀有一丝的爱意吗?
感情的事情太复杂了。
祁云照觉得,这比他处心积虑密谋杀一个人更要复杂,更叫人不痛快。
“走吧……”
好半晌,沈缘终于在压抑中开口。
这让祁云照顿感意外,忍不住询问:“你,不想进去看看他?”
“不看了吧,他是心甘情愿救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我没什么好愧疚。”
沈缘淡然地摇了摇头,脸上除了平静和冷漠,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了。
“好。”
祁云照语气轻松,很高兴他能这么想,拉起他的手腕就要带他离开。
但沈缘却还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板,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怎么了吗?”
祁云照回头问道,看着少年一副失神的样子,他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悦。
沈缘不说话,垂了垂眸子,但还是掩盖不住眼底那片浓厚的阴霾。
下一秒,他挣脱开祁云照的手,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跑向了被护士推出来,准备移至重症病房的俞修情。
“沈缘!”
祁云照大喊一声,却没能拦得住沈缘离去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傻子跟在护士后面,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他站在原地,眉宇紧蹙,脸上带着几许烦躁之色,却也无可奈何。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看着那个方向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狠厉,如刀锋般锐利。
指甲嵌入到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疼痛传来,祁云照这才冷静了。
原来沈缘还在乎这那个男人……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曾体验过的滋味,那夹杂着酸涩、愤恨、嫉妒,失望的感觉蔓延在心里却无法宣之于口。
祁云照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痛,手缓缓抬起来,然后放在胸口上。
那颗冰凉坚硬、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心脏,仿佛正在为某件事情而痛着。
痛得让人无措、害怕。
这种被左右情绪的感觉,令他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那双原本幽暗的眼眸,在此时突然变得猩红如野兽般恐怖!
“啊——!!”
随着一声难以克制的怒吼,祁云照一拳重重砸向了旁边的墙壁,那坚固的水泥墙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所幸周围并没有人,整条抢救室的走廊静悄悄的,无人发觉他的狼狈。
祁云照额头无助地贴着墙壁,眼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我倾尽所有救你,你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伤害你的俞修情……”
说到最后,那沙哑的声音里竟无端生出了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怨恨。
他很清楚杀手是不应该动情的,一旦对某个人有了牵挂,会失去所有。
可是爱就爱了。
又管他有什么回报呢……
ICU病房。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惨白的墙壁、单调的床单,还有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仪器声,一切都显得如此寂静而冷清。
床上的男人依旧紧闭着双眼,插着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形瘦削,却依然挺拔修长。
沈缘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看着昨日还拼命救自己出去,如今却只能套着呼吸机续命的俞修情,一时间竟有些难受起来。
沈缘抿了抿唇,想要伸手去触碰俞修情的脸,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似乎是在纠结,却始终没有抬起来触碰那个男人。
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多余的。
沈缘的目光渐渐落到俞修情的胸膛上,只见那里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手臂处更是缠绕着许多厚厚的纱布。
他难以想象那些绷带之下,男人的手臂是如何的白骨森森,皮破肉烂。
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沈缘吓得后退了两步。
此刻遍体鳞伤的俞修情却让他生不出半点怜悯和心软,有的只是不想亏欠。
到底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没办法做到真的无动于衷,和坐视不管。
“你不走,难不成是想照顾他?”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沈缘心头一惊,连忙转身,便见祁云照红着眼眶,脸色阴沉地走过来。
“祁哥哥……我……”
沈缘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他窘迫地搅动着手指,不敢面对男人望眼欲穿的视线,轻喃道:“我没有对他心软,只是不想亏欠他什么……”
“有时候优柔寡断也不是好事。”
祁云照深吸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了下去,他伸出大掌轻轻放在少年肩上,目光深沉而复杂,低哑地说道:
“你要明白,人这辈子很长,有时候做出错误的决定,就等于是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些年他对你造成的伤害,永远不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还清。”
“我知道的,祁哥哥,我对他的恨一日都没有变过,我也不会原谅他!”
沈缘抬起小脑袋看着祁云照,咬紧牙关,眼底掠过一抹冷色,又说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他醒过来是不是真的变傻,如果这样的话更好,我就能永远摆脱他的纠缠了,也不用担惊受怕。”
少年的声音很轻,但话里话外都是对俞修情的仇恨,他的目光很清亮,像是一汪深潭,让人不敢小觑他的决心。
祁云照眸色渐渐凝重起来,随后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神色复杂。
为什么俞修情能轻易找到沈缘?
明明他租的那栋居民楼位置偏僻,生活环境破烂,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
俞修情又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见他一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俞修情,沈缘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角,问道:
“祁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是……不同意我在这里吗?”
“没事。”
祁云照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少年,扯了扯嘴角,语气略带嘲讽:
“堂堂俞家大少爷,在职场上呼风唤雨,现在却变成一个智障,我倒是挺好奇,他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傻法。”
闻言,沈缘目光忽而黯了黯,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呆呆傻傻的时候,被所有人嘲笑,欺负,辱骂,却不敢反抗。
这种滋味,他不想再经历了。
“谢谢你,祁哥哥。”
沈缘微微垂着脑袋,声音低低地道,语气里满是诚恳和感激。
“嗯?何故谢我?”
祁云照被他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有些不解,俊逸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沈缘抬起头看向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十分认真地开口:
“谢谢你救了我,重新给了我一次生命,让我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隐约闪烁着泪花,似乎又想起来自己悲惨的遭遇。
“祁哥哥,我什么也没有,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照顾你陪着你……”
沈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承诺。
见状,祁云照不由地感到心疼,抬起手指轻轻擦拭掉少年眼角的泪水:
“如果你真的想报恩,以身相许好了。”他笑着说,语气却透着几分认真。
听到这话,沈缘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小声道:
“祁哥哥,不可以的……我已经……不干净了,肚子里死过小宝贝,身体也脏了,恐怕我配不上祁哥哥了……”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一张俏丽白皙的脸蛋上挂满晶莹泪水,似乎是在对自己之前被玷污的身体感到恶心和耻辱。
看着少年伤心欲绝的样子,祁云照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意,这种怒意让他恨不得立刻将床上的畜牲男人碎尸万段!
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脸色阴沉如水,却还要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好了你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只是开玩笑的,也不会嫌弃你。”
“嗯……对不起……”
沈缘低着头,眼眶微红。
祁云照对他越好,越让他感到愧疚,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回报的苦涩。
“我先出去一下。”
祁云照匆匆转过身,浓密的睫毛恰好掩盖住了眼里的那份痛苦和破碎。
说完,他便疾步走出了病房。
偌大的房间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个小小的身影独自站在黑暗里。
沈缘看着被绷带缠成木乃伊的俞修情,泛红的双颊因为愤怒微微颤抖着。
“都是你毁了我!”
他眸中含泪,情绪失控地大喊着。
第152章 你还是心软了
床上的俞修情似有所感般,紧闭的左眼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渐渐湿润,接着,一滴清泪沿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泪水滴到雪白的枕套上,留下了一小滩清晰的痕迹,很快就被枕头吸走。
沈缘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他的脑海里已经被男人之前的各种强迫占满。
那些羞耻、屈辱、愤怒、痛苦、绝望的画面如同电影胶片般不停的闪过。
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
沈缘才从痛苦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心底升起无限恨意。
“为什么我会爱上你……”
他喃喃自语,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苦还是怎样,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就好像要将这些年所受到的伤害全部释放出来一般……
可俞修情却依然紧紧闭着眼睛,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也不会忏悔了。
时间像凝滞般,安静的可怕。
沈缘看着插在俞修情鼻孔里的那根呼吸管,便想到自己被折磨得命悬一线的时候,不知道插了多少次这根吸氧管。
一种本能的报复心理涌了上来。
他忽然觉得俞修情不配吸这氧气!
“你欠我的太多了,还不清了……”
沈缘失魂落魄地念叨着,下一秒便缓缓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拔掉了俞修情鼻子上维持生命的呼吸管,扔到一旁。
这个动作对于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俞修情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刺激。
没有呼吸管输氧的他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只能张嘴大口喘气,胸脯剧烈起伏,整张脸也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
“啊咳咳咳……!”
病房里响起急促而又痛苦的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沈缘的身体也随着那接连不断的咳嗽声颤抖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难受至极,无法喘息。
这种第一次杀人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恐惧的浓雾牢牢笼罩着,他甚至都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似随时都会冲破胸腔,从他嗓子里蹦出来一样。
这种窒息感,迫使沈缘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起来,眼神变得空洞迷离,脑海中却依旧清晰记着自己刚才做过什么。
俞修情还在不停地咳着,眼睛却始终睁不开一丝缝隙,他手脚抽搐得更加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仿佛被谁扼住了脖子一般,痛苦到极致的呻吟。
他颤动着眼皮,拼命想要睁开眼看清楚周围的人,可是怎么也动弹不得。
意识开始变得混乱,身体仿若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一寸寸地被冻僵。
床板也因为他身体猛烈的震动而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刺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塌陷。
看着这样痛苦不堪的男人,沈缘却没有觉得痛快,反而心里一阵阵揪紧。
他死死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血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
他要看着那个伤害自己的男人在痛苦中生不如死,在折磨中丧失理智。
“啊……唔……”
声音从刚开始的激烈变得越发虚弱起来,男人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嘴唇发紫,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沈缘的手指也不停颤抖着,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但这一切都是对方咎由自取!
昏迷中的俞修情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样的折磨,脸上青筋暴突,格外狰狞。
他的嘴唇被咬破了,殷红的血沿着嘴角一滴滴落下,染红了干净的病号服。
下一秒,鼻孔里突然涌出大量鲜红的液体,将脸庞浸得斑驳一片,或许是咳得太过急促,嘴里竟然也跟着喷出血液。
此刻的俞修情半边身子全是血,伤口随之裂开,不断有血汩汩流出,“滴答”,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清晰。
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弥漫整个病房,混杂着消毒水,呛得人连呼吸都不能。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于血腥残忍,沈缘再怎么强自镇定,也不由地慌神了。
如果俞修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得这么凄惨,自己会不会坐牢……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缘立马从仇恨中回笼,他慌忙跑上去,手颤抖着,将一旁的氧气管小心翼翼插回男人的鼻孔里。
对方胳膊上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露出千疮百孔的小臂,一块是痂,一块是肉,看起来有点恶心。
“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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