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窗边伸手推开,冬日里的风灌进来。裴素锏身子强健,冷热交加也只是攥拳搓了搓手指,她想出声让弟弟注意自己的身子,见到裴玉戈伸手扯过架子上搭着的狐裘披在身上拢了拢,便也住了口,只默默走到弟弟身边去了。
裴玉戈看着窗外,长长叹了两口气才慢慢说道:“原也是在赌……好在是赌对了。”
“赌什么?”
“宗室。萧远临虽算不上什么贵重皇亲,可他兄长萧远山是萧氏宗族里有些分量的人。我让重华和沈家小公子帮忙点了把火,逼宗室这些墙头草站队而已。我赌对了,所以如今宗室、兵权、文臣逐渐收归我们手中,不光是为了保证明珠的路走得更顺遂些,也是为了来日少些变数。”
“玉戈,你……”裴素锏有那么一瞬觉得眼前的弟弟有些陌生。
“长姐想说我变了?”
裴玉戈心思玲珑剔透,他转头,眉目柔和只是略带几分愁绪,自顾自答道:“我也这么觉得。如若不是为了明珠,我都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般算计人心……不过今日造下的孽,只能来日鞠躬尽瘁,勉强报之了。”
“眼下…你有几成把握?”
“大军不至,五成;兵临城下,则八成。”裴玉戈靠着窗沿,整个人显得慵懒无比。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可其中分量,裴素锏却是一清二楚。“对了长姐,有桩事,我想问问长姐能否帮我。”
“你说。”
“廖将军与咱们府上为着从前贺老王爷的缘故有几分交情,长姐与廖家姐妹的情分不同,如今贵妃娘娘和廖家剑指后位,所以我想请长姐替我走一趟。”
“玉戈,你连后宫也想……”
裴玉戈意外打断姐姐了的话问道:“长姐为丈夫子女可会与人拼命?”
裴素锏愣了下,旋即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也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裴玉戈只是笑着。
“弟弟也是一样。”
【作者有话说】
玉哥开始发力了,明珠安心坐‘牢’,老攻在外就差控制皇宫了哈哈
看了下评论,后续番外暂定是2个(具体能不能出,要看写作灵感),目前计划的是大结局后的夫夫日常(甜口)、另外一个是正史向发展(后辈视角,所以客观上来说夫夫都会die)
第153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京城数月来一直被笼罩在阴云之下,无论为官者还是平头百姓,但凡出门说话皆是提心吊胆。
茶楼酒肆里没了说书人的身影,坊市间倒是随处可见身披甲胄的兵卒身影。
流言愈演愈烈的趋势确实得以有力扼制住了,可人们心中反而更相信那些流言是真,毕竟若不心虚,堂堂帝王何必一边疯狂苛待曾经宠上天的亲弟弟却又不罗织罪名铲除,一面又急着处置所有牵涉之人。
有人失宠便有人得宠。
因着先前头发被萧璨削掉大半而无颜出门的怀安郡王如今终于得以风光了一回。天子亲往宗正寺一趟后,第三日便让中书省拟了旨,为表安抚,令怀安郡王复亲王之位,封号沿用其先祖的‘晋’字。
除了亲王之位,还额外给了他相当于丞相的权柄。在朝中所有人觉得这丞相之位多半会落在中书令胡荣身上时,愣是凭空冒出来一个晋王。
晋王先祖是肃帝朝时获罪被削去亲王之尊,贬为郡王、驱逐出京,与如今的清河王一脉同为肃帝时被贬的皇亲。
天子出于忌惮亲弟的心思将这两支旁系皇亲召回京城本就已惹臣民非议,这位新封的晋王身上还背着意图暗害襄阳侯世子的嫌疑没洗清,在朝政上从无建树,如今却骤然让他代领丞相之职,在朝中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按说天子想要封赏谁,臣子本无权置喙,可这般毫无缘故擢升,挤占了旁人该得的位子,难免惹得朝中不服。
不出意料的,不少言官御史为晋王这事写折子,希望皇帝收回成命,毕竟晋王能不能担得起此重任还需要再看。
一起被弹劾的还有太常寺卿及太卜司丞,不过相较于说晋王时的含蓄,言官们在折子里就差直接骂太常寺的这两人了。不论天子是否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进言才对亲弟弟做出如此多的荒唐之举,太常寺卿不仅不约束下属官员胡言乱语,还呈送御前,难逃妖言惑众之嫌。
言官行谏言之责,他们之中多数都是些古板、极看重礼法的老臣,他们官职不高亦无实权,但弹劾起来却从不看那些虚名。
从前萧璨掌管御史台,成日里没少被他们追着参奏,也是到了后来温燕燕、殷绰、晏秋山以及江淮水患,桩桩件件的实绩做出来,那些古板老臣才对萧璨改观。如今晋王以同样的情形获得权柄,甚至比从前萧璨当上御史大夫的理由还要荒唐,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晋王亦与和雍王不同。
萧璨从前虽说也是一副任旁人如何指责全当没听到的模样,可到底从不曾将气急败坏拦着不让往御前送折子,有时攒得太多了,天子顾及朝臣,也会在早朝时申斥那么几句。
众臣本也是习惯了,心里清楚天子心意哪有那么容易转圜,可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竟会被全数挡回来,参奏的折子都没法过御史台和通政司两道坎儿,更不要说递到天子跟前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压奏折这事只能瞒得了一时,时日久了,自然有言官御史察觉到不对劲,在大朝时向天子直言进谏。
然而萧栋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护着晋王,对百官谏言也是置之不理。
得意的自然是晋王,名利双收之余他还得到了萧璨原本的王府作为自己的新府邸。
有了天子撑腰,晋王自然迫不及待大摆宴席,广邀皇亲百官,以彰显自己如今的恩宠,襄阳侯府也在受邀之列。
送帖子来的是晋王萧季的心腹管事,那人态度倒还算恭谨,只是提及请裴玉戈务必赴宴时,刻意顿了顿才道:“我家王爷听闻世子素来不喜欢这些热闹场合,又怕您还介怀半年前的误会,不肯给他这个面子,便嘱咐小人务必转告世子。王爷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世子所求,王爷都能令您如愿。”
裴玉戈坐在主位,手中抱着手炉,原本听那人说话时便是半眯着眼养神的慵懒模样,话毕也不见他有其他表示,只懒懒抬了下下巴,便算作是应了。
徐正礼在外面历练了大半年,如今作为侯府世子身边的得力管事也是能拿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度来的。见自家大公子无意搭理来人,他便心领神会,代为上前接过帖子,礼貌点头致意道:“世子已知晓王爷盛情,有劳了,这边请。”
无需裴玉戈吩咐什么,徐正礼便已体体面面给那晋王府管事下了逐客令,一路笑着将人半推半送走了,礼数上不曾有失。
回到裴玉戈的院子,徐正礼见自家大公子正窝美人榻边,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展开那帖子,他停在几尺之外,恭敬道:“大公子,人已经体面送出去了。”
“嗯。”裴玉戈懒懒应了一声,随手将那请帖合上往旁边一丢,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徐正礼瞧了瞧自家公子才道:“大公子还打算去么?属下也好提前安排。”
裴玉戈闭眼半靠作着,不答反问道:“你方才也听到晋王府那人最后说的话了,你怎么看?”
“晋王狂妄,他有意拉拢公子。只是不知是那管事会错了意、亦或是晋王本意就是管事口中说的那般,属下只觉得这主仆二人定有一个压根不明白大公子的心思。”
“如今他得了如此大的权柄,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大业未成,这变数还是得去会一会,若是仍像先前那般蠢笨的,倒也不需要额外将他考量进去。”
“是,那属下马上去安排。”
晋王府盛宴便定在八日之后,为着迁府后还有一堆琐碎的事务要忙,萧季倒也耐着性子将日子往后拖了拖,对他来说,好事也不怕等。
晋王是个喜怒都摆在脸上的人,从前这寒酸郡王做得久了,如今骤然翻身,自然是怎么张扬怎么来。原本清冷了一个月的京城被他府里的下人闹腾的人仰马翻,京中的公卿权贵看晋王府颇有一种看穷人乍富之感,是而每日茶余饭后聊的也多是晋王府的笑话。
裴玉戈倒是乐意见晋王折腾,他倒不是同别家那样盯着看人出丑,而是乐见晋王牵着皇帝的鼻子走,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这位新贵,而无暇在意京城之外的变故。
估算着大军抵达京畿的日子,裴玉戈在这期间也没闲着。一只只信鹰信鸽带着他亲笔手书,借由萧璨早年留在各州郡的人手将所有准备一一落实。
八天过得非常快。
裴素锏陪着弟弟去的,将近来疲于应付诸事的萧夫人留在了侯府。
再次站在王府大门前,裴玉戈的心思却格外沉重。裴素锏走到他身边,一同抬头看向王府的匾额。
这座裴玉戈无比熟悉的王府已换了主人,匾额上的雍亲王府如今换成了御笔亲赐的晋亲王府,倒是令人唏嘘不已。
徐正礼与捧着贺礼的亲卫走在姐弟俩身后,到了府门前自有晋王府的下人来领路。
萧季得到这座府邸的时日尚短,又忙着准备乔迁宴席,也就只来得及将主院凭着自己的喜好大改一番,一众园林景致倒是变化并不大。
裴玉戈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此刻便是闭着眼也能走得通,只是园子沾染上了晋王的庸俗,这点让他感到不悦。
“这园子从前不是这样吧?”
裴素锏没见过从前雍王府的样子,只是她常年镇守边关,实在接受不来此刻这略显浮夸奢靡的布置,边走着边同弟弟说悄悄话。
“…自然。”裴玉戈长眉微蹙,顿了顿才挤出两个字来。
姐弟俩甫一踏进园内,便有晋王府的仆从凑了过来。那人瞧了眼作男子打扮、英姿飒爽的裴素锏,又看了看身披雪白狐裘、天资绝色的裴玉戈,咽了下唾沫才犹豫着道:“贵人见谅。这是外院,夫人小姐们的席面在内院。”
裴玉戈木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那人,徐正礼在旁出言解释道:“我家大小姐乃是先帝亲封的定西将军,并非内眷。”
定西将军虽只到四品,可也是正儿八经在外征战的武将。温燕燕被害之后,朝中女官多数遭贬,裴素锏是凭军功挣得将军之位,即便是天子,也不能随意拿捏。
晋王府的人显然是没料想到这情形的,请人进也不是、赶人也不是,转头四处寻找管事的身影。
只是越急越是寻不到人,徐正礼再次出声催促,那小厮不敢自作主张,又不可能将客人晾在门口,头上急得直冒汗。
“裴将军女中英豪,确实算不得内眷,本王来作保就是。你自去回禀管事的,给襄阳侯府的席面加把椅子。有什么不当之处,稍晚些时候,本王亲自同晋王兄说。”
来人年纪较裴玉戈稍长些,眉眼柔和,举手投足尽显儒雅随和之风,瞧着倒是个好亲近的。
小厮倒是认得来人,忙行礼道:“见过郡王爷。既然郡王爷开口,几位请入园。”
“多谢郡王。”
裴玉戈行礼致谢,裴素锏也是抱拳致意,清河郡王只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举手之劳,担不起二位的谢,请。”
跟着清河郡王来到襄阳侯府的席位前,姐弟俩只瞧一眼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清河郡王在所有王族之末,襄阳侯府的位子竟然越过了一众国公府挨着他。
“本王巧合之下听闻,今日晋王兄这宴席便是办给世子看的,所以……”
清河郡王没把话说全,但这也足够姐弟俩明白了。
裴玉戈眉头紧锁,隐约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如同阴云般笼在心头。裴素锏在一旁落座,伸手在弟弟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抚。
这个不安的念头很快应验,晋王半揽着萧璨现于人前时,不止是裴家姐弟,在场之人除了清河郡王之外,皆是一副震惊之色。
许久未见,裴玉戈和萧璨的视线相撞,二人眼中皆是一闪而过的眷恋。
下一瞬,裴玉戈凌厉的目光便落在了萧璨身后那两名身披轻甲、腰挎长刀的兵卒身上。他们看萧璨的眼神,更像是监视。
下人奉上盛满酒的杯盏,晋王硬推给萧璨一盏,十分满意身旁人敌视的目光,哈哈大笑了两声才朗声道:“诸位今日前来,本王深感愉悦!陛下龙恩浩荡,本王感念不已,为贺此大喜,特邀诸位至此,共饮一杯!”
席上众人举杯,裴玉戈虽也端了面前酒杯,可送到唇边并未入口,凤目一直看向主位的方向。
同样未动的还有晋王身边的萧璨,他只端着那杯盏,沉默着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打算给晋王这个面子的。
晋王却也不恼,饮下那杯酒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萧璨,伸手夺过对方的酒,刻意抬高了些声音道:“瞧瞧本王这记性,忘了你喉咙被烫坏了,喝不得这烈酒。”
“!”
裴素锏出手飞快,在其他人察觉之前就伸手按住了差点冲动摔杯的弟弟,压低声道:“玉戈,别冲动!”
裴玉戈牙关紧咬,双拳攥得死死的。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丝理智和身边长姐用力压着,只怕他真要当场翻脸。特别是听到萧璨的喉咙被烫坏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
晋王的目光下一瞬便落在了裴玉戈脸上,随即露出一抹格外得意的笑来。
他举起从萧璨手中夺来的酒杯,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方,才转向一众宾客,再次举杯笑道:“失礼了。陛下赐本王这一府邸后便将雍王也交予本王教导,按陛下的吩咐,今日本是不该与诸位相见的,只是本王顾念同宗情分,实在不忍像关内宅妇人似的关着他,今日才破例便带他与诸位同乐,还请勿要见怪!”
这番话狂妄至极,俨然已将萧璨当做他随意可以处置的物件,为的自然是报当日削发之仇。
只是在场附和晋王的却实在不算多,更多的还是选择缄默不言。也算是两不得罪了。
晋王仍觉不够解气,伸手扯了身边人一把,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裴玉戈,扬声问道:“裴世子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不会憋屈很久的,后两章就要兵临城下了
第154章 到他身边去
在座无人不知萧璨同裴玉戈曾是何等亲密,时至今日,亦仍有不少人觉得二人分道扬镳不过是装给天子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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