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思忖片刻,说:“我看不如推举曲炜。”
林怀治说:“袁相会举他吗?”
“我想会,师傅此前与我说过曲炜品德不错,有宰相之风。他门荫入仕,似外戚又不似外戚。“郑郁答道,“袁、刘两党争执多年,他一直持中立。更何况他一直任东宫左庶子,将推此人上相位两党都不会有异议。”
政事堂中刘党居多,而袁党少,并且大部分都被刘千甫排挤出京。
尚书左丞新人选抛出,林怀治没有即刻赞同,而是说:“若悼贤太子妃在,曲炜的官职绝不止如今的刑部侍郎。他昔年任左庶子时,与二哥关系颇好,其实他今日再提太子之死,我有瞬间的怀疑,他是不是也在查二哥的死。”
“温元皇后为赵国公之女,与曲炜一母同胞,他对子若的感情必是深厚。”郑郁蹙眉,“子若死后,他检校监察御史出任蜀地不在京中,去年才被调回长安。那他要是怀疑这事,是否会继续查下去?”
话说的明朗,曲炜是否会帮林怀治。林怀治沉吟,说道:“四嫂的父亲也是曲家人,不过与温元皇后是异母。”
而后林怀治与他解释,曲炜曲冉两兄弟关系和睦,尤其是两位郎君的夫人常有话就直言,曲冉的夫人也就是王台鹤的姨母。
郑郁手攀上林怀治的肩,抬眼笑道:“亲姐养大的孩子亲哥的女婿继位比起异母弟的女婿,孰亲孰重?”
林怀治垂眸,喃喃道:“他也会不满刘仲山吗?”
“满意的话,当初怕就不会出言奏吴少瑛考课不正了。”郑郁眼神飘到林怀治的耳垂上,情不自禁的就伸手把玩起来,“起先我以为是王瑶光托曲冉出手,如今看来不是,或许曲炜从太子死的那刻起,他就在怀疑了。他也想拉下刘仲山,好让曲家在新朝登顶权峰。”
林怀治说:“但我想此事所成不会太大,依今日局面看。外戚掌权太多,父皇不会同意,且曲炜出身世家,不大可能。”
曲家已是世家,为着朝局着想,德元帝也不大可能让此人坐宰相位。郑郁沉思片刻,说:“那会是谁?可别又是刘党。”
林怀治答道:“我想多半是,刘仲山推他的人上位,一定会拒绝袁相提出的曲炜。两人怕是会因此生嫌隙,就算他们的关系点都是太子,可谁不想荣华万年。”
郑郁犹豫了一下,说:“那此事是一箭双雕。”
曲家若想要坐高位就得除了路上的所有阻碍,比如太子最信任的刘千甫。
“且就算刘仲山外贬,四哥的太子位还是能坐稳,因为他身后还有皇后。”林怀治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郑郁的背。
郑郁看耳垂被揉的红,仰头咬上,说道:“太子这些年被皇后和刘仲山看的严,心里或许有所不满。”
“太子狎伶,我探到是位名唤姜艾的伶人,善乐器。”林怀治埋在他颈间,手把人圈在怀里揉。
这句话郑郁在平康坊时听王台鹤说过,如今又提,想起今日曲婉疲倦的神情,他问道:“太子他不喜女色?”
林怀治嗯了声,叹道:“所以你不会真以为昔年他跟你玩,是脾性相投吧?”
郑郁犹如五雷轰顶,怔怔道:“我以为他想要拉我做盟!”
“不!”林怀治语气坚定,“他想拉你上他的床。”
而后林怀治抱紧他,嗫喏:“还好笨你不通情事,看不出他那色迷心窍的样子,那时他对你的心思我与连慈都看出一二。”
“你才笨呢!”郑郁轻踢一脚,腹诽难怪那时林怀湘总是对他说些令人费解的话,可惜那时他不懂只囫囵着回去,囫囵多了林怀湘慢慢的就淡了。郑郁又问:“这会是皇家秘闻吗?”
“皇室宗亲和重臣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林怀治闻着肌肤香,嗓音有些低沉,“父皇也知道,但只是斥责几句,皇后和刘仲山对他管的就更严了。”
“圣上也知道?”郑郁别头看向林怀治,说:“那他如何看待?”
林怀治与他鼻梁相抵,笑了声,温声道:“世间情欲何分男女,我的爱人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他自己。其实父皇知道四哥不近女色后没多大反应,只是告诫他注意言行,可后来他成了太子,一国储君,情欲言行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日后的皇后必是曲家女,你......”
郑郁有些许疑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怀治紧闭双眸吻回去,不同于以往的绵柔,这个吻带着汹涌的爱意和霸道,舌尖缠绕着他。
□□又压下,如同海浪里的扁舟。郑郁在气息间迷失,后有水滴在脸上,他猛然睁眼,见林怀治脸上有清泪而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神色慌乱的伸手替他擦去水痕,轻唤:“衡君......”
林怀治直视他的眼睛,嗓音带有哭腔:“砚卿,我这辈子从始至终只有你,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吗?我对你的感情你真的不相信吗?你真觉得我会为了权势而娶别人?”
“我没有不相信。”郑郁心中抽闷,火光折在林怀治布满水意的脸上,他不知怎地鼻尖一酸,颤声道:“只是衡君,世人的议论你也不在意吗?”
笔锋不仅能写出婉转柔美的诗句,还有沉于男色的皇族艳闻。他不想林怀治被世人议论纷纷,艳闻传天下。
林怀治的话犹如尖刀刺着他,林怀治在害怕,害怕他会把自己推给别人。可郑郁又何曾不是,害怕自己无法与林怀治长相守。
“我与我的挚爱相守,无怨无悔。”林怀治一字一句道,“我不怕他们议论,也不怕来日史官的笔锋,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林怀治仿佛心口插入了一把利刀,戳的真心烂碎,随后搅得五脏六腑生生从原位离去又被缝回骨头上。这种痛彻的撕裂感从骨缝生出,从三年前郑郁离开的那刻起穿过时光再次缝在他身上。
郑郁把自己的眼泪擦在林怀治脸上,说:“圣上对温元皇后的许诺便是,来日皇后只会是曲家女。”
“我不会娶妻。”林怀治把头靠在郑郁的胸膛上,抱紧他的腰身,说,“我不认识亦不爱她,更没资格伤害她。她不应成为家族维系权势的器皿。我这一生的爱人只有你,砚卿。”
郑郁抱紧林怀治,下巴抵在他的颅顶上,柔声道:“我这一生的爱人也只有你,衡君。这话我以后不会再提了,抱歉。”
雨下大了打的青石板发出嘀嗒声,林怀治只听见郑郁胸腔里的心跳,他说:“我没有怪你,只是怕你不相信我。”
“我信你。”
梅说之子的事不过两日就在有司得皇权授意下审得干净,刘千甫心知保不住这个人,便让其按律而处。
刘千甫略微失势,袁纮等主张接受归降的折子就上满了德元帝的案。
德元帝看着这些折子许久,最后接受额尔达的归降和戎狄的盟约条件,另命金吾大将军及礼部侍郎、御史中丞前往戎狄接回宜阳公主。
放言戎狄如果不接受公主和浑河州回朝,那就开战。
朝野上下一片欢呼,这是多年两党交锋来。袁纮一方大胜,且还是浑河州这般重要的领土。
在此时袁纮顺势举曲炜为尚书左丞,可德元帝思虑良久后并未答应,而是顺刘千甫所言提刑部尚书为尚书左丞。
--------------------
求求你了,我真没瞎搞。青天大老爷!!!
第96章 太子
凉亭之中,冰置于器中消着暑热,长案上放着凉茶美酒,林怀湘挥手示意身后琴音停下,疲惫道:“浑河州之事,姨父你怎么如此心急?好在我看父皇并未过多的责怪你,姨父还是不要过多揣测圣意才好。”
“安北都护是袁维之的人,真有功绩则会记在他身上。”刘千甫实在无奈,“他历来与我不对付,他权势过大,我怕是就要出京了。”
陈仙言捧起冰饮,略有苛责道:“湘儿,不可对你姨父无礼,你有今日多亏了你姨父帮衬,日后的朝堂事,你还得多跟你姨父学习。”
“儿子明白,我也没有怪姨父的意思。”林怀湘自知陈仙言一向对刘千甫信赖,只得笑道,“只是怕绝事太多,会伤了姨父与父皇的君臣之情。”
陈仙言看向他,莞尔道:“这个你就不要多虑了,此事不会发生的。”
此时有宫婢来报,说太子妃身子不适晕倒了,陈仙言便让林怀湘回去看看,毕竟是结发妻子,不可落个寡情的名声。林怀湘眼里多有不耐,但还是点头退下。
待林怀湘走远后,陈仙言轻叹:“你看他如何?”
刘千甫替陈仙言斟满冰饮,安慰:“太子殿下尚年轻,情爱难过,有东宫诸人教导,不会有太多差池。”
“他那个宫里,什么人都有。”陈仙言蹙眉道,“心思不放在发妻身上,整天想着那名叫姜艾的琴师,真是荒谬。“随后有些担心,问:“圣上不知道吧?”
刘千甫答道:“折子被我拦下了,待东宫官员的年底考课满时我在换换。”
“谁上的?”陈仙言说,“是贵妃?”
刘千甫摇头:“不是,是御史台及右春坊。”
日光铺在陈仙言的银白绣金裙上,金影浮于美人身上,她道:“圣上对贵妃和林六郎是越来越好了,我有些担忧,你说他会有废太子的想法吗?”
刘千甫思量片刻后,道:“不会,储君更迭频繁于社稷不稳,且太子殿下目前无错。”
“先前那位不也是无错吗?”陈仙言哂笑,“还不是他想废就废,要不是你反其道而行,命多半群臣保他,圣上也不会动那个心思。”
“圣上在意声名,他更怕一旦废太子,太子会联合朝臣禁军发动宫变。”刘千甫说,“一个被群臣拥戴的太子势必会威胁皇帝,惠文太子不懂,圣上不愿做的事只有我来做了。”
陈仙言起身,刘千甫垂首以手扶起,陈仙言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以表赞赏,两人拉开身距,她说:“妹妹离世也有六年了,仲山不动再续之念?”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1]。”刘千甫跟着陈仙言走到海棠花枝桠伸进亭中的地方,陈仙言掰断一枝海棠花,悠然道:“这沧海是谁?”
“皇后陛下希望是谁?”刘千甫淡笑道。
“我只希望仲山永远不要辜负我们母子,辜负我妹妹,毕竟她对你可是痴心一片。”陈仙言双指捻着粉白的海棠花瓣,海棠花瞬间在美人手里落败,“我见从祁的样貌与你不是很相似呢,长相是随他母亲吗?”
久远的回忆涌进刘千甫的脑海,他永远记得揽音珠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祁连山上的月亮那般明亮。
刘从祁问他爱揽音珠吗?他想是爱的,可是爱并不能让他进这朝堂,让他施展自己那腔抱负,抱负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许是天和三十三年冬,华清宫外他选择帮卫王掩盖好行踪时,再加上后来滑州的舍命相挡。
两次机遇都使天和帝的第五子,卫王林碧开始注意到他。
权势犹如漩涡,将他越吸越紧。爱不能抵万难,权力才能,权力才是制衡和达到一切思想的工具。
刘千甫沉思良久后,答道:“是,像他母亲。”
“东宫缺着不少官位,不如让从祁去试试。”陈仙言转身看着他说,“他俩按理来说也应是表兄弟,该亲近亲近。”
刘千甫眉心微拧,这是要把刘从祁彻底跟林怀湘绑在一起,林怀湘要是出事,必会不择手段的咬死刘从祁,他朦胧着说:“臣先与严尚书看看吧。”
陈仙言笑道:“湘儿不会为难从祁的。仲山,若太子妃有身孕后,那姜艾就别留了。否则届时圣上问询太子的行为,你我难辞其咎。”
刘千甫颔首称是,眼皮合时掩去里面的杀意。
姜艾不用留,你也是。
林怀湘走进殿中,见到曲婉坐着正出神,柔媚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颜。他知愧疚曲婉,心里一软,坐下后还是用和善的语气问:“三娘子,身体无恙吧?”
“凌阳,你要做父亲了。”曲婉被问后,目光回神,笑颜如花。
她心里还是有些渴望,渴望林怀湘真的会高兴。成婚许久,林怀湘对她相敬如宾,态度疏离有礼。
怎料林怀湘长舒口气,仿佛身上的重大担子被卸下,来往两次后终于能应付刘千甫和陈仙言了,他淡笑:“嗯,你好生歇息,我还有些政务没处理好。晚些再来看你,好生安胎。”
说罢就起身离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四郎!凌阳!”曲婉抓不住林怀湘的衣袖,从亲昵的尊称到字,都没有留住林怀湘。
陪曲婉长大的婢女走到她身边,曲婉满脸疲态撑额问:“太子是不是去温月台了?”
东宫的温月台住一名位姓姜的乐人。
婢女点头,她看曲婉神情瞬间充满悲意,便开解:“三娘,圣上无长孙,皇后陛下也说,只要这个小王子出生圣上会亲自抚养。那娘子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实在不必与他争。”
“我没跟他争,可不想太子他来去匆匆,连关切都没有。”曲婉陡然抱住婢女,懊悔不已,泪积满了杏眼,“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嫁到这里来?我以为他跟惠文太子一样,性情温和,风流蕴藉。可凌阳跟惠文太子不一样!青庐帐中他枯坐一夜都不肯与我说半句,这样的日子我什么时候才能过完。”
昔年同名堂姐曲婉也跟她说世上郎君多才华横溢,风流俊雅,就像她的未婚夫婿惠文太子一般。赐婚后,而她因节庆见过林怀湘一面,她想确实如此,她心里高兴,想林怀湘一定与林怀清一样,夫妻恩爱哪怕少但也会会有,可她后来才发现这位太子不近女色。
她无法在这段婚姻里改变什么,因为她从不在林怀湘眼里。
“三娘子!只要这个小王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婢女擦去曲婉的眼泪,说,“只要咱们忍过去,娘子来日路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82/155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