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经过万元身边时,红着眼对他道,“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享无边孤寂,所愿非所得,死于至亲至爱之手。”
“师妹,我这是为了你好,不要恨我。”时至今日,他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母亲笑着,吐出一大口血。
他们似乎忘记,她不是妖,却像对待十恶不赦的妖一样,用缚灵索捆住她,在她的心口打入三颗噬魂钉,关在地牢里。
她强大得让他们害怕,不得不用这种极端方式,以求半夜的安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总是这样,在利益面前,可以牺牲所有人。
有一个误区,一直存在,这些人似乎觉得,人多的一方,便代表着正义。
也许是骨子里的血脉相连,苍木瞬间感同身受,无比痛苦。
他捂着胸口,呼吸急促且艰难,犹如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唔……”他缓缓伏下身子,跪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长长的睫羽湿润。
“为什么不反抗?快走呀,离开这里。”他大声喊道,比当事人还急。
她忽然停下,回头看向他这边,眼神是温柔的,微微笑着,眉眼弯弯,比天上的月牙儿还要好看许多倍,星星的光芒与她身上的光相比,也会逊色几分。
“母亲……”他情不自禁地呼唤出声,几乎以为她能看见自己。
她的唇边笑意深深,轻声说道,“你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受愁与怨的牵绊。”
周围的仙师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他们四处张望,除了自己人,连只鸟雀也没有,更觉得奇怪。
苍木下意识站起身,想追过去,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渐行渐远,而自己无能为力。
“母亲,你别去!”
无论他怎么喊,她都没有再回头。
那人语气幽幽地说道,“没用的,这里是我的记忆,不是幻境,你只能看,不能插手,也不能阻止事态的发展。”
悲剧已经发生,结局也早已注定。
苍木垂头丧气,无力地问道,“为什么她不反抗?那些人那么怕她,一定是因为她很强,一个人逃走应该没问题的。”
那人叹气,良久,又叹气,内疚自责地说道,“我害了她,毁了她的一生。”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以自己为阵眼,亲手将我封印于星云岛后湖,却也付出相应的代价,永远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封印破。”
“她到死都在恨我。”
苍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人又不说话了,选择性失语。
苍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忽然听见他说,“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得到她。”
“你这是何苦呢?”看不出来,他竟然还是个大情种。
苍木摇了摇头,老气横秋道,“喜欢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她开心,快乐,做自由自在的飞鸟。”
他顿了顿,说道,“关在笼子里,供人赏玩的金丝雀,是会生病的。”
那人不和他争辩,八卦道,“如此侃侃而谈,很有经验,你有喜欢的人吗?”
苍木脸色一红,否认道,“没有。”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在湖底,和承允的那个吻。
双颊有些烫,一阵口干舌燥,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那人在暗处偷窥他,低声道,“你和你娘真得很像。”
连不自觉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苍木也感慨,“难怪我总觉得,自己长得不像父亲,原来是像母亲。”
一开始,对于那人要给他看的,关于母亲的过去,他是持质疑态度,根本不信的,本意是为了打发时间,陪那人胡闹。
可是,在看到他的母亲时,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是无法作假的。
心底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母亲。
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是任何事物都无法蒙蔽的。
无需多言,他便坚定不移地相信了。
母亲被那些人带走后,眼前的画面便消失了,变回一片漆黑。
他四处寻找那束光,遍寻无果,急切地问道,“我母亲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却故弄玄虚,不肯直接告诉他。
“你想知道吗?”
苍木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有些故事,一旦揭开序章,便想知道结局。
即使隐隐猜到,母亲被他们带走,不会有好下场,那人也多次提过,说她受尽折磨,但他还是想亲眼看看,了解她的过去,至少在回忆里,她不是孤单一人。
“你答应我,会为她报仇,我便告诉你,后面发生的事。”
那人竟然和他谈条件,让他有些意外。
他皱着眉头,一口拒绝,“我绝对不可能,因为你区区几句话,伤害同族。”
“当年,母亲没有那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身为她的儿子,我不能让她失望。”
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恨,必然是假的。
看到当年的母亲,那样无助,孤立无援,他心痛得无法呼吸,也恨那些人,为何那样残忍?
在星云岛那个象牙塔里,他活得太单纯,无忧无虑,不知道人性才是这世间最可怕,最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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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羽灵
二人僵持住,谁也不肯妥协。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吧,我回去问我父亲,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认识我母亲。”
苍木说完,便在原地坐下。
他心里好奇,却不露在脸上,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那人语气冰冷又轻蔑地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母亲,你大可去问那个所谓的父亲,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真相。”
他们三人之间,关系复杂,苍木将这一切,简单归咎为爱恨情仇的纠葛。
他一向如此,不谙世事,想法单纯。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坐在原地,内息运转,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打算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太过安静,那人先稳不住,干巴巴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吗?真相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不想。”
苍木板起脸,不苟言笑,冷酷无情。
那人还在勾引他,“看一下吧。”
“不看。”
他油盐不进,那人坚持不住,只好先服软,“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给你看。”
“不看。”
“不要条件!白看!”
“好。”苍木立马答应,站起身,磨拳擦掌,蠢蠢欲动,就等这句话呢。
那人吃了闷亏,气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反水,当做什么也没说过。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他一边嫌弃,一边纵容,不情不愿地放出一束光,没好气地说道,“伸手。”
一回生,二回熟。
他摸清了流程,这一次比上一次进入得更快,出现在星云岛的地牢里面。
那时的星云岛,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没有鸟语花香,没有山清水秀,光秃秃的,处处是一片荒芜。
地牢里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阴暗潮湿,又脏又乱,老鼠横行,狭隘的空间里,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腥臭味。
他闻不到,光看见便觉得窒息。
他的母亲,羽灵,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可以在里面待那么长时间,坚强又脆弱,简直难以想象。
“啦啦……”
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白裙子,望着窗外透进的光,轻声哼着哄小苍木时用的摇篮曲。
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也难掩美貌,面不改色地坐在地上,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有人进来。
她不在乎,没有扭头去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哼唱发呆。
来人是万元。
他是几大门派之首,自然而然地接管这里,看守压在地牢里的女人,也负责从她口中问出孩子的下落。
“这首小调真好听,是唱给你儿子听的吗?”他打开牢门走进去,蹲在羽灵面前,低声道,“可惜他听不到,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可以带他过来再见你一面。”
羽灵不愿正眼看他。
他一把将她拉起,抵在墙上,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看着我!”他恼羞成怒,沉声道。
手上用力,几乎把她的脸捏得变形。
原本便没多少肉的双颊,深深凹下去,白皙的皮肤通红,留下明显的指印。
“唔……”
她身上的噬魂钉在经脉里乱窜,疼得浑身发抖,四肢无力,摇摇晃晃站不住。
大约是由于伤口感染,她在发烧,浑身滚烫,眼前发黑,意识变得迷离。
双眸湿润,脸色绯红,站不住,直接扑倒在面前之人怀里。
温香软玉抱满怀,没人抵挡得住。
这副虚弱的样子,让她平添一种柔软的风情。
万元嘴角上扬,得意地笑,将人抱在怀里,在她身上爱恋地抚摸。
他不自觉放轻了语气,“师妹,你知道吗?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样子,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所有人都配不上你。”
“可你越是这样,我越想毁了你,践踏你的骄傲,让你跌下神台,受尽屈辱,在我眼里,你不甘心的样子,才是最美的。”
说完,他表情享受地闻了闻她身上的香味,深吸一口气,沉醉其中。
即使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她也是干净的,香香的。
任何香味都比不过纯洁的女儿香。
苍木看在眼里,拳头紧握,心头在滴血,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绯红。
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无法改变。
“放开她!你个畜牲!王八蛋!”他头一次对人骂得这么难听。
“滚开……”羽灵闻见万元身上的味道便恶心,用尽全力推开他,自己复又跌坐在地上,四肢发软,使不上力气。
万元又伸手去抓她。
急怒攻心,她尝到喉头泛起的血腥味,扭头,吐了他一脸的血沫。
他气得脸色大变,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好半天才缓过来。
万元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厉声威胁道,“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今非昔比,如今,你已经沦为阶下囚,何必再摆出这副贞烈的样子?”
“那只妖毁了你的一生,将你害得这么惨,你又何必为他守节?”
“不如从了我,我可以让你好过些。”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虚与委蛇这么久,终于暴露出本来面目。
除恶扬善是假的,他只是为了借助众人的力量得到她。
她看向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听见声音。
万元以为是她声音太小,便将耳朵凑过去。
谁知,她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死不松口。
他的表情惊恐,疼得大喊大叫,用内力挣开死死抓着他的女人。
“你就是个疯子!”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破口大骂,血流不止,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
羽灵自己没能咬下他的耳朵。
“你不配……”她的声音很虚弱,脸上却一直在笑,趴在地上,血和污水混合在一起,弄脏了她的裙子。
说完,她又开始哼唱那首摇篮曲。
万元见不得她好过,催动她体内的噬魂钉。
她疼得全身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即便如此,仍一声不吭,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
自那之后,万元每天都会过来折磨她,用尽各种非人的手段。
他还是贪图她的美色,但是,迫于仙门给的压力,不敢明目张胆做得太过分。
她一日不说出孩子的下落,便一日不得安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她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
真傻也好,装疯也罢,不管她是不是在护自己,总之,从她的口中,很难再问出什么。
万元逐渐厌恶她,不再去管她,任由她在地牢里自生自灭。
再后来,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她。
直到有一天,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这里。
她小心翼翼的,怕惊动别人,提着食盒来到关押着羽灵的地牢。
这些时日,万元虽然不过来,却一直让人守着她,不许她死,也不许她好过。
食物和水会有,但是不干净。
有时,她伤得太严重,他也会让人来给她治疗,但只要死不了,便不许下边的人浪费药材。
他要让她活着,清醒地感受痛苦。
长时间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瘦得不成样子,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
漂亮女人心疼她,给她带了水和食物。
她趴在地上,无力起身,连抬头,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女人将水送到她嘴边,压低声音,急切道,“这是干净的,没毒,你快喝点吧。”
她拿着杯子,把手往内侧倾斜。
羽灵费力地吞咽,下一秒,又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水,呛咳不止。
她的身体好像已经出毛病了。
或许,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看不到逃出去的希望,她不想再苟延残喘,生不如地活着。
见她眼里的生机,一点点消失,漂亮女人连忙劝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想你儿子,为了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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