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没有说话,江初雨也没有要跟他交流的意思,只静静看着他。
江初雨以为黑衣人是抓他来的人,却看到黑衣人在点亮蜡烛后就走了出去,在门口站好,态度谦卑地迎了一个人进来。
还是个熟人。
江初雨惊讶地睁大眼。
“小雨,好久不见。”江平生在桌边坐下,黑衣人立马给他倒茶,江平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初雨:“为父想你了。”
从被江平生送去摄政王府,江初雨就没再见过江平生,哪怕江平生遣人给他递了话,江初雨也没见他,反而借此和他断了往来。
那江平生会想他?江初雨自然是不信的,对于他这个儿子,江平生或许在最开始是喜欢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平生对他就只剩不喜了,更何况江初雨还不听话,一离开江府,就和他断开关系,江初雨不会天真到以为江平生会想他。
江初雨只是没想到,江平生竟然敢和柳寒桑叫板,或者说,江初雨没料到江平生决心会这么大。
江初雨收回思绪,态度良好:“爹。”
江平生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初雨反应这么平淡:“不好奇我为什么抓你?”
江初雨选择沉默,没有接茬。
见此,江平生笑了笑,没有再问。这才是江平生熟悉的江初雨,沉默少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刚才的话江平生只是随口一说,并非发自真心,江平生也没有再和江初雨客气的意思:“你好好待着,我保你无事,但你若想耍小聪明,做些我不能容忍的事,那我就不确定你会怎么样了。”
江平生威胁完江初雨,不等江初雨回话,他就起身离开了,吩咐黑衣人看好江初雨,才进了书房。
书房和往常一样,坐着几位长相异域的人,见江平生来了,他们起都没起身:“宫里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江平生道:“但按照约定,韩元吉他们动手了。”
离江平生最近的阿珏笑了一下问:“你相信他们?”
阿珏的官话说的一般,不过和别的异域人相比,他说的官话好歹还能听懂,平日便多是他代为发言。
江平生认识阿珏是一场意外,那会儿江平生并不知道阿珏是城羌的王族,阿珏亦没有坦白,等察觉到江平生的野心后,阿珏才慢慢透露,试图拉拢江平生。可阿珏哪里知道,江平生根本不用拉拢,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就同意合作了。
这些年下来,江平生出卖不少信息给城羌,让城羌经济发展得越来越好,军队实力亦增强不少,从而不停骚扰边疆。尽管城羌没有拿下城镇,却也在江平生的帮助下,成长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量。
江平生野心大,城羌的野心更大,他想要吞掉边境十城,想要入主中原。但这仅凭江平生是远远不够的,只是当下城羌不能失去江平生这个合作伙伴,他们必须依靠江平生和中原来往更多,等城羌更强大后,再甩掉江平生。
然而阿珏又如何想得到,正当城羌为后续发展发愁时,江平生竟然主动给他们递了枕头,让他们和韩元吉等人搭上线。
不同于官职都是花钱砸来的江平生,韩元吉和孙承爵是真正的朝廷命官,还是手中有实权的那种,搭上他们,于城羌是好事一桩。
但好归好,韩元吉二人就比江平生难应付得多,和他们搭上线,城羌就无法实现天下一统的梦想。不过韩元吉承诺的奖赏亦十分诱人,城羌也不是非得现在就称霸天下,所以阿珏让步了。
韩元吉和孙承爵领兵逼宫,边境城羌亦会带兵压境,两相配合下,饶是柳寒桑有通天本领,也无济于事。到时柳泽琰禅让,韩元吉登基为帝,城羌的好日子就到了。
“我们这有句古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择和他们合作,九王子还是不要心存怀疑了。”江平生噙着笑看阿珏。
阿珏最看不惯江平生这幅文绉绉的模样,在他们城羌,男儿就该能骑善射,文绉绉的瘦弱书生,那都会被人瞧不起的。
不过阿珏隐藏的很好,没让江平生看出他的轻视:“看好你的儿子,别出意外了。”
和韩元吉不同,江平生等人是知道江初雨的重要的,江初雨那么下了柳寒桑的面子,柳寒桑不恼就算了,还反过来哄他。冲这一点,有江初雨在手,他们就胜柳寒桑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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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柳寒桑所想,韩元吉和孙承爵带兵冲进皇宫。他们带的兵装备精良,身披铠甲,手执盾牌,万箭齐发,并没有伤亡太多。
柳寒桑年龄虽然不大,可他却不容小觑,以韩元吉和他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今晚逼宫绝非易事,柳寒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也正因如此,当看到万箭朝他们射来,韩元吉并不意外,还有种本应如此的感受。
韩元吉知道,这只是第一重,后面还有不少的麻烦等着他们。
事实确实如此。
在离开宫道后,刚到宽阔的场地,韩元吉和孙承爵就对上了埋伏于此的将士。韩元吉是战场里厮杀出来的,献血让他兴奋,他拿起长刀,对上朝他冲来的将士,狠狠杀了过去。
今晚韩元吉带过来的兵,都是他精心培养的,配置也特别精良,韩元吉有信心说一句这些是最好的兵。他了解皇城将士排布,更清楚守卫宫城的将士的实力,这些人对上他们的兵,毫无胜算!
只是杀了一会后,韩元吉才发现,此时在和他们厮杀的将士,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批人:这些人厉害太多了!
韩元吉心头闪过一抹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不是原来的人又如何,他如今走上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任前头如何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太和殿里,柳泽琰听到外边传来的刀剑相撞声,表情严肃,原先站在他旁边的柳寒桑,表情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柳寒桑换上盔甲,接过太监递来的剑,看柳泽琰僵坐在龙椅上,不由得轻笑,心想到底是小孩,哪怕早就贵为一国之主,面对这种场景,还是会害怕。
柳寒桑走了过去,温柔地揉了揉柳泽琰头。这次柳寒桑没再自称臣,而是如柳泽琰所想,自称哥了:“琰儿不要怕,皇兄在呢。”
柳泽琰握住柳寒桑手,他知道柳寒桑要出去了,一时心情复杂,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皇帝贵为天子,所享受的权力服务,是常人所不能比的,这个位子带来的诱惑太大了,从古至今,多少人为了皇位厮杀,却只有几人能成功。柳泽琰命好,没什么阻碍就做了皇帝,登基后还有柳寒桑护着,纵使老臣心有别意,他这个皇帝做的还算舒心。
而今晚,皇权和权臣到了必须对抗留一的地步了,柳泽琰知道柳寒桑很厉害,却也知道韩元吉不弱,柳寒桑出去犹如狮如狼群,等待他的是无尽的危险。
柳泽琰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此时此刻,他只有一句话想跟柳寒桑说:“皇兄,安全为上。”
柳寒桑心一软,拍了拍柳泽琰的手:“知道。”
柳寒桑当然知道,他可惜命着呢,他想和江初雨白头偕老,当然不可能死在这儿。
江初雨还在等他,柳寒桑必须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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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寒桑十几岁随父出征,打得敌人闻名丧胆,靠的可不是柳赫然的名号,而是自身的实力。那几年,柳寒桑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简直没有对手,是真正意义上的战神。
然而后面柳赫然身死,幼帝登基,柳寒桑无法再驰骋战场,他收了兵器盔甲,换上官服,成了摄政王。
柳寒桑已经好几年没有杀过敌了,以至于京中的人都忘了:他在成为摄政王前,是军中战神。
柳寒桑走出太和殿,站在台阶上看底下厮杀成一片的人。柳寒桑不知道哪方占了上方,这也不重要,柳寒桑知道,只要他进了战场,他就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孙承爵是最先发现柳寒桑的人,只见平日身着官服,总笑里藏刀的摄政王,如今一身银色盔甲,手拿长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身后的月亮成了背景,衬得柳寒桑像地狱中走出来的杀神。
孙承爵心中一震,忽然想起早些年听到的传闻。那时他才四十多岁,柳寒桑更年轻,不过十五,却已京中闻名。
彼时京城里无人不知王府世子惊才绝艳,年轻尚小,就打得敌军连连败退,孙承爵下朝回府的路上,还能听到路边有人在讨论柳寒桑。孙承爵年轻时也随陛下出征过边疆,亦打过不少胜仗,可他在柳寒桑这个年龄时,还只会纸上谈兵。
孙承爵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辈更比一辈强,后面在庆功宴上看到柳寒桑,更止不住唏嘘,知道这人功名远不止如此,他会是新一代名人。
只是孙承爵没想到,柳寒桑并没有一直在战场上,后来他做了摄政王,所表现出来单的手段魄力,也叫人诧异。
做摄政王的这几年,柳寒桑再没带兵出征过,如今重新拿起剑,他还能像当初吗?
孙承爵觉得不行。
然而天下之所以是天才,便是哪怕过去再久,只要他们拿到趁手的武器,他就是最厉害的。
柳寒桑从台阶上冲下,冲进厮杀的队伍里,抬手狠杀回去。在这里,没有尊卑,实力为上,柳寒桑冲进队伍,那他只是一个将一个兵,躲得过杀,那就活下去,躲不过杀,那就死。
孙承爵看到柳寒桑出手利落,片刻间就有数人命丧他手,利剑占满了血,鲜血从剑尖滑落,喷射出的鲜血更溅到了柳寒桑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可怖。然而柳寒桑步履不停,直往队伍中心走,孙承爵看着他的步伐,终于反应过来:柳寒桑是冲他来的。
孙承爵虽打过仗,可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他做京官,尽管手脚功夫没落下,但到底不如当年。孙承爵能打过将士,却绝对不是柳寒桑的对手。
孙承爵当即转身,让将士护住他,自己则往韩元吉那边走。
柳寒桑会孙承爵机会吗?自然不会!
见孙承爵要走,柳寒桑没了慢慢走的耐心,他屈膝半蹲,脚尖一使力,人就飞了起来。柳寒桑脚踩将士的肩膀,借力朝孙承爵飞去,很多将士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肩上一重,抬头看时,柳寒桑已经飞远。
“摄政王!”眼看柳寒桑离他越来越近,孙承爵急了,大喊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柳寒桑听了只想笑,他在孙承爵跟前落下,四周默契地空出一小点空间,没有人上前打扰他们。
柳寒桑用剑指孙承爵:“朝廷命官?”
孙承爵用力点头,正想再说几句,柳寒桑却冷笑起来,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剑直往前刺:“朝廷命官会逼宫?”
“做了不该做的事,孙承爵,你该死了。”
柳寒桑不再有所保留,招招凶狠,孙承爵不想死,抵抗得很认真。但正如他所想,他能打败一个优秀的士兵,却绝对不会是柳寒桑的对手。
柳寒桑太强了,这些年虽然没有再带兵打仗,功夫却全没落下。数招之间,孙承爵已落了下风。
孙承爵自知他难逃一死,可他不想死,在避开柳寒桑一次攻击后,他大声喊了一句韩元吉:“救我,柳寒桑要杀……”
我字还没来得及说,柳寒桑的剑就飞了过来,孙承爵感觉脖子一疼,视线翻转,脑袋已经落了地。
鲜血喷涌而出,直直地溅到柳寒桑脸上,柳寒桑脸色未变,看着地上没有闭眼的孙承爵,冷声道:“放心,他马上来陪你。”
收拾完孙承爵,柳寒桑将他脑袋拴在腰上,就转身去找韩元吉。原先在四周的将士,看到柳寒桑这样,纷纷脸色微变。
尽管大家都杀过人,可却没有人像柳寒桑这般,杀了人还将人头拴在腰间。脖子断处还在滴血,柳寒桑盔甲也被染红,不过他并不在意,表情阴鸷,只想找到韩元吉杀掉。
韩元吉杀上头了,眼睛通红,一身的血。他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心情是无比的畅快,伴君如伴虎,尽管他已位极人臣,却仍有诸多限制。
韩元吉要做皇帝,他不要再受限于人。
阻挡他做皇帝的,杀掉,拦住不让他往前的,杀掉。
这些年来,韩元吉杀了许多人,才有了现在的地位,本来在先帝去世后,韩元吉就可取而代之的,谁知杀出一个柳寒桑。韩元吉演了这么多年戏,如今再也演不下去,而烂在他前边的,只有眼前这些将士。
杀干净这些人,他就能走进太和殿,成为皇帝!
想到即将到来的美事,韩元吉忍不住大笑,手挥舞得更快了。杀,快杀,杀光了就好了!
韩元吉杀红了眼,头发被血糊住,可他毫无察觉,仍不停挥舞刀,将攻击他的人杀掉。韩元吉心情畅快,嘴角的弧度也扬得更大,看着要杀他的人越来越少,韩元吉愈加得意。
但上天总不让人如意,韩元吉再一次挥舞大刀,想要杀掉面前的人时,旁边突然横出一把剑,生生挡住了他的攻击。
韩元吉眼一眯,先看到的是对方腰间的人头,那是孙承爵,一个跟他一起造反的老朋友。
韩元吉笑容一滞,视线往上挪,只见柳寒桑正噙着笑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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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书房。
按照约定好的,江平生跟阿珏在别院等消息,一旦韩元吉和孙承爵杀进太和殿,他们就带人冲进京中各官员的家,将人拿下。
可都这么久了,宫中还没消息传出,江平生越发坐立难安,总感觉出事了。
阿珏坐着没动,脸色也不太好。
江平生看了他一眼,嘴张了又合,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阿珏见此,冷声道:“说。”
阿珏开了口,江平生没再沉默:“都这个时辰了,宫中还没消息传来,我有些心烦,怕是事情……不妙。”
江平生说的委婉,只用了一句不妙,没有详说。但阿珏和他心里都清楚,这么久还没消息,韩元吉跟孙承爵怕是出意外了,至于是什么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
“九王子,我们逃吧。”江平生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像下定决心一般,直说道:“柳寒桑这人虽年轻,但手段狠厉,不好对付,韩元吉、孙承爵资历比他高,却未必是他的对手。”
一直等不到消息,阿珏也生了退意,可这到底是京城,不是城羌的地盘,他又和他们合作,阿珏不好直说要走。
江平生提出来就不一样了。
阿珏没有迟疑,只是问:“江初雨呢?”
城羌确实想要称霸天下,但命更重要,唯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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