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御没有动作。
他不喜欢听木羽晖一口一个“卑贱”的形容季凌纾。
他眼底的无动于衷让木羽晖只觉如坠冰窟,那分明是看死物的眼神,江御若是想,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杀了他还推诿给都皇城里的那凶煞……!
木羽晖的脑袋磕在地上,借机磕碎了口中的玉瓷杯,他也顾不得口舌被扎得血肉模糊,声泪俱下地祈求江御道:
“仙尊别杀我……!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木家都能给你!”
江御厌烦地又用被角堵住了他的嘴,同时用那柄桃木剑在木羽晖的喉咙处轻描淡写地画下了两笔:
“今晚发生的事,如果你敢往外说半个字,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呜呜……呜……”木羽晖惊恐万分地摇着头。
“剑气入体,只要你敢开口提及,不等你说完一句话就能破开你的喉咙,让你血溅八尺,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江御的语气非常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呜呜!”木羽晖点头如捣蒜,生怕他反应慢上一拍就会惹江御不耐烦,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和折磨的他却在心里暗暗盘算,这只是两道剑气而已,等他回了青阳峰让羡阳舅舅化解了这剑气,一定要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宣扬出去……!
“如若这剑气被引出了你的身体我立刻就能察觉,到时候死的就不仅是你了,”
江御眼睑微垂,
“我会踏平你们青阳峰,保证金霞宗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姓木的活人。”
“…………!”
木羽晖呼吸一窒,脑袋里嗡嗡作响。
因为他知道,江御真的做得出来。
“听明白了就滚吧。”
江御说着,已经挑开了他双腿上的缚绳。
木羽晖连滚带爬地逃出北苑时,又听他轻描淡写地补充了句: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季凌纾半句不好的话,也一样照杀无误。”
作者有话说:
硬条件已经准备好了,等江御练一练恢复恢复就可以大开杀戒啦!(不是)
第96章 招魂
“疯子……江御这个疯子!!”
木羽晖抱着自己的右手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江御所在的院落,嘴里气急败坏地咒骂着,
“还有季凌纾那个贱……!”
话到嘴边,心口被覆上的剑气骤然一紧,扬起一阵闷疼,木羽晖只得讪讪闭嘴,
“疯子,全都是疯子!”
他仓皇逃至院外、绕过这厢的假山时突然一个激灵,透过石山间的缝隙看到了伫立在不远处的季凌纾。
这天都亮了他怎么还在这里?!
木羽晖心底一沉,难不成是在等他?这师徒俩是铁了心要把他弄死在平玉原啊……!
江御尚且会看在木家人的脸面上留他一条命,季凌纾这个六亲不认的野种可就不一定了,木羽晖感受过他身上的杀意,那欲念寒气逼人,一度似要将他凌迟。
木羽晖躲在假山后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指甲快要被咬碎了去,在金霞宗里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和屈辱,他想做什么事都有木家人给他撑腰,别说什么性命之忧,那根本就是随心所欲。
对了……他可以回金霞宗去!
木羽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那双云锦靴,只要回到羡阳仙尊的青阳峰他就有了依靠!这又乱又脏的平玉原他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他默念着羡阳教给过他的口诀,只见他额间的赤色凤纹赫然亮起,将石山背后映照得如有橘光,引起了季凌纾的注意。
眨眼间的功夫,季凌纾已经抽出剑袭向了那石山。
“什么人!”
他低呵一声,视线越过假山的那刹那,映入眼帘的却是江御。
江御似乎刚从屋里出来,肩上披着的外衫还未来得及穿好。
季凌纾怔然顿住了脚步,收敛起剑气,
“师……师尊?您、您怎么出来了?”
“你不是也一直等在外面?”
江御淡淡看了眼他拢在手心里的雪柳花坠子:
“没去找独夏?”
“我和他见了面又要打起来,”季凌纾冷哼道,“我想等你陪我一起去。”
“也好。”
江御整理好了衣袖,领口却微微有些松散,露出雪玉般的皮肤和红梅般的星点咬痕。
季凌纾看了不觉脸热,偏偏又不想遵循那所谓的非礼勿视,只一个劲地盯着江御看,视线变得越来越狎昵滚烫。
江御慢条斯理地又理平了领口的褶皱,方才缓缓抬眼看他:
“这么看我做什么?像狼要把我吃了一样。”
“我、我才不会吃了你。”
季凌纾红着耳朵转过头去,半晌又补充道,
“我虽然是墨族、但墨族和野兽还是有分别的,我们……我们不吃人!”
江御失笑,轻声道,“好了,走吧,独夏是住在南边吧。”
“我刚刚看到这里有法器被摧起的灵光,”季凌纾担心道,“你一个人住在这边,别又是什么脏东西盯上了你。”
“有你的结界在,无妨。”
江御垂眸扫了眼那落在石山根脚处、指甲盖大小的红玉珠坠,那是木羽晖那双鞋上的装饰。
看来他已经逃回金霞宗了。也好,反正他要活命就别想往外透露半个字,就算羡阳绞尽脑汁帮他除去了身上的剑气,木氏一族而已,并不难处理。
“……师尊?”
季凌纾歪了歪脑袋,顺着江御的目光往地上看去,不知道是这山修得太丑还是哪株草长得太杂,他可从没见过江御用那种如视死物的眼神看过谁。
“走吧。”
江御踩过那颗红玉,火色的粉末便随风散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独夏厢房的门大敞着,屋里杂乱不堪,衣物、沾了血的棉帛甚至还有碗筷都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季凌纾往里探头看了眼,默默掩上了门,没让屋里的光景入江御的眼。
“他不在吗?”江御问。
“伤那么重,也不知道能跑哪里去。”季凌纾不耐地叹了口气,“该不会已经自己离开……了吧……”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逼人的寒意。
“锵——!”
话音未落,刀锋相抵,分外冷锐。
季凌纾看着那把死死硌在自己剑上的弯刀,回过头不悦道:
“你真是不长记性,就这么嫌自己命长吗?”
“嗯哼,”
独夏吹了声口哨,满不在乎地撤回短刀,旋身坐回了树干上,
“只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所长进。”
“你才是怪物。”季凌纾没好气地收剑回鞘,能和用了堕薮的他缠斗大半夜,期间不知道被打飞出去过多少次,修整了一晚上就能下床爬树,不知是该说他不惧疼也不惧死,还是夸他体质惊人。
“你们给的仙丹是好东西,”
独夏冷哼一声,又淡淡道,
“以前我在简遐州那里也见到过。他的玉葫芦里装了十颗,给了路边被乱贼捅了肚子快死了的老妇一颗,剩下的都给了我。”
因为他总爱和人赤手相搏,身上几乎时时刻刻都带着伤,所以简遐州就去找羡阳讨了这丹药。
“九颗你都给吃完了?你是每天都在和人拼命么?”
季凌纾挑了挑眉。青阳峰这用三昧真火炼化出的丹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神丹,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受再重的伤服下这丹也能续回半条命来。
“我没吃过。”
独夏抬眼,他的瞳孔颜色很淡,像和眼眶外的一草一木都隔着一座遥远的瀑布,
“都喂给简遐州了,可惜你们这仙丹也没那么好用。”
季凌纾:“……”
或许是因为独夏此刻浑身还都是伤,安安静静地挂在树干上,不再有昔日的乖张和天马行空,在提起简遐州的名字时,竟也能从他那双染不上任何情绪的眼里看到淡淡的失落。
说到底,他会被卷进都皇城的开端,也只是因为他看中了一件适合简遐州穿的衣裳。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送给简遐州。
“除了仙丹外,还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江御从身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季凌纾的胳膊,季凌纾反应过来,有些磨蹭地摊开了掌心,露出其中那枚小小的雪柳花。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独夏给抢了过去。
他紧紧把那耳坠子攥在怀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往更高的枝丫上爬去,夜猫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
“真的给我?你们不会反悔?”
季凌纾有点可怜地握了握自己空荡荡的手,嘴硬道:“反正我……我师尊还会再送我别的。”
他边说还边求证地看向江御。
江御按下他的手:“什么时候少过你的。”
季凌纾的尾巴就又摇了起来。
随即他又听江御说道:“看来送给独夏是给对了。”
季凌纾顺势抬头,只见被独夏握在手心里的坠子竟明明晃晃地亮起了光来。
那光亮破碎又摇晃,像狂风里点燃的细烛,随时都会散去。
独夏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坠子,又迷茫地看向江御。
江御静静地看着那将灭的魂火,
“看来他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上周又是调研又是开会的……一秒钟码字的机会都没有TUT,谢谢大家等我!不管条件多么艰苦,鸟鸟都会尽量保证每周更新1w+的!
第97章 庄周梦蝶(二更)
“等……我?”
独夏的目光几近不可置信地落回了掌心中颤烁着微光的玲珑坠,那支离破碎的灵魂灼得他手指发烫。
“你不是说他、他已经死透了么?”
“他确实是死了,”
江御顿了顿,
“你手里正在发光的那东西连魂魄都算不上,只是几缕被漱冰打上过印记的神雾。”
“不…不是这样的!”
独夏猛地摇头,把那浮光紧紧地握在手中,又怕他抓得太紧给抓碎了,蜷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怀中张开了手。
“他认出我了……他认出来是我所以才亮的,”独夏朝着江御大声否认道,“你说这不是灵魂?我不信……这怎么可能只是一团神雾?
似乎是为了印证独夏的话,那团影绰闪烁的银丸忽而像是蝴蝶一样从他掌心飞了起来,飘飘忽忽地朝着厢房内飞去。
“等、等等我!简遐州!你等等我!”
独夏跌跌撞撞地从树枝上翻下,几乎是撞落在地上,他丝毫不顾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势,扒开了季凌纾和江御追着那萤火迈进了屋里。
连季凌纾见了也觉得离奇,看着独夏狼狈又雀跃的背影,不禁扯了扯江御的袖子,问道:
“那真的不是被你留下的某一窍魂魄?”
“当然不是,”
江御跟上了独夏的步伐,也示意季凌纾跟上来,
“简遐州已经确确实实地死在独夏的刀下了。大殿里的那颗星星陨落时你也看见了。”
“可那……”
季凌纾心说那他们刚刚眼见的不就是闹鬼了吗?
“而且你还说什么‘他等你很久了’,难不成你是怕独夏想不开,造了幻境来哄他吗?”
“我不是谁都会哄的。”
“……你刚刚说什么?”
“那几缕摇摇欲散的烟的确只是神雾而已,神雾会飞会发光都不稀奇吧。”
“不是这句……”
“简遐州已经确确实实死在独夏刀下了。”
“也不是这句,唉……”
季凌纾拿他没辙,身后的尾巴一扫一扫,悄悄缠住了江御的发尾。
江御轻笑一声,“怎的这些天又不记得收尾巴了?”
“不想收而已。”
季凌纾说着,又状似无意地用尾巴蹭了蹭江御的腰。
江御似乎被他蹭得发痒,眉眼弯起展露出笑意,正抬头要朝他说些什么时,原本流淌在江御睫羽上暖融融的昼光忽然变得恹靡起来。
季凌纾浑身上下的温度也在那瞬间被抽走。
他面前的江御突然不再是江御,俊美到如梦似幻的容颜中突然有云丝般的水汽破壳而出,扑了他满脸湿黏的雾。
是湖底的味道。
季凌纾僵硬地闭上眼睛沉气调息,再睁开眼时水腥气已经消散。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旁的江御在走动的同时突然发出咔嚓咔嚓如同美玉碎裂的声响,银尘珠粉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衣裳上,他亲眼看见江御扭过头来,那是一副被固刻了下来的、腐朽而永痕的隽丽面容。
就像洞窟中伫立的那尊注春玉神像。
同时有什么攀住了季凌纾的胳膊,季凌纾垂下眼眸,只见是数十只玉手藕臂从“江御”身后伸出,那些手向往地、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脖颈上墨梅般的刺青伸去,披着江御的温柔,却又凶狠饥渴地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到什么。
不止是江御,待季凌纾抬眼向高处、向远处看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被菌丝般无处不在的邪气侵占,悬挂在高处的太阳刺眼却遍升寒意,占据了大半个天空,将地上那些树木和宫瓦都压得又扁又低,怪异地朝着视线尽头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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