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闻陈奇禄乃是皇帝忠犬不假,陈奇禄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想要的,是皇帝心中无法撼动的地位。
在过去的数年里,他为取皇帝信任宁可牺牲下属,违背原则,对亲人重拳出击,斩断七情六欲,最终成为皇帝手中的宝剑。
殊不知,这样的人,在前世曾被鹿厌亲手了结,当百姓以为能得到安生时,却迎来恶鬼横空出世。
前世人人皆知指挥使有一张令人前仆后继的脸,却无人敢轻易靠近,对他手中的玄尾扇敬而远之。
当鹿厌出现在眼前,若连眼神都不清白,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此时此刻,鹿厌的心思只在谢时深的安危上,他的心里不是任务就是主子。
倘若如杨承希所言,这一切和东宫有关,那现在失踪的连衣恐怕是唯一的关键。
他询问起有关老妪状告之事,杨承希把了解的消息全盘相告。
当说到木匣子时,鹿厌猛地起身,披上外袍欲离开。
另外两人连忙追问,鹿厌说起连衣送礼一事,结合线索,怀疑那木匣中放着的正是火铳。
鹿厌道:“现在要找到老妪,因为我们从始至终未曾打开木匣,火铳乃连衣故意嫁祸世子的。”
三人急急忙忙离开,杨承希说道:“小鹿,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连衣,我去找老妪。”
鹿厌顿足快速思索,旋即点头同意。
谢允漫跟在身后,忽然拦下他们,上前朝鹿厌问道:“鹿哥,那日连衣去明华居时,可有带走什么?”
只见鹿厌摇头表示不知,因为他和连衣是在中途遇见的。
谢允漫胆大心细,琢磨片刻觉得此事蹊跷,决定找来刘管家询问一番,不想果真给她找到线索。
刘管家道:“下人那日打扫书房时,发现书房案上有一枚腰牌不见了。”
众人惊诧,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杨承希意识到大事不妙,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怀疑连衣拿到谢家腰牌,神情肃然道:“父皇审问楚今时,太子嘴上说要还谢家清白,提议锦衣卫找来走私案的火铳对比,我怕东宫不安好心。小鹿,速速找到连衣,千万不能让他利用这块腰牌嫁祸谢家。”
鹿厌立刻牵马行动,杨承希则带着谢允漫去找老妪。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鹿厌分散暗卫在城里找连衣,自己则靠着杨承希的腰牌离开京都,朝京郊的方向而去。
他回想连衣的出现,正是从西玉楼交易当晚开始。
命案发生后,东宫未曾大闹,事到如今才发现连衣真正的目的。
嫁祸。
西玉楼那批火铳来历不明,而连衣把火铳放在谢家,恐怕是杨祈修计划已久之事,摆明要将走私案的帽子扣在谢家头上。
夜深人静,鹿厌策马许久后停在西玉楼前,偌大的京郊赌场空无一人,宛若空城,唯有西玉楼的大门贴满封条,这座高楼再也找不到半点人气,阴森恐怖,连月色都不屑光临。
鹿厌用玄尾扇挑开封条,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冷风卷着未散的血腥味冲入鼻息。
他摸了摸鼻尖,借着藏在乌云后的月色行至中央,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梭巡一圈,收回目光时蓦然顿住。
铁索桥的对岸,只见一抹身影站在前方,手里握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映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在黑夜中显得诡异森然。
“你果然在这。”鹿厌轻哼一声,“连衣。”
连衣面色阴暗盯着他,“你怎么找到的?”
鹿厌缓步朝他走去,“废话少说,跟我进宫!”
说话间,他加快脚步踏上铁索桥,吊桥摇晃的声响回荡在西玉楼里。
连衣不紧不慢游走在桥边,左右瞥了眼,直到鹿厌来到桥中央时,连衣随即拉起桥边的机关。
只听一声巨响,铁索桥从眼前瞬间脱离!
鹿厌脸色一变,身子滞空须臾,整个人左右一晃,险些倒头栽下桥底。
“去死吧,鹿厌。”连衣的视线从桥底的池子移开,注视着桥上的鹿厌道,“实话告诉你,若非谢时深为了你和东宫作对,太子或许不会急着杀了他,所以是你害了谢时深。”
鹿厌迅速集中精神,对他所言充耳不闻,眼看铁索桥断裂,他若继续站在桥的中间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他加快脚步冲向连衣,踩中坠落的铁索桥借力一跃而上,身子轻盈翻落,不偏不倚站在连衣面前。
连衣眼底的惊恐逐渐蔓延,难以置信他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很快,连衣的双腿开始发软,渐渐后退,逃跑的念头一涌而上。
油灯被他丢掉,溅落的火星碰到纱帘,火势瞬间窜天而上。
鹿厌忍着内伤的疼痛,见他逃跑立即拔腿追去。
当他不费吹灰之力抓住连衣时,身后的灼热感逐渐放大。
两人回首看去,大火在楼里急速蔓延。
连衣收回目光,欲朝鹿厌出手,谁知被鹿厌反手挡下,紧接着连衣脖颈钝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夜风为火势助燃,西玉楼逐渐被大火吞噬,无人在意马蹄声的远去。
当连衣被冷水泼醒时,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神情恍惚间看到了一侧身着蟒袍之人。
他以为自己从鹿厌手里获救,看到杨祈修便将此地当作东宫,瞬间放声大哭,朝着杨祈修的脚边爬过去。
“太子殿下快救我!他们来西玉楼杀我了!”
第54章
当连衣伸手将要拽住蟒袍时, 杨祈修如触电似的闪身躲开,眼底透着无尽的嫌恶。
连衣扑空后,倏地面朝地上趴倒, 随后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太监道:“见到圣上还不速速跪拜!”
连衣先是愣住,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 仔细观察四周后,才发觉自己身处之地并非东宫而是皇宫,刹那间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
只见一行人站在御书房外, 老皇帝立于阶梯之上,身侧站着指挥使陈奇禄, 而阶梯之下, 则是杨祈修等人,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连衣身上。
连衣跪在地面, 仿若失了神智,惊醒过后不断朝向皇帝磕头,语无伦次喊着求饶之言。
“行了。”老皇帝沉声打断他的话,裹着大氅端倪着他,“方才你说,有人去西玉楼杀你?”
连衣瑟瑟发抖趴着,闻言急忙磕首说:“回陛下,杀人者乃世子的贴身侍从鹿厌!”
老皇帝朝无动于衷的谢时深扫了眼,并未追究此事, 反而接着审问连衣,“朕听闻西玉楼的命案和走私案有关, 你为何会出现在西玉楼?”
连衣顿时一惊, 未料皇帝没有责怪鹿厌,而是在乎自己躲在西玉楼的原因。
顷刻间, 他陷入不知所措,下意识往杨祈修的方向看去,却对视上杨祈修怨恨的眼神,不由胆颤心惊,隐约深感危险,怀疑杨祈修不会救自己了。
见连衣久不回话,陈奇禄朝他厉声怒斥无礼,几句威胁便将连衣吓得不停磕头。
连衣支支吾吾半晌,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三司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站在皇帝身后的陈奇禄横眉冷眼,扶着刀柄欲动刑逼问。
谢时深站在杨祈修的对面,神情冷淡观望一切,犹如局外人似的,目睹着与前世相似的场景。
但与前世有所不同的是,当时跪在地上的是自己。
连衣的慌忙磨灭了不少人的耐心,杨祈修见状想要趁机敷衍了事,可老皇帝久久不见叫停,只是安静听着连衣发疯。
杨祈修无计可施,生怕连衣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终究是沉不住气喝止连衣胡言乱语。
“够了!”杨祈修喝止连衣所言,“圣上面前也敢胡说八道,来人!把他给孤拖出去杀了!”
连衣猛地抬头看他,瞬间软瘫在地,张了张嘴始终无法发声,脑海里闪过千万个出卖他的念头,终究还是被恐惧掌控,愕然在原地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禁军上前,站在谢时深一侧的杨奉邑开口拦住。
“且慢且慢。”杨奉邑挥手示意禁军后退,“他还未回答清楚,怎能如此草率毁尸灭迹。”
杨祈修闻言怒瞪他一眼,“谁说孤要毁尸灭迹?”
杨奉邑虚情假意拍了下脸颊,掌嘴道:“是我说错了,求太子殿下恕罪。”
话音刚落,他又紧接着走向连衣道:“所以说,这位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西玉楼,难不成有人指使你藏身此处吗?”
连衣双眼放大,余光见杨祈修逼近半步,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下,慌张躲开杨奉邑的视线,盯着地面颤抖说道:“不、不是......”
杨奉邑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敢藏在死过人的地方,莫非这桩命案与你有关?”
连衣立刻反驳道:“不!不是我!”
杨奉邑弯下腰,皮笑肉不笑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王可不敢轻易相信你,毕竟圣上在此,实在不行,本王倒觉得请指挥使大人亲自出马,用刑具让人张嘴的法子最靠谱了。”
杨祈修意识到他想把人带走,连忙朝皇帝行礼说道:“陛下明鉴,此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将几名魁梧男子杀害,睿王所言简直是无稽之谈,儿臣以为,审问此人为何出现在西玉楼之前,不如先对峙谢家私藏火铳一事更为重要。”
杨奉邑笑道:“太子这番话委实捕风捉影了,那老妪明明说了在谢府附近所捡,怎的到了太子嘴边,就成了私藏的呢。”
杨祈修冷眼扫他,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是对着皇帝继续说道:“陛下,走私案事关重大,倘若谢时深清白,那为何火铳会出现在谢府而非他处。”
杨奉邑被他无视后并不恼怒,只是瞥了眼脚边的连衣,待杨祈修话落,欲接着对峙时,老皇帝突然抬手止住针锋相对的两人。
老皇帝负手踱步,沉思少顷偏头看向谢时深,“世子觉得太子所言如何?”
谢时深从人群中站出来,行礼后道:“臣无话可说,只请陛下明鉴。”
老皇帝给陈奇禄递了个眼神,“查。”
话落,只见陈奇禄上前一步,朝着城门的方向吹了声长哨。
谢时深垂首退回人群之中,抬眼时,捕捉到杨祈修眼底的挑衅,似乎只要走私品出现,今夜谢家必死无疑。
车轮辘辘,锦衣卫将几辆推车带上前,把数十箱的火铳搬到地上,在阶梯下一字排开。
连衣这会儿退到杨祈修身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仿佛要把自己埋在地里似的。
老皇帝摆手示意他们打开箱子,锦衣卫听从指挥,动作十分利索。
另一侧,大理寺将老妪捡到的木匣取来,陈奇禄接过木匣后,拿出里面的火铳,行至箱子前,一一对照着走私的火铳。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谢时深面不改色站在原地。
他能感觉有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正是来自阶梯上的老皇帝,和前世一样,杨祈修用同样的手段诬陷谢家,最后不仅发现火铳一致,甚至在箱子里找到谢家的腰牌。
谢时深百口莫辩,老皇帝震怒之下,命谢时深禁足在府里,无御令不等离开谢府一步,变相囚/禁他在京都。
如今旧事重演,谢时深的视线落在连衣身上,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紧接着,他听见和前世同样的话语,一字不差从陈奇禄嘴里说出。
“陛下!走私品中发现一枚腰牌!”
众人温声看去,直到陈奇禄将腰牌取出,当他将腰牌高举在众人眼前时,率先见杨祈修变脸。
杨祈修倏然收回视线,难以置信盯着谢时深,适才的胸有成竹转眼化作震怒。
谢时深漫不经心掠了眼腰牌,目光落在杨奉邑震惊的脸色上,语气带着疑惑问道:“王爷,这枚不是你相赠于臣的腰牌吗?”
此言一出,匍匐在地的连衣骤然抬头,茫然看向高举的腰牌,旋即一阵不安自心头涌上,寒风从后背袭来,紧跟着鹿厌蓦地打了个寒颤。
鹿厌站在宫门前,双手抱着臂膀,着急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宫道,一会儿又看向宫外。
从西玉楼把连衣押回后,他便站在宫门前未曾离去,紧张等着杨承希他们带老妪出现,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不见有踪影。
他不知谢时深那厢的情况如何,只能盼着那老妪快些到来,尽快为谢时深洗清嫌疑。
鹿厌探头朝宫道看去,冷风迎面扑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眩晕感再次刺激他的头颅,脑袋一阵沉重,身子也有些发冷,明白应是内伤引起的症状。
可他不以为然,只因过往即使受伤,也从未感到这般不适,只记得每每醒来时,师哥都会在他的身边,端着一碗药千方百计喂他喝。
许是生病便容易胡思乱想,他此刻天真觉得,如若今夜真的倒下了,明日一早师哥便会出现眼前,然后身体也会好了。
头晕令他反应迟钝,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拍上时,他迟疑着转身,后知后觉去找玄尾扇护身。
“承哥,漫漫?”他的动作忽地顿住,双眼有些朦胧,“你们终于来了。”
谢允漫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显然累得犯困了,尤其被他们带来的老妪,被呵欠声催眠得险些睡去。
杨承希询问有关宫里的情况,鹿厌摇头表示不知,只道带连衣来时,中途遇见入宫的杨奉邑,之后连衣便被杨奉邑带走了。
谢允漫说道:“事不宜迟,赶紧把老妪送进去吧。”
杨承希点点头,用腰牌命禁军放行后,弯腰背着老妪快速朝宫里去。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谢允漫呵欠连天,迫不得已回马车歇息,只有鹿厌一人还守在宫门前。
他现在不仅头晕目眩,甚至感觉脸颊发烫,身子一阵冷一阵热,连鼻息间的呼吸都带着温热。
在他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时,模糊的眼前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徐徐而来,逐渐在瞳孔中聚焦。
谢时深迎风而来,仍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脚步沉稳身姿修长挺拔,这样的人,却在见到马车上昏昏欲睡的身影而加快脚步。
他见鹿厌乖巧坐在马车上,脑袋倚靠着车厢,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他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不断生根发芽。
然而,鹿厌虽望着前方,可实际上他已经临近昏迷了,即便潜意识知道谢时深来了,身子却无法立即作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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