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是替蒋董接待重要客人。”经理想了想,补充道,“今天的这波,就是墨西哥来的。”
“好。”靳以宁已经将目光移了开去,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知道了。”
杨经理讨了个没趣,也看出上面派来的这位老板和之前的不大一样,于是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暂时退了出去。
杨经理走后,靳以宁才抬起头来,看向隔壁的包间。
仔细想想,他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边亭。
就在这时,紧闭的玻璃门被人撞开,几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从门里冲了出来,笑闹着跑过走廊。
这一连串的动静引起了靳以宁的注意,待他收回视线时,正好看见边亭也从门里走了出来。
边亭的手里拿着一盒烟和打火机,显然是借着抽烟的借口出来的。离开包间之后,他哪里也没有去,从盒子里敲出一根烟叼在唇间,俯身靠在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楼舞池里舞动狂欢的肉体。
铂钻的灯光效果一流,音响也是业内的顶级水平,风格迥异的俊男美女更是如过江之鲫,只要有钱,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然而此刻,边亭分明已经置身其中,但这些用真金白银堆砌出的纸醉金迷,却半点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一个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笼罩在他身上的,是靳以宁熟悉的疲惫与厌倦。
边亭在围栏边站了多久,靳以宁就在一面玻璃之隔的地方,看了他多久,不过包厢里很快又出来了几个人,热情地将他请了进去,边亭脸上的冷淡也在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没能到达眼底的笑脸。
当边亭再次出现在靳以宁的视线中时,他的身边前呼后拥地跟着一大群人,他们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边亭,风风火火地从靳以宁的门前走过,如河流入海一般,汇进了楼下的舞池。而靳以宁的目光也跟随着边亭,从二楼来到了一楼。
边亭没有参与舞池里的荷尔蒙游戏,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他刚一落座,立刻就有人闻着味儿来了,两个身材火辣的美女款款上前,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边,给他递上了一支刚刚剪好的雪茄。
边亭瞥了一眼,熟稔接过,没有拒绝。
这次递到他手里的是雪茄,下一次呢,又能是什么?
“靳总?”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靳以宁的思绪,此时靳以宁的工作已经结束,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年轻人。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面孔,平时没有在公司出现过,就连齐连山都没见过他。
毛线帽顺着靳以宁目光向下望了一眼,没瞧出什么特别的,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靳以宁收回视线,看向年轻人摆在桌面上的照片,问,“确定是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群人的身影,背景在一家酒店的大门外,为首的那名男子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型来判断,应该不年轻了。
“确定。”毛线帽嚼着口香糖,回到正题,“我在国外调查了很久,这些年他都定居在美国,通过卫星电话和加密邮件和蒋董联系,结算也都是用虚拟币。”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Y.A.O”三个字母,靳以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字迹边缘,沉吟了片刻,说:“好,我知道了。”
“您打算怎么做?”毛线帽难掩担忧,“他能把全球的资源都掌握在手里,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且生性多疑,为人警惕,还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又长期生活在国外,想要接触他,并不容易。”
“我会想办法。”靳以宁拍了拍毛线帽的肩,说,“辛苦你了,你把他的资料都转交给我,接下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 *这天晚上,边亭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晨在餐桌上,惠姨也问起了边亭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怎么老是不着家。靳以宁无从解释,只能告诉她边亭最近工作忙,不用担心。
早餐过后,靳以宁动身前往公司,今天他直接把电梯按到了顶楼,因为在进自己的办公室之前,他要先去见蒋晟。
可惜靳以宁扑了个空,蒋晟因病休息了许久,最近刚刚开始上班,上午来公司的时间不定。
就在他准备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里,传出了异常的响动。
靳以宁这才发现,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隔壁,不知什么时候新多出了一间办公室。
“谁在里面?”靳以宁停下轮椅,问守在门外的几个小弟,“你们是谁的人?”
这几个人皆是陌生面孔,蒋晟还没来,怎么会有人手守在这里?况且那间办公室里的声响已经大到不能忽视的地步了,而外面的人都像聋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了一个留着中分头的愣头青出来。
“边哥在里面。”中分头见到靳以宁有些发怵,一板一眼地回答,“蒋董让我们跟着边哥。”
靳以宁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边亭。
就在他和中分头说话的这点功夫里,办公室里的声响又大了些,时不时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一听就是正在进行一场打斗。
“里面都闹成这样了,你们不用进去看看?”靳以宁难以置信。
中分头摇头,“边哥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靳以宁简直想敲开这几个傻小子的头,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沉下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把门打开。”
中分头是个一根筋,不晓得变通,好处是也不懂得害怕,“边哥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好。”靳以宁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事情上碰钉子,被这个回答气乐了,他转动轮椅,来到边门,“我就在这儿等着,等边哥忙完了,劳驾帮我通传一下。”
◇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愿你梦想成真
靳以宁在门外等了下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大门终于敞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人从里面抬了出来,血淅淅沥沥地往下落,一路延续到货梯的方向。
靳以宁看向那个人的第一眼,万幸,不是边亭。
第二眼,还活着。
中分头刚从码头调上来,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当场慌了神。等他回过魂来,靳以宁已经转动轮椅,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抱歉,您还不能…”
靳以宁没搭理他,径直进了门里。
办公室里比外面还要热闹,七八个人围坐在办公桌旁,情绪激动地争吵不休,不知在讨论什么。
靳以宁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边亭,边亭没有加入他们的唇枪舌战,闲适地倚靠在桌子前,低头用纸巾擦拭着指缝间的血迹,一言不发。
终于,有人发现靳以宁进来了,用力扯了一把身边人的衣袖,殷切的笑容中带了点心虚,“靳总,您怎么来了。”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噤声站好,齐刷刷地打了声招呼。
边亭缓缓抬起头来,他没想到靳以宁会出现在这里,脸上难掩惊讶。但是与此同时,他悄无声息地,将沾了血污的手藏到身后。
只需要一眼,靳以宁就知道刚才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但他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了一句:“在忙?”
边亭站直了身体,后背僵地像一块棺材板,低声说,“你们都先出去。”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人精,边亭一声吩咐,众人便目不斜视,鱼贯而出,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诺大的办公室里,眨眼间就只剩下靳以宁和边亭两个人。
杂乱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边亭走上前来,将靳以宁的轮椅推到茶几前,又转身绕去茶水柜,给靳以宁泡了杯红茶,最后像往常一样,往里面丢进两片柠檬片。
靳以宁看着边亭端着茶杯朝他走来,似真似假地笑道,“现在想见你一面,还挺不容易的。”
自从靳以宁进门开始,边亭的视线始终是向下的,若有似无地,避免和他有目光的接触。
“刚烧好的热水,小心烫。”
他假装没有听见靳以宁话里扎着的钉子,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将杯子摆在靳以宁的手边,“你有事找我,可以先给我打电话。”
“好。”靳以宁看着边亭的动作,目不转睛,“下次注意。”
这几句看似平平无常的话,化作最后一片雪花,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逼到了雪崩的临界。
这一切并非毫无原因,最近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使得原本就存在的矛盾,变得越发尖锐。只是蒋楚君的死,暂时延缓了这场雪崩的发生,这脆弱的太平,才一直延续至今。
靳以宁不愿再继续这么下去,一杯茶还没放凉,他就抬起下巴,点了点地毯上那一大滩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问,“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边亭站直身体,和靳以宁拉开了一段距离,避重就轻,“帮蒋董处理点事情,小问题。”
“哦?”靳以宁步步紧逼,不依不饶,“什么事这么紧急,让你在公司里就…”
靳以宁没有把话说完,点到即止。
边亭回应靳以宁的,是一句万能的官话,“不方便透露,抱歉。”
说完,他又顺便下了一道逐客令,“我送你下楼吧。”
最近这段时间,靳以宁的心里原本就压着千头万绪,理不好,也断不掉。边亭这一句冷冰冰的搪塞,精准地扎中了他的痛处,将那根长久以来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无法释怀的尖刺,彻底翻了出来。
“我听阿山说。”靳以宁的心里已经风起云涌,但是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你杀了一个警察。”
边亭的呼吸一窒,想要逃避的感觉更加强烈。该来的还是会来,他清楚靳以宁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他没有提起,只是在给他机会,让他主动向他解释。
但他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秦冕死在他的面前,当天上百双眼睛都看到了,是他扣下扳机,一枪杀了秦冕。
事实摆在眼前,他必须承认,也只能承认。
“嗯。”
边亭应了一声,没有下文,不愿多谈。
“为什么?”靳以宁不满意这个轻飘飘的回答,和边亭漫不经心的态度,“你为什么要动手杀人?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我…”边亭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停顿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开口说出了下半句,“他害死了蒋老师,难道不该死吗?”
“边亭!”靳以宁忍无可忍,“他该不该死,不是你来决定的。”
“我知道。”边亭抿了抿嘴,把心一横,“但做了就是做了,我不后悔。”
边亭了解靳以宁,自己一而再再二三地触碰他的底线,这件事必不可能善了,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然而靳以宁没有,他没有发怒,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一句重话。他只是往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就这么过了许久,才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做好准备,跟我去美国,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再看向边亭时,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短时间内,我们都不会回来,蒋董那边,我会和他交代。”
“为什么突然要走?”边亭很惊讶,靳以宁的这个决定,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黎耀廷和他的老师给我设计了一套治疗方案,可以治疗我的腿。”靳以宁目视前方,缓缓开口说,“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边亭一听,暂时顾不得其他,立即问道,“你的腿可以治好了?”
“嗯,有很大的希望。”靳以宁说,“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
这是边亭前半辈子,听过最好的消息。他被这个天降大奖砸懵了,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忽然理解,古人中举之后,为什么会发疯。
“前次在丽都,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重新给你一个答案。”
靳以宁嘴角紧紧绷着,看起来有些严肃。
他不看边亭,语速比平日里快了几分,可以看得出,其实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起走,到了国外之后,你好好留在我身边,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只要你不要再和四海集团扯上关系。”我们一起走。
边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多么蛊惑人心的一句话,靳以宁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但是他的这番话,即给他编织出了一个美好的幻想,又字字句句都在提醒着他,摆在眼前的,是一个多么残忍的现实。
他也想抛下所有,远离是非纷扰,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司机、保镖、助手…以什么身份都好。但是不行。
距离丽都的那次谈话,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也许靳以宁还是当时的那个靳以宁,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
不需要多么痛苦的挣扎,边亭已经做好了抉择。他紧紧绷起的后背终于松弛了下来,也不再将染了血的手藏在身后,而是自然垂落在身侧,坦坦荡荡地展示在靳以宁面前。
“靳以宁,你知道吗。”边亭说,“如果是两个月前,你做了这个决定,我一定会陪你一起去的。”
说到这里,边亭迈步向前,走到落地窗前站定,一把拉开的窗帘,雪白的帘子上,立刻留下了一抹鲜红的血手印。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边亭松开帘子,指尖轻轻搭在玻璃上,向下眺望,“你看看窗外的风景,原来站在最高处往下望,底下的人是这么渺小。”
边亭这间临时办公室的面积很大,在大楼的最顶层,格局和楼下靳以宁的差不多。眼前所有的家具设备都是崭新的,空气里还带着刚装修过的气味。
站在这里往下看,确实会让人产生,轻而易举就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错觉。
“看看现在的我,看看这间办公室,那么多人敬我,怕我,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又怎么可能放弃?”他转身看向靳以宁,笑道,“但是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刚刚开始,所以我不会和你走,我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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