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卿宝,你是有大学问的,说得话准没错!”村长心一横,转身去唤来妻子和儿子、儿媳,以及两个孙子孙女。
他命家人收拾好粮食、衣物,以及其他能带走的农具、家畜。
吩咐完后,便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村民们全都起来避难。
为了让村民们动身,他谎称是官府来人,说有洪水发生,让大家到山林里去避难。
村民们对官府向来畏惧得不得了,一听这话,谁也不敢耽搁片刻,立马麻溜的收拾东西,拖家带口准备跟着村长一起走。
墨卿欢去过村长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自己家。
他敲开了平叔家的门,说明了洪灾即将来临,又与平叔一家,回去收拾了自家行礼和粮食,然后背着还卧病在床的娘亲,将其放到了新买的牛车上,飞奔出了家门。
路上,平叔背着一大袋粮食,平叔身后的两个儿子儿媳,以及平嫂,平叔的两个小孙儿、三个小孙女,也全都背了东西。
平叔一边冒雨朝前走,一边忍不住追问墨卿欢,“咋回事啊卿宝?好好的咋就发洪灾了呢?”
墨卿欢嗓子沙哑得厉害,“平叔,等安全了我再跟你解释。”
他赶了两个时辰的牛车,又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累到了极致。
可他不敢有丝毫停留。
他的心里充满了悔恨,有种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滋味。
重生回来,他本该先顾及着村民们,用所有的银子,来为村民们加盖砖房,预防洪水。
可他却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为何水买了那毫无用处的红玉冠。
这一世,洪水提前了三个月来,丝毫不给他第二次准备的机会,分明是为了惩罚他。
上天在警告他,他不珍惜第一次机会,所以他永远没有第二次了吗?
天灾尚且如此,那么,槐轻羽呢?
他重生后,再次辜负了槐轻羽,是不是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墨卿欢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尽量忽略掉心脏撕裂的疼痛,蹚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朝前大步踏去。
不明所以的村民们看见他,十分欣喜,纷纷与他说话:
“唉?卿宝,你何时回村的?”
“香山书居放假了吗?”
“最近学得怎么样?会试能不能考上啊?”
“行了,正逃难呢,啰嗦什么?”村长忍不住开口,制止了众人朝墨卿欢搭讪。
不少村民闻言闭上了嘴,安心赶路。
但到底有人心存侥幸,觉得不太可能会发洪灾。
盛京的地势良好,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的,百年都没发过灾了。
有人混在人群里,嘀嘀咕咕道:“这忙里忙外的,万一洪灾没来,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村长虽然年纪大,但是耳朵尖,闻言立刻朝那人瞪过去:“要是真的呢?你不信就回去,可是你敢拿命赌吗?”
那人显然是不敢的。
立刻被训斥得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墨泥村旁边的山林,一到下雨时便很危险,时常有山体滑坡,将人掩埋。
但墨卿欢自小在林子里玩,知道有个可以歇脚的,巨大的岩洞,二百多口人在一起挤一挤,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一村人匆匆进入了山洞。
有村民带了扫帚,匆忙将山洞清扫一番,防止有蛇虫,扫得差不多了后,便将带来的凉席铺在地上,再铺上带来的被褥之物,一个简陋的避难所便形成了。
到底顾忌着男、女、哥儿大防,铺盖分成了三份儿。
村长将各家的粮食收缴上来,放置到一处。
墨卿欢先前告诉他,这场洪灾要持续半个月,村长得保证这些有限的粮食,养活他们全村人半个月。
墨卿欢将面带病容的亲娘放到铺盖上,动作轻柔的为她盖着被子。
他亲娘姓墨,名叫墨兰,原先也是墨泥村的村民,嫁给他同村的墨卿欢的亲爹,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
墨兰虚弱的躺在床上,但看到墨卿欢,精气神儿还算好。
她从被窝里伸出瘦削的手,面带微笑的抓住了墨卿欢的手腕,忍不住问道:“欢儿,那个槐小哥儿呢?他怎么没来?”
听到“槐小哥儿”几字,墨卿欢回握住墨兰的手一顿,然后紧盯着墨兰:
“娘亲,你这话是何意?什么槐小哥儿?”
墨兰脸上的笑意浓了起来,她虚弱的开口道:“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心地善良的槐小哥儿啊,他经常来陪我说话,还出钱为村子里修缮了房屋,给村民们每家都送了两袋粮食……”
听了这话,墨卿欢心下一紧,忍不住猜测他娘亲是否也重生了。
他心情慌乱极了,干涩的张了张唇,问:
“槐轻羽他……以前经常来找你说话?”
“对呀,一开始我还觉着他奇怪,不明白世上怎的会有这种活菩萨,来给村民们送东西。可是后来见他说着你的时候,双颊羞红,就知道原因了,他喜欢你。”墨兰迷迷糊糊的四处望了望,然后茫然的看向墨卿欢,“欢儿,我们怎么在这儿?”
墨卿欢艰难的滑动着喉结,轻声解释道:“咱们村……发了洪灾……”
“洪灾……怕什么洪灾?咱们村子不是有了砖瓦房吗?再怎的也不至于住山洞啊?”墨兰十分诧异,她躺在被褥里,疑惑的喃喃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墨卿欢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怀疑墨兰也重生了。
但是看到墨兰的反应,又实在不像重生。
重生之人,会有前世的记忆,但前世的记忆不会覆盖住今生的记忆。
墨兰这样子,显然是只记得前世见过槐轻羽的事,不记得今世与槐轻羽并无交集。
墨卿欢想到槐轻羽,心肠柔软了一下。
他只知前世槐轻羽为了他,给墨泥村的村民修缮房屋,送来了粮食,没想到槐轻羽竟经常来看望他的娘亲,与他娘亲这般熟络。
揉了揉眉心,实在没有头绪。
他抬起手,摸了摸墨兰的额头,发现墨兰的额头并不热。
没风寒,他娘亲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墨兰守寡多年,虽身单力薄,性子却并不柔弱,一直是风风火火的。
察觉到墨卿欢的意思,她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嗔怪的瞪着他,“你怎么回事,我可没有生病,你这一脸迷茫的,竟然不记得槐小哥儿?你们不是同窗好友吗?欢儿,被烧糊涂的人是你吧?”
墨卿欢叹了一声气,纠正道:“娘亲,你别乱说,你从没跟槐轻羽见过面。”
“怎么可能呢?我还记得槐小哥儿长什么样呢!”墨兰说着,强撑着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把薅住墨卿欢的耳朵,耳提面命道:
“你这个混小子,现在是不是变坏了,竟然连槐小哥儿都能忘记。
“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我可是记得你先前一直提到过,在香山书居里有个槐姓好友,说那个朋友对你照顾颇多,我猜想就是槐小哥儿吧?
”槐小哥儿心地善良,你学业繁忙,没时间回家来看,他就经常来陪我,给我带来调理身体的药,他默默为你付出,还不让我跟你说,这般菩萨心肠的善良哥儿,真是千里难寻。
“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抛弃槐小哥儿,你就别当我儿子!”
听到墨兰的话,墨卿欢禁不住闭上了眼眸,遮掩住了眼底的痛苦。
他如今怎么可能会抛弃槐轻羽?
分明是槐轻羽不要他了。
墨卿欢握住墨兰的手,忍着酸涩的眼眶,保证道,“娘亲,你放心……”
“卿宝!醒醒!”
忽然,一道呼唤,惊醒了假寐的墨卿欢。
墨卿欢睁开眼,看见了一脸沉痛的村长以及平叔等人。
墨卿欢大脑一时有些混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根据这些人脸上的悲伤,以及掌中娘亲冰冷的手,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慌乱的抱住墨兰,声音哽咽起来,“娘、娘亲,你快醒醒,你、你别丢下我……”
他记起了。
刚刚墨兰跟他说的话,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他的梦。
前世,墨兰就曾许多次这样揪着他的耳朵,要求他好好对待槐轻羽。
而他之所以会做这种梦,大概是墨兰在冥冥之中,想要提醒他一些东西吧。
这天底下毫无疑问,最希望他能幸福的,非他娘亲墨兰莫属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世上最爱他的人,他也失去了。
墨卿欢双眼红彤彤的,泪水止不住下落,痛苦蔓延了他全身,使得他心脏麻木,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前世,明明他在自刎前,他的娘亲都活得好好的。
今生,却去世得这般早。
他娘亲身子一向不好,不宜舟车劳顿。
都怪他,如果他不愚蠢的被何水玩弄,如果他能提前修缮好村子里的房屋,他的娘亲就不会被冒雨转移到山洞,就不会这么早死。
何水!
——他此生一定会要他生不如死!
*
何府内,睡得昏昏沉沉的何水,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往下落。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看着周遭的情景,茫然的四处张望。
他未嫁前的小厮,看到哭泣的他,立刻慌乱的跑到了床前,欣喜的说道:“太好了,公子,你终于行了!”
“长竹?你怎么还活着”何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小厮。
怎么回事儿?长竹不是随他嫁到李家后,因为护着他而被李雪京打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公子,你是不是魇着了,竟说胡话,我怎么可能死了?”长竹见何水醒来十分高兴。
何水平日里没少打骂他,但他从不敢记仇。
“现在是什么时候?”
“庆隆二十二年啊,公子。”
“二十二年?”何水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他回到了还未嫁给李雪京之前?他重生了?
一瞬间,何水欣喜若狂。
他激动的颤抖着唇,顷刻间眼眶里溢满了泪花。
太好了!太好了!他重生了!上天待他不薄,竟然给了他一个机会,好好弥补墨卿欢!
前世,被他欺负、看不起的墨卿欢,抱住伤痕累累的他,满眼悲痛朝他诉说爱意,最后甚至还毫不犹豫自刎在了他身边。
而被他爱慕的李雪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死前,他看着墨卿欢,心里又酸又涩,悔不当初。
他想,如果当初嫁给的是墨卿欢就好了,如果能重新选择,他绝不会再欺负墨卿欢,而是保护他、照顾他。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去好好弥补墨卿欢了。
想到此处,何水来不及休息,欣喜若狂的掀开被子,下床穿鞋:“长竹,你随我一起去找一个人!”
墨卿欢,等我!
这辈子,换我来爱你!
第98章
长竹闻言,立刻往院外看了又看,忍不住阻拦道:“找人?公子,这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咱们还是等雨停了再去吧……”
他还想说些什么,何水却眉毛一皱,抬手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
“闭嘴!贱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何水目光凌厉的扫视着长竹,声音里满是压迫与鄙夷。
一个下人懂什么,竟然不知死活,还想着拦他一个主子?
何水一把将长竹推倒在地,起身去打开了房门,一开门,便被无数风雨拍在了面门上。
何水立刻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然而,就只这一小会儿,他大半身子都已经被淋湿了。
何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中不虞,看到了紧咬下唇,凑过来想扶自己的长竹,他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长竹脸上。
他气冲冲的呵斥道:“贱货,外面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提醒我?都怪你,害我淋湿了衣裳!”
长竹:“……”他明明提醒过了啊!
他的心在泣血。
从小到大,何水对他非打即骂,他没过过一天正常的日子。
都习惯了。
长竹掩饰住心底的绝望和委屈,深深的低下头,颤抖着肩膀开口道:“公子,您别生气了,都是奴才的错。你想去哪儿?奴才这就给您拿伞撑着……”
“我要去哪里还需向你报备?看见你就烦,整天笨手笨脚的!”何水满腹抱怨,随后厉喝道:“还不快去拿伞?”
长竹眼睫颤抖,被骂得险些落下泪来。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跑去拿了把伞,打开房门,手脚麻利的将伞撑开,遮住了朝屋里疯狂涌进的风雨。
何水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才慢条斯理的踏出门,站在伞下。
长竹尽量将伞遮在他头顶,生怕他淋了一丁点雨就发飙。
很快的,长竹因为暴露在雨中,全身眨眼间便被淋湿了。
看着倾斜而下的暴雨,何水拧了拧眉。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雨水,一边问:“这是什么情况,雨怎么下得这样大?下了多久了?”
“已经三日了。”长竹小心翼翼的答道。
何水向来是个脑袋空旷,不学无术的草包。
闻言,并没有像别的重生者一般,根据这百年都罕见的大雨,立刻记起什么关键的情节。
他走到何府门前,让守在们的下人开门。
下人们闻言,立刻阻止道:“少爷,老爷说了,谁来也不开门,宫里都发话了,说各家户相互之间不准交流,否则就当做勾结细作,以通敌的罪名处理。”
老爷?他爹?
何水闻言,眼底立刻浮现出了厌恶之色。
前世,他爹口口声声说在乎他这个儿子,可在他被李雪京殴打,想要回娘家的时候,他爹却将他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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