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克莱蒙斯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的出发点是为了防着军方有人动手脚。他知道军方有不少人认为应当借此机会彻底拔除“自由阵线”的势力,削弱阿齐兹在萨南半岛的干预能力。尤其是空军方面,空军总参谋长是一名很有能力但暴躁任性的Alpha,不断试图说服韩梦,向总统建言,主张预先发动致命打击才是上策。“我们是要消灭这些混账,而不是跟他们讲道德。”他的这句话被军方不少高层认可。
在得到柳锡的承诺后,克莱蒙斯才松了一口气,冲着对方微微一点头,就离开了。
自从塞涅尔和凌深订婚开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太看得上这个父亲战友的儿子。没有别的原因,他认为凌深从家世和相貌上来说都配不上他那个矜贵的漂亮弟弟。尤其是凌深的两个父亲早逝,除了一个所谓的英雄名声外,几乎没有给儿子留下任何政治资源。
凌深其实脑子很好,自己要是有意在政坛琢磨经营,步步高升是迟早的事。但偏偏这个人对权力地位没有任何兴趣,这对艾希曼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不足。
然而遇到了这样的事,他才真正理解为什么父亲那么坚持,也理解为什么塞涅尔非要凌深不可——无论发生什么,凌深始终把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如果这件事放在墨菲斯很多政治权贵家庭,作为配偶的那方极大可能第一反应不是考虑该怎么去营救,而是如何把这件事转化为个人资源。在墨菲斯的名利场上,小到感情,大到生死,都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的。凌深完全可以不断上电视节目或者接受采访,甚至是日后出书,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曝光率,并结合父辈的悲惨遭遇,利用民众对自己的同情心为自己谋取利益。但塞涅尔的丈夫低调又踏实,一心一意只想让自己的妻子能回来。
现在克莱蒙斯完全相信,塞涅尔真的没有选错人。
事实上,在事发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作为塞涅尔的丈夫发表过声明后的次日,凌深就已经回到了总参部工作。
耽溺于痛苦的情绪中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振作起来,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总是待在家里,他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折磨中,回去工作才是他能够帮助塞涅尔的方式。
一开始他还担心柳锡会不同意,于是他告诉自己的顶头上司:“柳中将,我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保持理智和清醒。那是我的爱人,我比谁都更希望他能回来,因此我会格外谨慎,不让未来的营救行动出现任何差池。”
柳锡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就爽快地同意了:“凌,我一直都相信你。艾希曼议员会没事的。”
而远在萨南半岛上,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的塞涅尔,刚刚被阿巴斯放了回去。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凯文见他去了那么久,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语气都变得着急。
塞涅尔的背后全是冷汗,虽然刚才面对阿巴斯,他表现得很强硬,但心里的极度恐惧也是真实的。他坐到床上,感到自己精疲力竭,靠着墙壁,用薄薄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腹部。
“我没事。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墨菲斯那边似乎在跟他们接触,刚刚确认了一下我们的状况。”他顿了顿,对凯文表达了感激,“前面谢谢你,你的手臂还好吗?”
凯文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没事,也不用谢我。我现在自身难保,帮不了你什么。”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挡在我身前……毕竟我们算不上太熟。所以还是谢谢。”塞涅尔扯了下嘴角,感到腹部有些不太舒适的钝重感,不由用掌心来回抚摸着。
凯文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我只是突然间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不想看到那样的惨剧发生第二次。”
塞涅尔有些不明所以,抬起眼来看向对面。
“我之前和你说,见过凌呈一次,那次任务,就是图勒姆惨案。”凯文沉沉叹出口气。
塞涅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图勒姆惨案就是凌呈的妻子陈启臻被俘虏的那场战役。在那场战役中,联邦投入了上千人的地面作战部队,加上所在国的政府军,由200人的特种部队带领,围剿躲入峡谷中的反政府武装。
联邦军队本就不善于山地作战,战役初期情报方面的失误又让联邦军人吃尽了苦头。凌呈所在的分队跟随的是南面部队,一开始就陷入山谷的地方游击阵地,在山口处遭到大规模的迫击炮和火箭弹袭击,带队的指挥官当场阵亡。当时带领特种部队小分队加上500名政府军的凌呈中校接过指挥权,抵挡重火力进攻,并同时请求支援。
一架搭载特种作战小组的武装直升机在悬停时被两发火箭弹击中,电力系统出现故障。经验老到的飞行员为防止坠机,立刻重新起飞,然而机身晃动让一名支援队员从已经打开的机舱门掉了下去,直接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当时距离最近的陈启臻接到指令,立刻赶往现场营救。然而他的运气不好,不仅那名队员已经中弹身亡,自己还被敌人使用战术与大部队分隔开,凌呈的分队也深陷重围,无法分心救援。他被子弹击中胳膊和腿部,还能独自顽强奋战近一个小时,打死了数名敌人,这一幕恰巧被联邦军队的无人机拍到。但他打光身上子弹后,由于伤势严重,不幸成为了俘虏。
“陈启臻对于联邦特种部队来说是一名标志性的人物,联邦军队为了彰显性别平等而允许Omega士兵上前线,但特种部队建立这么多年来,也只出过他一个Omega。”凯文似乎突然起了诉说欲,回忆着二十多年前的事,缓缓说道,“你知道Omega落入敌人手中,是一件多敏感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会由于被残暴对待而引发舆论危机。基地接到总统指令,当即准备救援行动。”
“然而没过几天,凌就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一个当地小孩送到基地来的。通常军事基地不会接收这样的包裹,但因为指定是要给凌的,我们猜想是和陈有关。经过防爆和防有毒物质检测后,凌打开,看到里面是一盘录像带。”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们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本着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的心态就放了。当时除了凌本人外,基地的指挥层都在,我作为情报特遣队的指挥官也在。录像里的画面出现后,我们才知道那是什么……”
听到这里,塞涅尔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凯文垂下眼,没有与他对视:“那是陈遭到凌虐的全部过程……凌家的那个纪录片里,关于这一段说得非常含糊,也没有具体的画面。因为太残酷了。从性侵开始,我们就没有再看,只有凌一个人从头到尾全部看完了。直到最后,我瞄了一眼,才看到陈被折磨得浑身全是血……他不知道怎么抢到了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自尽。”
手紧紧抓住了自己身上的长袍,塞涅尔心头一阵阵剧烈疼痛。昔日与凌呈相处的记忆在此刻就如同一把匕首那样,狠狠切割着他的心脏。他第一次见到凌呈的时候,这个Alpha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可在他的印象里,凌深的父亲一直都很尊重且爱护他。想到艾希曼家的所作所为,他几乎无法忍受心底的痛苦与愧疚。
“我还记得那天凌一个人坐了很久,最后一言不发地拿着那盘录像带,离开了房间。后来我们基地的司令要替他找心理医生,也被他拒绝了。”凯文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大概过了三个月,我们通过不断空袭和使用非接触式重火力打击,终于把反政府武装的残余势力逼出了山谷。最后那次围剿行动中,凌还是带队去了。”
“怎么会让他再上战场?”塞涅尔皱起了眉。
凯文苦笑着说:“他在之后三个月的无数次心理测试中,表现都非常稳定正常。基地换了好几名心理医生,诊断结果都说他没有任何问题,可以执行任务。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是那时候特种部队经验最丰富的指挥官,我们不能把他排除在行动外。”
“攻入反政府军头目的藏身处后,对方三个领头的人都放下武器投降。你知道凌当时做了什么吗?”他这么问。
塞涅尔哑着嗓子问:“按照交战规则,投降的敌人不能杀……但凌叔叔杀了他们?”
凯文这才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塞涅尔,沉声说道:“他用自己的战术刀把那三个人的头颅捅成了烂泥。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血腥的场面……”
“那个反政府武装的头目被他堵住嘴、捆住手脚,看着自己的同党被虐杀,吓得下身全是排泄物。跟着他一起攻进去的其他队员就站在旁边看着,包括我,谁都没有拦他。”
塞涅尔猝然落下泪来,浑身都在颤抖:“凌叔叔他……”
“他违反了规定,而我们也都是帮凶。但我们没有遭到任何处罚,谁都能理解……理解他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后来他先被晋升为上校,然后立刻被调离了前线。听说他回到联邦后,没多久就以精神问题为由申请退役了。再听到关于他的事,就是他自杀的消息。”凯文又垂下了眼,嗓音也变得沙哑,“这件事的真实原貌,除了我们在场的人和少数上级,没有别人知道,也算是联邦军队的一大机密。我想,凌也没有把这么残酷的事情告诉他的儿子……”
塞涅尔伸手捂住了脸,顿时泣不成声。
看着眼前痛哭的Omega,凯文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怜悯:“虽然我算是你们兄弟内斗的受害者,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我很尊敬凌呈,也希望他的儿子不要再经历和他一样的非人遭遇。不过后来想想,你的身份和陈启臻的不同,那些人应该也不会那样对你。只是我见过太多残酷的事情,也不太擅长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在无法止息的眼泪中,塞涅尔的脑子里不断回闪着曾经和凌家父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情的片段却又不停地在艾希曼家的虚伪、自私和冷酷中被一一分解,沉重地直击他的心脏。他全身的神经都在疼痛发麻,痛到直不起腰来,佝偻着身躯,失声哭泣。
而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突然动了一下。他和凌深的爱情在这一刻以一种最奇妙的方式在试图抚慰他。他背对着凯文躺到床上,侧身蜷缩起来,掌心紧紧贴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让体内生命的力量平息他难以言喻的痛苦。
“我想回去……我真的很想回去……我要回去……凌深哥哥!”他痛哭着,反反复复地念着,疲惫到连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有非主角相关可能会引起不适的部分。
第72章
就在塞涅尔和凯文被绑架八天后,联邦的情报人员终于大概确认了他们被囚禁的地点范围。人质的关押地点和“自由阵线”的大本营在不同方向,距离并不是很远。一拿到坐标,总统府邸就迅速召集人开会。
“那个视频里蒙面的领头人是‘自由阵线’的二号人物阿巴斯,他的标志之一就是右侧脖颈上的蛇形纹身。”韩梦一边展示着无人机拍到的画面,一边指着旁边视频中的截图,通过对比做解释,“为避免被发现,无人机没有靠太近,画面比较模糊。不过还是能看到画面中的人物右颈上有条状纹身图案,基本可以认定是阿巴斯本人。”
“阿巴斯现身的地方位于萨南半岛中部争议地带非交战区,在穆萨占领区东北43度方向约36公里处的山谷里,是一个‘自由阵线’势力范围内的小村庄。人质应当就被关押在这里,但目前还无法确定具体的关押地点。因为这片地区正好在穆萨的防空系统覆盖范围内,为防止加剧局势紧张,我们的电子侦察机不能冒着被击落的风险飞入,所以目前都是靠传统的人力侦察手段加上侦察卫星传回来的照片来定位。”
“村庄内武装力量密集,根据传回来的侦察照片,可以估计出,包含村民在内大约有100人左右。其中武装分子人数接近三分之一,并且从以往我们营救行动的经验来看,这个村庄里的村民也应当被视为潜在武装力量。因此,实施武装营救行动的难度比较大。但柳中将这边认为有可行的方案。”韩梦说完后,把发言权给了柳锡。
柳锡没什么表情,冷静地说道:“目前我们的王牌第一特种部队第三作战分遣队正部署在埃坦亚基地,之前在承担对抗‘自由阵线’的作战任务,对作战环境相对比较熟悉,有一定的经验。我的团队里也有多次在不同环境中执行过营救人质任务的前特种部队指挥官,我可以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以及总参部的情报部,共同制定武装营救的方案。”
“柳中将,你说的前特种部队指挥官,不会就是艾希曼议员的丈夫吧?”沃尔特的语气带有明显的质疑。
“正是。”柳锡毫不掩饰。
沃尔特不太客气地说道:“我并非质疑柳中将你的眼光和专业素质,但在这样的时刻,让人质家属参与到营救方案的制定计划中,是否不太合适?我相信你也看到了,他前些天发表的声明,软弱且情绪化。我不认为他有做好这份工作的能力。”
柳锡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听着却沉了几分:“总统先生任命我为萨南半岛军事事务总负责人,是因为信赖我的能力,包括用人能力。以我的专业眼光和对凌中校的状态评估,我充分相信他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沃尔特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罗宾及时插话打断了他:“这件事交由柳全权负责,我给你武装营救的指挥权。如果需要其他任何部门的协助,尽管开口。”
“多谢信任,总统先生。”柳锡也不客气,道完谢后就去工作了。
罗宾又转向了克莱蒙斯,问道:“阿齐兹那边现在什么进度了?”
“我们在法赫塔的特使已经在和对方见面并开始交涉了。‘自由阵线’的人不出现,把谈判权完全交由阿齐兹那边。我个人觉得,从一开始,阿齐兹那边对人质绑架的阴谋就是知情的。阿齐兹拿准了我们在半岛军事行动上面对的舆论压力,必然不会轻易松口,因此我们的谈判注定没有结果。”克莱蒙斯冷静地回答。
“特使那边前面刚刚给我的消息,阿齐兹方面表示可以为我们争取宽限一周,先释放部分被关押的‘自由阵线’的俘虏。现在这样通过多方周转传达信息的方式只会损耗各方的信任,而且战场时局也在不断变化。为防止拖太久后对方改变主意,我们的营救行动必须尽快。等确定营救行动的日期了,我带一批俘虏,亲自去一趟法赫塔。做戏得做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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