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仇大楼主是个铁血的剑修,办事从来都简单粗暴,偷鸡摸狗的事情做起来毫无经验。
刚才那一剑,他完全就没过脑子!
所以仇元琛站起来了。
他把轩辕剑握在手中,立如松柏,横眉冷对着山间错落的无数人,剑气逼人。
素娥也重新化作了人形,再度抽箭在手,抿朱红、搭弦扣,遥遥指着他们。
这一次,她身边站着个凶神恶煞的少年,抱大刀在手,兴奋地打量这边。
“是郁少侠么?”金乌高声问道。
郁阳泽淡淡回答:“是我。”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金乌素来是话多的那个,“当初琉璃寺一别,我们兄妹可是想你想得厉害。那是日日思,夜夜盼,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天颜。”
郁阳泽素来是不吃这套的。
或者说,郁阳泽其实哪一套都不吃,任你是软硬手段都白扯,是最难搞的那种人。
仇元琛还是第一次被无视。
就算当初跟顾千秋站在一起,天下人在看见千秋同悲的时候,也不敢轻易忽视他不惭世上英。
还是个新奇体验。
不过仇元琛不可能让郁阳泽陷在第一线。
他往前迈步,挡住所有人的目光,艺高人胆大地将轩辕“当啷”一声收回鞘中。
“你家大人呢?”事已至此,仇元琛就直接问了,“你们这些小孩儿,可拦不住我。”
郁阳泽犹豫了一下。
他想说,这次他们是来旧府求救的,而不是来砸场子的,不用那么硬气。
若是当真一不小心随便捶死个鸟。
他们此行不就白搭了吗?
旧府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比血海好闯啊。
但仇元琛一言既出,还是得等穹旻出来说话,不然这群小凤凰也做不了主。
金乌笑眯眯地一拱手:“仇楼主,失礼了。我家姑姑正在梳洗更衣,随后就到。”
仇元琛一愣:“姑姑?”
随即就想起来了——
当初顾千秋跟穹旻谈恋爱的时候,旧府家中有个和他争权夺势的亲姐姐,叫做柔仪。
而且还和这金乌、素娥非常相似。
他们也是双生子,甚至更加“像”——还是用“一致”吧。
穹旻和柔仪那张脸,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他们修炼的天赋居然也不相上下。
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这就导致了,在老一任家主垂垂老矣、病骨支离的时候,他们需要角逐出一个胜利者,来掌管整个凤榭、乃至旧府。
仇元琛还记得当初那档子事。
大概是扁毛的生物都气性大,两兄妹真是谁也不让着谁,明枪暗箭、勾心斗角,甚至连互相的暗杀都层出不穷,打得头破血流。
但他们是天地之间最熟悉对方的人。
相连的筋骨血脉、类似的成长环境,让他们长成了铜镜的两面,赤.裸.裸的对手,瞒不住任何心思。
大概柔仪是享受这种势均力敌的,争锋对峙的时候,她从他眼睛的倒影中,看见自己。
这种奇妙的感受,世上恐无他人能够体会到了。
这个双生子,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而穹旻却少了这种体悟。
于他而言,他天生了一副更硬的心肠,难在和亲姐姐的交手之中领会到乐趣。
他更加想要的是结果,只是结果。
后来……穹旻离开了旧府。
这只漂亮的妖族少主混入凡尘,看什么都带着新奇乐趣,性格开朗、交友从游,一路游山玩水,就走到了同悲盟山下。
山下的小镇空前繁荣,他喝酒、听曲、看戏、吟诗、打抱不平。
然后……不出意外地偶遇了顾千秋。
彼时的顾千秋正是要做仙盟盟主的前夕,是最名满江湖、剑心侠义的时候,天下所有仙修无不想与他结交、所有女子无不倾心向往。
“你、你长得好漂亮啊。”
穹旻身着一件不繁琐的华锦,乌发高束,风流意气地荡在脑后,腰间挂着一根赤羽。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我、我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还是说,你们人间只能对姑娘用‘漂亮’这个词?”
彼时的顾千秋正是意气最风流时刻,广开门路,跟谁都交朋友。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调侃生气,反而认穹旻当了朋友,随手而已。
没想到,从此以后就是多了一根小尾巴。
穹旻大概是无事可做,天下哪儿也不去了,跟顾千秋回了同悲盟,寸步不离地跟着。
一问,就是:“没事啊。”
完了还要顶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啊?这在你们人间是不是不礼貌的行为啊?我做得太过分了是吗?那我走?”
那顾千秋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选择原谅这个没脑子的少主了。
后来,仙盟组建。
这是个逆天下宗门的要命行为。
首先,各大门派宗族,都是千百年传承、逍遥修真界、无人能管的自由松散组织。
一朝要他们对仙盟俯首帖耳,谁能愿意?
其次,就算仙盟组建大势不可避免,那么就不出意外地开始了争权夺势。
谁来当盟主?谁来当副盟主?哪门可入列五大仙门?哪家可有特权专利?谁管权?谁掌罚?
总之,太多太多的问题。
整个修真界角逐在一起,大家一起使劲,就把顾千秋吹到了风口浪尖之上,看似是至高无上了,但摇摇欲坠,被认为随时可换。
当时,甚至有人行刺顾千秋。
夜渡婵娟。
顾千秋半个月没合过眼了,疲惫地简单洗漱之后,沉着晨光还没起来,解衣入睡。
为了省些时间,他甚至没回惊虹山,只是随便睡在了同悲盟待客大殿旁边的别院里。
最近仙盟议事众多,人来人往,这谁都能来小憩一会儿,妖鬼佛魔,鱼龙混杂。
但毕竟是自己家,顾千秋没多提防。
灯一灭,没多时,屋内就传来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穹旻坐在院中的树梢上。
它是个不用睡觉的神鸟,没事的时候靠在树梢上,吸收点日月精华就可以了。
却没想到,今夜,顾千秋是注定得不到安睡了。
第196章
圆月之下,阴云密布。
缭缭绕绕的缠绵的云层断续,遮住了大部分的月亮,只露出小半来,却也是朦胧不清亮的。
更别说庭院中还有一颗巨大的古树,密密麻麻的树叶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黑得深重。
只有穹旻坐在枝头假寐,悠闲自在,还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
今夜是个少见的无风之夜。
四下静默。
忽然,穹旻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本该多情的凤眼盛满凶意。
栖在枝头的鸟雀,滴溜溜、亮闪闪的眼睛,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许多人身着黑衣,如同弥漫上来的雾气一般,悄无声息地布满了半山,围绕在这个庭院之外,凝聚起来。
黑雾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他们手中的武器偶尔会闪烁寒光,是阴沉里唯一的亮。
互相使了使眼色,他们摸进庭院中。
帝星飘摇,荧惑高。
就在他们靠近那个房间的时候,忽然听见头上的树枝上传来一个男声:
“你们要做什么?”
这一声,可真是给底下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纷纷抬头。
这声音很清润,是很好听的那种男声,不低沉、不沙哑,在夜色之中像是某种鸟鸣。
再一看,树梢上坐着个红衣男子。
最凌厉形状的凤眼、五官锐气逼人,美得不似人间真人,甚至令人第一眼看到他时,冒出来的第一反应不是旖旎心思,而是畏惧。
明明是非常显眼的颜色,跟团火一样,却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没有被他们发现。
直到他出了声,他们才发现。
“你是谁?”有人无声问道,继而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此时并不重要,将手中的刀握紧,说:“此事与你无关。滚远点!”
穹旻直接跳下树梢,站在庭院中。
身上的酒味还没褪去,他的眼角蓄出几点眼泪,打了个不明显的哈切,说:“你们是来刺杀顾千秋的?”
事已至此,他们的潜行已经败露了。
顾千秋必然已经发现了!
领头的那个高声道:“姓顾的在屋里!”
他这一呼,云集响应,所有人恨不得抄起武器就直接往里冲。
当然,要这么做的更大的原因是,他们心中对顾千秋的恐惧。
本来就已经很害怕这个年纪轻轻就寻得神剑、组建仙盟、天碑有名的少年了。
来刺杀都得大家约着一起、趁着月色、提前做足了手脚,才敢往上闯。
真惊动了顾千秋,他们能不怕吗?
这闹的一下,真是往上冲的也有、往后跑的也有,庭院中乱成了一锅粥。
只有穹旻站在房间门口没动。
他从虚空之中抽出了一把带火的长刀。
这把刀比寻常的刀还要再长三寸,而且窄,只有三指宽,弧度略小,看起来跟把剑差不多。
但这刀上有很古朴的花纹,螺旋的羽翼,引血槽贯穿剑身、直达剑柄,虽然带着火,但在月色下显得如此森寒。
穹旻说:“有不怕死的,尽管上前!”
屋内,顾千秋迷迷糊糊间醒了。
他的神智知道大事不好了,非常想快速清醒过来。
但是这身体却跟他作对,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好似被禁锢在了梦魇中,醒不过来。
顾千秋火急火燎的,额间全都是冷汗。
但是偏偏奇怪的,他还能听见屋外的声音。
金属碰撞,铛!铛!铛!铛!
除了武器碰在一起,他还能听见灵力切开风的声音。
眼睛没睁开,却“看”到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灵力炸成烟花般的东西,乱得无以复加。
“我在这里。”顾千秋听见穹旻说,“休想进去!来啊!”
最终,赤色的火焰点燃了半边的天空,是穹旻的羽翼,将整个青山照得如同白昼火烧,绵延出上百里。
顾千秋用最强大的意志力猛地一咬舌尖!
他终于醒了!
顾千秋把口中的鲜血吐到地上,想也不想,直接去摸床头的逢春剑,却忽然一个踉跄,“扑通”跪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他双手撑在地上,发觉自己手软脚软、灵气瘀滞。
别说是出去把那些人全杀了。
他现在就是逃命,都只能在地上爬。
顾千秋快速地一回忆今日所见所闻,然后锁定了一个人。
“千秋,我新换的熏香好闻么?”
“什么?闻不出来。”
“哎呀,你都没仔细闻就说闻不到!这可是合欢宗宗主亲手所制的香,我拖了好大的关系才搞到的!快闻闻、快闻闻嘛!”
“……不了吧,我过敏。”
就在两个人拉扯的时候,一盒香料全撒在顾千秋身上了。
顾千秋本来对前任道侣亲手所致的东西很膈应,打算洗个澡的,但是连轴转了太久,他直接累得睡着了。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而幕后之人究竟是俞霓还是同悲盟中的师姐,他也无暇纠结了。
偏偏,此时门外传来了穹旻的声音:
“顾公子,你怎么了?!”
顾千秋一张嘴,发现自己也没力气说话,也许是被毒哑了。
穹旻接着道:“你别出来!我保护你!”
外面唰唰的刀光剑影破风声,灵光满堂的爆炸响。
顾千秋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但随即冷笑一声,冷静了下来。
他气定神闲地就地盘腿而坐,合上双眼,就着这外面的打杀声,开始平心静气、从容不迫地梳理经脉。
很快,浓重到掩盖不住的血腥味飘了进来。
顾千秋鼻尖微微一动。
庭院中,有人高声喊喝:
“原来是旧府的少主。你与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恨,我们要杀的是顾千秋,与你无关!还不快退至一旁!”
“修真界几千年来都各自为政,他强行把我们捏在一起,分明就是违逆大道!只为满足他一己私欲罢了!我们不愿与旧府为敌,你且闪开!”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刀剑无眼!”
敢来刺杀顾千秋的,都是各门各派的高手。
穹旻初出茅庐,对各家各门的招式全然不知,人多得如潮水般四面八方涌来,他很快就落了下风。
手中的窄刀已经在太多次的碰撞中磕出了细微的缺口,很快就要支离破碎。
但穹旻却寸步不让。
单膝跪在地上,他抬起头面对众人。
凤眼中的瞳孔已经像是染血一般,又或者说,是熊熊燃烧的火。
那一刻,他不像一只脆弱无辜的鸟,而是显露出了上古血脉中带着的凶性,眼眸所过之地,皆燃起不会灭的火焰。
“天下大势我看不清,是非恩怨也辩不明!”
他浑身浴血,却带着耀眼的光。
他忽然笑了起来,高声喊道:
“顾公子!若我今夜为你去死了,往后千年,你都会记得我吗?”
屋内静默无声。
庭院中所有人都被这豁出命了的架势吓得胆寒心颤。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
穹旻大喊一声,操起手中的残刀,杀入人群之中!
那一夜,
仲长承运出海外寻仙境。
仇老不知所踪。
令狐师兄去雪山之巅闭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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