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姿势,就像是阴影一样,哪怕他现在比程三顺高,也没办法摆脱。一看到他这样,就会下意识地想躲开。
“你别打她。”程殊跑得快,拉开程三顺,挡在林秋云面前,“你是不是谁都想打?”
程三顺被他这一拽,差点摔地上。站稳之后愣了好半天,盯着护在林秋云面前的程殊,忽然跺了跺脚,扯着嗓门,指着他大骂起来,“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这么多年,你护着她?”
程三顺气得脸色涨红,弯腰咳嗽了好几声。
手撑在膝盖上,继续骂道:“为了她还推老子,你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房子、钱都是你的,你为了这个臭婆娘推老子,这么多年是谁把你拉扯大的,你发高烧是谁抱你去医院,老子还给你当马骑!”
“你个白眼狼,她生了你养你了吗?你路都走不稳,她就丢下你跑了,问都不问你一句,说不定她在外面早就别的孩子了,才不管你的。”
程殊伸出去想扶程三顺的手缩了回来,没去看林秋云,也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他只是低着头,站在他们中间,一言不发。
“兔崽子,我他妈养你这么多年,亏待过你?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别人觉得读书花钱不让读,我他妈还勒紧裤腰带让你读书。”
程三顺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旁边愣住的张建国连忙扶住他,看了眼程殊和林秋云,叹了声,“你别骂了,等会儿一条街全都知道,先进去坐着顺顺气。”
张老头直叹气,朝张建国抬了抬下巴,使眼色让他把程三顺先扶进去。
“你们娘俩都给老子滚,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我死了都不让你们管。”
“行了行了,还说,少说两句。”
他们进去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张老头跟程殊爷爷那跟亲兄弟一样,关系好着,看了林秋云,叹了口气,说:“你一走那么多年,现在回来也别怪三顺心里有怨气,他打你不对,你那会儿就是报警也该他被罚,但你丢下一个三四岁的娃走了,也没这样当妈的。”
林秋云哭得眼前模糊,连连点头,“叔,我知道我不对,对不起程殊这孩子,可我也没在外面成家,没别的孩子,挣的钱都给我妈治病了,不敢回来。”
“他是气头上,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你啊,要是真心回来,那就好好谈谈。”张老头摆摆手,“过去的都不说了,快过年了,别闹得孩子连年都过不好。”
“当父母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当着孩子的面,再怎么吵也没这样的,孩子看你们吵架,能高兴吗?”
张老头一番话,让林秋云连忙抬头去看程殊,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见程殊往旁边退了步。
程殊没看她,朝张老头说:“您自己坐会儿,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张老头应了声,看他走开的背影摇摇头。
想说什么时,瞥见旁边一直站着的梁慎言,一怔,视线对上,明白地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外人,梁慎言也不是外人。
梁慎言进房间的时候,程殊已经脱了鞋和衣服,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对着墙,露在外面的后脑勺都透着不开心。
他关了门,又拉上窗帘,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搂住了程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们都毫无准备。
连他心里都堵得慌,觉得无力又难受,这么多年下来,程殊怎么会不难过呢。
尤其看到程殊站在那儿一脸麻木的时候,他想抱抱程殊。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殊忽然转过身,把脸埋在他怀里,环在他腰上的手紧紧抓着他衣服,没有一点哭声或者哽咽声,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梁慎言抚着他背的动作一顿,隔着衣服感受到一片湿润,心尖那一片苦涩彻底漫开。
偏过头亲在程殊的耳边,低声说:“宝宝,别难过了。”
第65章
冬天黑得早,六点不到,外面已经亮起了灯。
梁慎言陪着程殊在房里待了一下午,期间都是半梦半醒的,心里惦记着累得睡过去的程殊,睡不踏实。
这会儿听到外面有声,清醒过来,小心留意着程殊动静,伸脖子往窗户看。
有窗帘挡着,其实看不到什么。
只能听到一点说话声,是程殊爸妈。
梁慎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程殊,还睡得熟,估计半夜不饿的话,能睡到凌晨去。
他不是愿意管这些闲事的性格,再怎么好心插手的前提,那都跟程殊有关系。
多的那就管不上。
梁慎言不打算管外面两人,想陪程殊再睡会儿。
结果外面动静大了点,他动作停住,想了想抽出胳膊,轻手轻脚下了床。
梁慎言开了门走出去,正掰扯的两人看见他,要吵起来的情绪被打断,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
挺烦的。
他挺不能理解这种关系,明明两看生厌,能吵得天翻地覆,奇迹般地还能挂着夫妻的名头。
去民政局扯个离婚证,半天时间都要不了,不想过那就散了,扯这么多。
程三顺跟梁慎言认识得久,知道他这一出来,就是护短来了。识趣地摸了摸鼻子,梗着脖子不吭声。
林秋云不一样,她今天第一次见梁慎言,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看他冷着脸,心里发怵,只好探头往房间里看。
“他刚睡一会儿,要吵你俩关着门去堂屋里吵。”梁慎言耐心不多,语气很硬,“别吵到他。”
程三顺一听他语气,立即响起了上回被甩开手的经历,咳了声,“放假了,睡就睡吧,别叫他起来了。”
闻言林秋云看他一眼,下意识地放轻声音,“那不是你非得要叫他起来,问他要跟你还是跟我。”
“老子养了这么多年,他要是跟你,你是不是得把钱给我。”程三顺气得嗓门又大了,被梁慎言一瞪,立即压着喉咙,“他就不可能跟你。”
几句话说得林秋云哑口无言,她的确没什么资格要求程殊跟她站一边。
从她走的那天起,就不可能了。
“那我陪他过完年,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林秋云退了一步,“你要房租要生活费都行,我给。”
程三顺愣住,哪想到还有这一招,立即心动了。
就他家这个破房子,还能收两份房租,怎么想都划算。
程三顺清清嗓子,心眼都写在脸上了,“那你得给我打个条,怕你赖账。”
林秋云被他这句话气得头疼,往堂屋走的时候,又往房间里看了眼,什么都看不到,只好作罢。
经过程三顺身边,伸手飞快地掐了下他胳膊,“掉钱眼里了,什么出息。”
“那不要钱,怎么养活我们爷俩。”程三顺还穿着棉拖鞋,走路啪嗒啪嗒的。
走了几步,程三顺回头看梁慎言,摆了摆手,“别管,这些事你们小孩子懂不了,她回来了就回来了,反正是给个地方住,你们要不想理,那就当她不存在,平时什么样就还什么样。”
梁慎言听见了,但没答应。
什么懂不了?这事他都不想放心上,白占一块地方。
瞥了眼进堂屋继续掰扯的两人,梁慎言转身回了房间。
才靠近床边坐下,原本躺在被子里的程殊,朝他伸手,握住了才停住动静。
“吵到你了?”梁慎言看他醒了,就没往下躺,而是靠在床头,“开灯还是眯会儿?”
程殊闭着眼,握住他一只手,挪到他旁边贴着,“嗯。”
他一个“嗯”,让梁慎言挑了挑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在他眉尾蹭了蹭。
“那我给你赶走了。”
到底是发泄过了一回,程殊这会儿情绪好了很多,心里堵着的烦躁都散了。
哪怕还有点不舒服,也不碍事。
“嗯,你厉害,连人都给你赶跑了。”
梁慎言捏捏他的脸,开了床头灯,房间亮了些,“那都听见了?话糙理不糙,不愿意搭理就不理,别委屈自己。”
程殊终于睁开眼,眼尾还有点红,显得可怜兮兮的。
勾了勾梁慎言的手指,干脆玩了起来,不怎么在意地说:“随便他们折腾,反正不关我事。”
哪能真的一点都不关他的事,不过是还生气,故意这么说罢了。
梁慎言看他要起来,伸手拿过衣服递给他,又托着他下巴,朝着他眼睛吹了吹,“眼睛还红。”
“那之前不也红吗?”程殊意有所指,边穿衣服边说:“那也不见你停,心疼心疼人。”
梁慎言站在床边,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腰,“脑子里想的都什么。”
程殊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仰头啃了口他下巴,“想你呗。”
睡着了,梦里都是梁慎言。
这话是实话,不是哄人。
梁慎言拉住他手,低头亲了亲他的嘴,“那就只想着我,别的都别想了。”
程殊没那么脆弱,现在这点儿都是让梁慎言给惯出来的,听他这么哄着自己说话,一点招架不住,耳朵都烫了。
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那不一直都想着你吗?别的时候全想学习了。”
梁慎言笑了,摸摸他的头,“饿了啊?”
程殊嘿嘿笑两声,拉好衣服拉链,手往口袋里揣,“都要七点了,哪能不饿,肚子都扁了。”
是真饿了,中午起来凑合吃了点,就等着晚上的大餐,结果鱼还在盆里游,他倒是糟心了一晚上。
“那看看有什么吃的。”梁慎言套好衣服,把手机揣口袋里。
堂屋那边的说话声,一到院子里就能听见。
他俩谁都不愿意听,几步拐进了厨房,把门一关,开了灯,在柜子里翻吃的。
天冷了之后,很多东西不忘冰箱里放也能存好几天。
厨房里有吃的,但这个点再做麻烦得很,得耽误不少时间。
“煮甜酒汤圆吧,还是你想吃甜酒二块粑。”程殊从柜子里端出甜酒,“十分钟就搞定。”
梁慎言听他说二块粑,有点不懂,“什么二块粑?”
程殊揭开旁边的小桶盖,里面放了水,泡着一块块白色像枕头一样的东西。
“有点像年糕,但比年糕有嚼劲,硬一点。”
“那吃这个吧。”梁慎言想象不出甜酒汤圆什么味道,这个看上去要安全一点。
程殊不揭穿他的心思,开火烧水,捞了一个出来,放在砧板上切成条。
梁慎言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托着脸仰头看他。
厨房的灯一直都没有换,哪怕是外边天全黑了,这里的光也不算亮堂。
可就是这种暖调的光,落在程殊身上,让人看着很容易平静下来。
程殊的余光里,轻易捕捉到梁慎言的表情,不由地问:“看什么呢?”
梁慎言笑了声,起来去看锅里的水,“看看你。”
“看出什么不一样了吗?”程殊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反正只有他们俩,瞎聊聊也没人能听到。
梁慎言把火关小了一点,见程殊把切成一条一条的二块粑放锅里,等他要收回手的时候,扣住他手腕,“有男朋友了,能一样吗?”
程殊给他一句话说的都害臊了,咳了一声,缩回手,把砧板跟刀收好,拿了两个碗出来,“你可别再摔了,过年人家店不开门。”
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好几个月前的事,记到现在。
梁慎言拿着碗,已经能想象得到几十年后,他俩吵嘴,程殊还能把这件事翻出来说。
甜酒二块粑熟得很快,本来就是用粳米和糯米做的,放到热水里,不到三分钟,就煮软了。
和甜酒一块捞到碗里,吃前先喝一口汤,身上很快就暖和了。
他俩一人端了一只碗,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面对着面,吃一口看一眼对方,明明不算多好吃的东西,也给他俩吃得心里乐滋滋的。
等解决完了晚饭问题,把厨房一通收拾出来,就见程三顺跟林秋云从堂屋里出来。
四个人猝不及防打了照面,两边都懵了懵。
程殊心情很平静,但奈何时间太短,不足以彻底平息一切,看见了还是会烦。正要回房间,就被程三顺叫住。
“你不是经常跟小梁待一块吗?把你房间先收拾一下,给你妈住。”程三顺裹着衣服,念叨着走来,“你东西搬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反正——”
瞥一眼程殊,到底把后面住不长久几个字咽了回去。
程殊站着听了会儿,听明白了,“你怎么不把你屋隔一半出来,你俩一人一半呢。”
从前就把他房间隔了小半出来当杂物间,后来改成了梁慎言的房间。
现在他妈回来了,他连自己的房间都得让出来,算什么啊。
不是愿意不愿意让的问题,是他心里气不顺,这会儿气头上的问题。
“你这孩子,怎么还两副心思,以前你妈没回来的时候,不还一点不介意,觉得她走得对,怎么人回来了你还别扭。”程三顺一向是不顾他人死活的,“那你不给,她睡哪去?你外婆那边可是离得远,连家都分了,去了都没地方住。”
程殊抿抿唇,嫌他烦,看都不看他。
旁边跟来的林秋云站在那儿,一时间有些尴尬,心里对程殊又愧疚,这会儿更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先在客厅睡,反正平时客厅也不来人,那沙发我记得是可以放——”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殊打断,“大过年的,随你们。”
程三顺和林秋云一愣,齐齐看向他。
程殊头都不回,直接进了房间。他一走,梁慎言自然也跟了上去。俩人房门一关,懒得管外面的人怎么办。
进了房间,程殊走椅子上,瞥了眼摊开的卷子,胡乱合上,再往桌面一趴,又心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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