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昱就着刚刚的神色看着她,墨色洗过的眼底清朗深邃。
池田靖这么被盯久了,内心的躁动自然被盯得生花。她脸颊有些发烫,慌不择路的轻轻踢了竹昱一脚:“光看我干嘛?说话!”
其实做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瞬间有种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的惊悚。
她干了什么啊!!她怎么能踢竹昱啊?!她他妈是把竹昱当成邬盎了吗?!
来不及忏悔和道歉,自己还愣着没收回去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瞬间温热的体温贴着皮肤传了过来,激得她头皮发麻。那双手上有细微的茧,但是很暖,牵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洗脚了吗?”竹昱看着她,依旧攥着她的脚踝,问。
“……”五味杂陈的好心情瞬间被这句话打碎,池田靖的目光在她的脸和手之间来回横跳,抽抽嘴角,“洗了!我每天洗两遍脚!袜子是今早新换的!还有,我没有脚臭!”
竹昱像是在憋笑,忍住了,于是攥着她的脚踝放在沙发上,“我没有说你脚臭啊,只是单纯的问一句。”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如果真的臭,我不会跟你坐一起的。”
……这他妈算是夸我吗?!
“你的脚一直都这么凉?”竹昱收了手,回忆起刚刚触碰到她脚踝几乎冻得麻木的体感温度,又看了看开到27度的空调,问。
挣脱束缚的池田靖赶紧把脚盘回来,“啊,”她回答,“是啊,我手脚常年冰凉,夏天还好,冬天跟个冰窖似的。”
“池副对我有什么可八卦的吗?”竹昱返回话题,问,“我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值得八卦的。”
池田靖一挑眉,“那不一定。”她笑了,眼底却是清明,“就比如……你为什么对烟会有PTSD?”
“创伤后应急障碍,简称PTSD,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成因可能性很多,但是遭受巨大创伤是必要条件。”
池田靖的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这种创伤在我们这一行并不少见,大多受害者或者目击者或多或少都会有,警校为了防止学员未来受激也会有相关的训练,”她盯着她,“那么竹队,作为2024届优秀毕业生,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精神障碍?”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切,”池田靖仰头又倒了回去,“上次在厕所里差点儿没把我掐死,还嘴硬呢——再说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我干这行我能没见过?”
竹昱静静的看着她:“聪明。”
“谢谢夸奖。”池田靖微微一笑,“所以为什么呢?”
竹昱张张嘴,眼眸微动。“大概是因为,我亲生父母吧,”她轻声说,“死于……毒品。”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震,池田靖不动神色的迅速思考着。
“我是被商叔收养的,父母曾也是缉毒警。”竹昱暗暗吸了口气,“他们工作地点在滇南的L市,大部分人对这地儿不熟,正常,它除了是接攘着缅甸以外没有任何出名的地方。”
不,池田靖心里微微呐喊,并不。
她太熟悉了,4060公里的边境线,漫长的延绵在山林水涧之间。
“后面的,大概能猜到了?”竹昱语气里似乎有些苦笑,“我父母曾经在的村子,曾经的城镇,20年前的L市与G市一样,泛滥着罂粟和罪恶。我的父亲就是不幸因公染毒,抽‘烟’抽死的,母亲……也因它而死。”
“我……亲眼见证了他们死于烟下的场景。”
池田靖开口,嗓音出乎自己意料的沙哑:“那年你多大?”
“9岁不到,”竹昱黑白分明的眼珠袭上一层水雾,“一个什么都记不清、又什么都能记清的年纪。”
池田靖眨了眨愈发深沉的琥珀色的眼眸,半晌,“需要我安慰你吗?”
“你觉得呢?”
“不需要。”她笑了,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你从来不需要这种悲悯。”
她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搭在膝上自然下垂的手。池田靖说的对,她不需要那种平常的悲悯与同情,那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然而下一秒,一双微凉的手抚上她紧绷的脊背,她猛地转头,看见池田靖轻轻拍了拍她,“但是你需要慰藉。”
“别觉得矫情,人嘛,七情六欲很正常。”不等竹昱开口拒绝,池田靖先发制人,“像咱们这种天天低头杀人犯抬头死人的行当,干久了肯定有些emo,那就需要疏导。不要觉得难堪,藏着掖着到时候憋大发了更——”
“谢谢。”
“……”池田靖半张着嘴,就着被她打断的样子,有些懵,“嗯?”
“谢谢。”竹昱看着她重复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一个池田靖看了就能知道她心情不错的弧度。
池田靖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撤了手抵在唇间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有什么要问的?”
其实竹昱是相对于其他人知道的、关于自己曾经,尤其是三年前的卧底事件最多的人了。短短的几秒内,池田靖大脑光速旋转思考如何应对竹昱问出的关于这件事的问题。
毕竟,这件不光彩的事在三年前就被草草收尾。
“池副队之前有谈过恋爱吗?”
“……啊?”
本来已经一副死而无憾慷慨就义的池田靖被这个问题砸的有些不明所以,“谈恋爱的话……没有过。”
“有人追你吗?”
“以前的话,有,但是没成。”池田靖呆呆地,老实回答,“现在估计桃花全给我自己踩没了。”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了?”
“……嗯?”池田靖大脑依旧是宕机着,尾音上扬,“嗯。”
竹昱忽然笑了,上翘的丹凤眼因为笑意而染上点点灿烂,平时的疏离感瞬间化为虚有。池田靖的第六感觉得她想要冲上来摸摸自己的脑袋,但是忍住了,“好。”
好?好什么?什么好?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本就摸不着头脑的池田靖拧紧了眉心,她探过身子,嚷嚷道:“你就是为了问这个?”
“嗯,”竹昱剑眉一挑,眼底掠过一丝俊痞,“难道我问什么还有规定?”
池田靖不甘示弱:“那我能理解为你是在撩我吗?”
竹昱无声的勾唇,墨眸染上繁星:“不可以吗?”
老狐狸精。池田靖默默吐槽,红晕爬上耳梢。
*
“葱姜香菜都吃?”竹昱系着围裙,站在案板前头也不抬地问。
“吃吃吃,你今天买的菜里面没有我不吃的。”池田靖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插兜,左腿勾着右脚,回答,“没想到啊,上得厅堂的竹队也下得厨房。”
起锅烧油,姜蒜热油下锅爆香,腌好的羊肉下锅翻炒至变色捞出来,裹着肉香的热油烧着,把切好的大葱和洋葱下锅翻炒加料上色,最后把羊肉一起爆炒出锅,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葱爆羊肉就做好了。
竹昱撩锅把菜拨进盘子里,喊道:“过来端菜。”
“唉唉!”池田靖抽手过来,端着盘沿,目不转睛的盯着散发着香气的羊肉,“你不是不吃这么高糖高脂高盐的东西吗?”
竹昱手上麻利的起锅:“但是你不吃低糖低脂低盐的东西啊。”
“……”池田靖眼角抽抽,嘿嘿一笑,“那倒是。这么说还是委屈领导跟我一起吃了?”
“我也不是不能吃,只是为了维持工作必须的身材和体能素质,如果我吃得多了必须等价的消耗掉。”竹昱把西红柿下锅,说,“与其这样,我会缩减进食的能量高度。”
池田靖拿着碗筷上桌,看着她把菜端上来,“那得不偿失,”她瘪瘪嘴,“美食美景美人,算是人生三大乐事了吧?做人嘛,就要学会享受生活。”
“咱们这一行,”竹昱拿过她面前的碗,反手舀了两勺米饭,“少说还有要享受生活的。”
不怪竹昱的悲观,只能说能像池田靖这样这么乐观主义的太少。见惯了世间的罪恶就很难再相信光明,反之也如此。想象一下每天上班不是面对满嘴谎话、思想阴暗的罪犯就是各种惨状的死人,工作久了心理不出毛病才怪。
大多数普通人总是天真的站在纯白面指使面对黑暗的人要乐观,却很少有像池田靖一样看惯了罪恶依旧对生活充满爱意的人。
“这叫做真正的英雄主义,我的朋友!”池田靖接过碗,笑道,夹起一块羊肉,“嗯!好嫩啊,领导牛逼!”
一桌子菜,少见的大鱼大肉,最素的也是西红柿炒鸡蛋。竹昱面不改色吃着,听着旁边的人滔滔不绝的彩虹屁,看得出她很受用。
“今天怎么这么早吃晚饭?”池田靖看着刚刚5点过的时间,问,“你晚上有事?”
“嗯,不是我,是我们。”竹昱咽下口饭,看她,“等会儿回局里一趟,老常说烟的结果出来了。”
池田靖吃饭的嘴一顿,立马认真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她说,“要紧吗?”
“结果大致与咱们猜的没什么区别,难就难在真的是新型毒品。”竹昱压低眉眼,“十几种烟品里找出了一个牌子,里面只剩下两根了,化验出问题。其中的化学物质能检测出来的是甲基苯内胺。”
池田靖一震:“冰.毒?”
“嗯,”竹昱塞了口肉,说,“但是其占比很少,更多的一部分是目前尚未研究出现过的合成化学物质,怀疑其余成分更可怕。”
“……草。”池田靖狂炫几口饭,发出一声感叹,“那张昊那边情况怎么样?”
“进食正常,情绪亢奋,不过熬不住身体昏迷过几次,醒了再闹。”竹昱简单陈述,“一直执着于我们手上的毒。”
“咱们在他家里也就只搜出来这么点儿了?”
竹昱点点头。
“张昊既然能吃饭,那就意味着还有求生意识。”池田靖吸哩呼噜的炫着饭菜,“那就不怕他不说。”
西红柿炒鸡蛋的汁拌饭送进胃里,池田靖抽起一张纸擦擦嘴,“走吧,回警局。”她起身换衣服,“顺便把报告交你桌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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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池厅好。”
竹昱礼节性招呼,身边是满脸震惊尴尬的池田靖。池厉锋微微回握她,商一连又叫几个人都坐,“怎么跑局里来了?”
“关于张昊后续审问的事。”竹昱回答。
田昭坐在池厉锋旁边,听到她的回答朝自己闺女也了一眼。池田靖吃了个噎,满脸黑线:人在沙发坐,锅从天上来。
商一连微微一怔,颔首倒茶:“你打算去审张昊?”
“嗯。”竹昱笔直的坐着,双手自然的搭在膝上,整个人气质出挑,“常苘给我发来了最新化验结果,顺便去勘检部看一下烟。”
这句话一出,语气平和沉静,但是不容置喙。池田靖难得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一句话都没吭,神色甚至有些紧张。
“那小池也要去吗?”田昭开口,询问的语气并不能算和善,但也不至于咄咄逼人。池田靖暗暗吸了口气,本就不算缓和的气氛现下愈发冰冷。
竹昱转过头向她看去,“是,”她回答,“池副的能力水平一直很优秀,在蒋欣欣的案件侦破中提供了不少帮助,带她一起去大概会有更快的进展。”
池田靖抬眼皮怯怯地看了看自己老父亲老母亲,然后在两人审视的目光下抿嘴,笑得有些难看:“竹队谬赞哈……”
“那倒不至于,”商一连笑了,语气颇为黑色幽默,“小竹能说优秀的人,那就是优秀,不差分毫的。”
瞬间池田靖感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不同于炽热的眼神,此时她如坐针毡、脊背发凉。“呵呵,是吗,”她极力忽视右边尤为过分的目光,打圆场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哈……”
竹昱看着几乎要碎掉的池田靖,忽然有些发笑,转头向几位前辈道别:“那我们先去勘检部。”
*
“嗬,有良心!”池田靖拂了拂额前细密的冷汗,耷拉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知道救我。”
“怎么说,毕竟我还是你领导,”竹昱低头看着手机,目不转睛的回答,“自己属下受难还是有义务进行支援的。”
“那你倒是早点儿啊!!”立青同志愤慨,嘟着嘴表示不满,“我在里面真是坐立难安如鲠在喉生不如死——”
竹昱忽然扭头,垂着眼看着她侧脸。“我以为你见到你爸妈应该会更活泼些,”她顿了顿,语气里似乎都带了笑,“比在我面前更能耍宝。”
池田靖没想到她这个回答,气的眼皮跳跳:“好啊,我没想到竹支队原来也是这么一个恶趣味的人!”
“但是趣味大概率比池副队要高级些。”竹昱笑道,伸手敲了敲勘检部的门。
几秒钟后门被打开,开门的是常苘。池田靖梗了梗脖子,满脸吃到什么惊天大瓜的样子;竹昱一脸平常的往里走,“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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