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靖会意,眼神一凛。
那个有些像正红色但又不是的颜色很熟悉,难怪自己一进去的时候会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是被分尸了的陈粒茗用于祭祀的礼盒的颜色,包括里面的隔水材料。
看来还有很多需要查证的。池田靖微微蹙眉,没说话,抬手抱住了竹昱。“睡吧,”她轻声嚅嗫,“保存体力。”
其实竹昱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一定要在清河杀死那一批马仔,为什么能做到与毒贩耍着刀枪谈笑风生、啖血嗜肉,为什么能吃的惯很多作呕的东南食物,她侧头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或许池田靖早就给出过自己答案,也从不避讳自己探索这个答案。但是竹昱越是了解,心里就越慌,莫名的一种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你在这里,会有一种融洽的归属感?
*
“三叔。”马仔把手机递给男人,“没有问题——这一单子做的很漂亮,东家给了回复,还把这些人夸了夸。”
陈三神色平静,目光淡淡的盯着手机,叼着烟缓声道:“看来是我小看了这甘老汉儿的闺女。”
陈三“走水”多年,见过的血腥残酷比他儿子吃过的饭都多,头一次听见对一个丫头有这么高的评价。陈焰有些不服,嚅嗫道:“也没什么吧,不就是……”
“你他妈把嘴闭上。”陈三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声音不大却足够威慑,“你个没毛儿的小子——你自己去看看,如果不是因为你老爹是老子,谁他妈把你跟个大人物供着。”
陈焰闭了嘴,偷瞄一旁的陈阿桂。
“这几个都是从小跟着甘老二干的小子,没跑儿的。”陈阿桂及时补充道,“尤其那个甘和乐,是甘老二当初来G市找我的时候还特意提到的闺女,不是一般能干。”
陈三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的应声道。
“哥,”陈阿桂问,“怎么了这是?”
陈三回了神,抬手揉揉太阳穴。“没事,前段时间下海赶的那批货到了地儿商量的过程出了些岔子,东家那边说就是前两天,陈村沿着顺下去到清河最近的一条道被发现了,刚开始以为是中国的渔船,没下死手,没料到是他妈条子。”
陈阿桂吸了口气,身子往后面的真皮沙发上倒了倒。
“所以——?”
“所以,”陈三冷笑道,吞云吐雾,“二号厂子最好的一条运输口断了,以后只能再找别的漏洞。”他声音似乎是因为抽了烟的缘故,发哑,“真他妈日了狗了!”
陈阿桂静静的听着,没吭声。
这么一来,对于二号厂子的打击是巨大的。二号正好是陈三手底下全权掌握的毒品制作,这下几乎是对半亏损。陈阿桂也点了支烟,把马仔和陈焰都赶出去,“东家发火了?”
陈三冷哼一声:“东家发什么火,陈村想要被端掉,除非佛祖显灵!”
“东家的消息比我还快些,”他说,目光不聚焦的看向西南角的一尊佛像“伽摩洛”,“ta告诫我仔细些,小心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
陈阿桂唔了一声。
陈三又兀自的抽完了一根烟:“话说回来,那五个人呢?”
陈阿桂:“哦,才回来,一身风尘的,我叫人先回家里收拾收拾再来见你。”
陈三看了眼墙上的钟,“算了,赶了一天多的路程,人也累,派个人叫他们先睡吧,明天再来。”他顿了顿,又说,“明早过来,一起把祠堂也去了,让人收拾干净利落些。”
陈阿桂应下。
陈三又不说话了,他眉心微蹙,也算不上心情不好。东家的意思表达的如此模糊,模糊的似乎有些兴奋——这种奇怪的感情让他毛骨耸然。
“没有圈套能逃得过我的眼睛。”面对着对方的提醒,陈三自信的这么说。
“但是如果圈套就是猎物本身呢?”东家把茶杯一放,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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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二合一(/▽\)
第72章 72
池田靖一行人是晚上到的陈村,灰头土脸,在健壮的人经历这么一遭也顶不住。陈阿桂给他们安排的屋子里,几人陆续洗了个澡,洗去身上一身疲累,张梅又端来五碗清汤面,几日不见,这个女人瘦了很多。
“没有毒的。”她开口就是这一句话,真诚而惶恐,“只是……我一个女人不懂,但是这个很危险,每次我男人回来都要煮一碗面……”
上车饺子下车面。
池田靖擦着头发出来,看着毛巾上沾着的黄色染发色素,默默吐槽陈耀光真是抠搜,买的染发剂这么廉价。竹昱散着半干的狼尾,坐在土炕上,谢过了张梅。
等人走后,池田靖看着桌上的五碗面,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饿了?”竹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
池田靖回过神,微微笑了笑摇摇头。“在想些乱七八糟的哲学问题。”她笑道,“我就算饿了也还不至于这么没有防备心。”
“在想什么?”
池田靖坐在她身边,后者自然的接过毛巾给她擦着头。“人性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不是吗?”她说道,“复杂而多变,甚至无厘头。”
竹昱没吭声。
就像她搞不懂张梅这在大冬天依旧冒着热气的五碗面送来的真实含义,搞不懂在这个集体贩毒的村子里的那些如同张梅一样存在的人。
身处这样的地方,人心会是不同的吗?
“人的欲望有太多,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不定性体。”竹昱说,“所以从无知到明理,是一个过程,或许明显灌输或许潜移默化,人不是生而知之的。”
池田靖背对着她,琥珀色的眼眸玄寂而清明。“那你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天生的坏种吗?”
脑袋上的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或者换个说法,”池田靖没回头,问,“这个世界每个人生下来便有着自己的性格,好人,坏人,各司其职。”
竹昱拿指腹搓着她掉色的长发稍。
竹昱淡淡的说:“智商和天赋是个人先天所带的,这是作为独立的个体拥有的特点。但是性格和情商是在人类中产生的,造就的因素太多,太杂。”
“人类是群居型生物,情感、性格、个性的形成是在与他人交流沟通中产生的一种精神表现,并且被具象化。因此单个的人类需要通过在群居里学习,或者受到他人观念影响才能塑造出一个完整的人格。”
“所谓的天生坏种,不过是对于教育的失败找的借口而已。”
池田靖没说话,低头扣着手上的倒刺。
*
任盛华等人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几人把煤油灯灭了,坐在榻上悄声密谋。裘梧映着微弱的屏幕光,成功再次与警方大部队取得联系。
“计划明早去祠堂。”竹昱简短的进行了汇报,“之前的运毒行动很成功,没有引起怀疑。”
毕竟身处狼窝,拉家常家短的就先憋着,把公事汇报完。池田靖接过竹昱手里的联络器:“文队。”
“明天安排大部队埋伏陈村周围先前踩点的狙击位以及隐蔽位,注意粮火充沛,我们可能需要大伙多熬几天。”她沉声道,“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电话另一边一同在听的文景人心里忽然舒了半口气,“需要什么时候抵达?”
“明天早上,在我们进入祠堂之后就大致部署好。”池田靖说,“最坏打算,你们要卧伏一天左右。”
“一天够么?”
“够。”池田靖回答,“最迟24小时,如果接下来没有接到我们直接联络或者陈阿桂的传递,24小时后就强攻。”她顿了顿,“地形和人员方位都清楚了?”
“清楚了。”祁柩回答,“你们……”
“据陈阿桂说法,国境线最大的偷渡口被封了,”池田靖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不错啊,办事效率挺高——与之最近的二号厂子的生产口受阻,陈村今年过年不会太平。”
“明天去祠堂,旁边就是佛堂,八成会一起去。那么那位谈之色变的当家估计也会露面,毕竟——”池田靖话锋一转,“陈粒茗的残缺部分尸体大致找着了,不过估计没有带回去善后和分析的意义了。之前让查的色素类型找到了,就在佛堂。”
澹台禾和任盛华靠在墙上,神经紧绷的观察着四周动响。
“佛堂里的秘密很大,”池田靖笑了,琥珀色的眼眸沉邃又夹着一丝阴冷,“按着陈阿桂的说法,这位当家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
祠堂门前,陈焰带着五人站着,回头看了看。
“那个,”他把手往后一背,瞅着就要第一个迈进门的池田靖,和她身后毫无怨言的四个哥哥,神色有些复杂,“你大哥——”
任盛华闻言抬头看他。
“你走前面啊?”陈焰眼见任盛华的脸色不算和善,转头看着笑眯眯的池田靖,“咱们这里是当家的走最前面……”
“她就是当家的。”竹昱站在她身后,冷声说,“还有问题么?”
陈焰不敢再说话了。
池田靖回头,带着礼仪性的微笑制止了几人的不满,又回头冲陈焰抱歉的笑笑:“我几个哥哥性子烈,说话不好听,您多担待。”
陈焰只能象征性的陪陪笑,心想难怪是这个小丫头当家呢,不然这行根本干不下去。
甘家是小姓,属于依附于陈家的氏族,所以没有资格走正门,只能从矮了一截的侧门进去。祠堂呈南北朝向,对称格局,中式古典江南建筑风格,有些类似于简易版的四合院。路过正门进来的荷花池,穿过关公屏风往后,就是祠堂内部灵牌供奉室。
正中间从上自下是按着辈分的陈氏灵牌,位于左右两侧的是各个小姓。池田靖看着一排显得单薄的甘家人的灵牌,接过一边马仔手里的香,上前拜了三拜。
任盛华等人上去擦了擦灵牌上厚厚的灰。
“甘老二也是当初跟着我干了很多年的。”陈三站在池田靖旁边,看着竹昱拿着香上前拜,说,“你老爹当年也是一番人物。”
“不算。”池田靖笑了,回答道,“我老汉儿为人太老实,也不爱攀谈,当初就是这么把我几个哥哥教成这样的。”
陈三瞥了眼她。
“你倒是灵敏。”
“算不上吧。”池田靖谦虚道,“但是我爹干活总是被挤兑也是这个原因。他不晓得,我晓得,家里总得有人站出来恭迎。”
“那你挺有眼色。”
“练练就出来了,谁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呢。”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看着烛光下晃动的灵牌字符,笑道,“人嘛,总得活下去。活着,才能说别的。”
陈三叼了支烟,一下一下的打着打火机,火苗时暗时明。他面对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无端的生出一种复杂而难言的感情,“等会儿去佛堂,”他说,“供供吧。”
池田靖笑的应了一声。
佛堂挨着祠堂,两边只隔了一道两米多高的围墙,红砖上着漆,爬山虎枯败的枝吸附在墙上,光秃秃的只剩蔓。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今早家家户户都在清扫,包括佛堂。
佛堂里没有僧人,供奉给的是当家和掌管的毒贩头子。马仔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哆嗦的站在空旷的石台上扫着雪。池田靖跨过门槛,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一头黄毛在红砖枯树白雪间愈发惹眼。
“三叔。”当值的马仔见人来了,赶忙掏烟躬身递过去,满脸堆笑,“您怎么来了?”
“唔,上香。”陈三挥挥手,叫他给旁边的池田靖点上,“当家在么?”
马仔摇摇头:“当家最近都没怎么出来过,也没人敢打扰。”
陈三让他滚了,带着人兀自的往里走。池田靖看着没结冰的祈水池,好奇多看了两眼,“大冬天的没冻住?”
“底下有地暖。”陈三解释道。
池田靖笑着应和,眼底清明而深邃。忘了提醒警方大部队,佛堂的危险程度,眼瞅着这里的占地面积和实际看见的建筑设施,她合理怀疑这里隐藏着一个随时能战斗的军.火库。
又是正殿里的那尊佛像,垂目弯眉,嘴角似笑非笑。池田靖安安分分的结束了一切流程,因为只是平时过来的上供,所以陈三跟着进来了,在一旁盯着她。
东家的话,到底是话里有话还是一时兴起?
殿内肃穆而平和,空灵的佛经漫颂夹杂着点点水声轻妙。
“这尊佛像……”身边的人的感叹打断了他的思绪,澹台禾抬头仰望着大殿上的“伽摩洛”,“真是纯金的?”
陈三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大殿之上,你怎么敢这么亵渎神明?!”
“三哥。”池田靖上完香,微微侧头制住他,“我三哥没见过世面,人粗笨,您多担待。”
陈三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没有跟他们多计较。不能确认当家在不在,他也不敢贸然把人就带进去。陈三跨出门槛,朝天上望了望:“几点了?”
一套繁缛的礼节下来也是快到12点了,不过今天天气格外的阴冷,浓云把阳光遮了个完全,山间云雾缭绕,水汽颇多。
陈三无法,正要带着人往出走,忽然身形一顿,面部微不可察的露出些许复杂难言的表情。“嗳,你,过来。”他招手叫来一个洒扫马仔,“带着人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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