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宁看出这几人有点不对劲,但目前时间紧迫,短短几分钟,教室里该来的来了不少人,她也没功夫细问,何况孟煜虽然脖子上挂着个相机,但她约摄影时对方就交代了孟煜并不上手,只是进校旁观;二来费薄林要跟她一起组织和负责今天拍照的事宜,待会儿两个人还要清点人数,各忙各的,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人到齐之后,费薄林和谢一宁一左一右带着班上男女两队跟摄影师到操场拍照。
温伏站在队伍最后头,费薄林一个转身背过去的当儿,孟煜悄悄凑到温伏耳边:“我有费薄林的东西给你看。”
温伏不搭理。
孟煜说:“你不跟我走,我下午就去教务处告他打人——打人你知道吧?毕业了也要背处分。”
费薄林再转身,温伏不见了。
当时六班队伍已经到了教学楼下,穿过水泥广场就绕到了操场后,费薄林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来来回回在后面的人里看了几遍,都没看到温伏。
也没看到孟煜。
他心里一沉,刚要往回走,就被前面谷明春叫住了:“费薄林,谢一宁,你们两个过来定点。”
拍照时要班里个子显眼的人定点,费薄林和谢一宁,一个是班长,一个长得高,自然而然需要过去。
他不甚耐心地站到了定点位,等班上人在自己后头稀稀拉拉站齐了,冲谷明春说:“老师,温伏不在。”
话音一落,下楼时挨着温伏的另一个男生就说:“他说他上厕所去了。”
谷明春正挨个给班上其他科任老师找座儿,哪顾得上谁上厕所,就简单说道:“那等他一会儿吧。”
费薄林当即要掉头往教学楼去。
才离开人群呢,谷明春喊他:“费薄林,你去哪儿?”
他太显眼了,成绩和的个人形象的原因,拍照又得坐第一排最中间,最中间原本是三个学生位,分别是他,谢一宁和温伏,再前一排才是校长和各个老师,现在温伏不在,费薄林和谢一宁更不能少。
可费薄林没打算停下:“我去找温伏。”
“你回来。”谷明春冲他招手,“啧”了一声,“温伏跑去上厕所,待会儿你又不见了,班上的人东少一个西落一个,还拍不拍照?”
见费薄林不说话,谷明春安抚道:“你回来,我去找。”
费薄林没办法,总不能当着那么多老师同学的面拂谷明春的面子,只能回到中间去。
这边谷明春跟年级主任和校长打了个招呼,自己小跑着去教学楼厕所找人。
大概找了十分钟,留在操场上的班级开始有嘈杂声了,大大小小的私语都在抱怨那么半天温伏去了哪儿,谷明春又去了哪,其他班也还等着校长和年级主任挨个过去合照。
没多久谷明春独自跑回来,微微喘着气,一脸歉意又跟前头的领导点头示意,对摄影师说:“不管了,我们先拍——这小子,临到关头掉链子,找都找不到。”
他擦了把汗,坐到费薄林右前方,状若无意地转头看了费薄林一眼,意思是叫他这会儿不能离开。
摄影师半蹲在前方,举着摄像机:“大家站好了啊,一二三——笑!”
轻微的“咔擦”一声,摄影师按下快门。
二零一五年五月二十八号的这天下午,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温伏的身影没有出现在一二级六班的毕业照上。
几乎是拍完这张集体大合照的一瞬间,费薄林在前方校长和老师们起身离开的同时,拔腿朝教学楼跑去,不动声色地消失在人堆里。
-
温伏和孟煜没有在教学楼,而是在食堂背后的围墙小路上,一个没人会来取景的角落。
孟煜把温伏拐来这儿,却不急着给温伏看东西,而是问:“温伏,你家住哪儿?”
温伏不说话。
孟煜说:“你是转学来的吗?以前在戎州怎么没听说过你?长那么好看。”
温伏皱起眉头。
他搞不懂孟煜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
他好不好看关孟煜什么事呢?他就是长成天仙也不想听孟煜夸他一句,如果是费薄林夸他他倒是会沾沾自喜几天,可是费薄林不夸他好看,费薄林不仅不夸,还总是一边刷着他的鞋子洗着他的衣服问他怎么总是这么邋遢。
他其实不邋遢,他只是喜欢坐在家里的地板上,家里的地板每天被费薄林拖得锃亮,连一粒灰都找不到,要是费薄林见过他以前跟着养父流浪的样子,才不会说现在的他邋遢。
不过他知道费薄林的话不是真心的,费薄林嘴上说他邋遢,每天给他吹完头发都会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低头轻轻嗅一下。费薄林简直喜欢死他了,费薄林甚至对他每天干净的样子引以为傲,费薄林还打量他看不出来。
可是孟煜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煜怎么会知道他转学,又怎么会听说过他?温伏觉得孟煜的脑子简直有毛病,孟煜的耳朵又不长在费薄林身上,当然不知道他的事。
他感到孟煜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让人厌恶的气息,具体是哪个人,当然是费薄林。
不过这点不必细究,费薄林讨厌谁他就讨厌谁。
于是满脑子都是费薄林的温伏开口说:“你要给我看什么?”
孟煜笑眯眯的,打开手机:“给你看一张照片。”
温伏以为是费薄林的照片,等到孟煜把手机伸到他眼前,温伏才发现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
是初中那年因为去男生宿舍偷钱在小树林后面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的自己。
温伏更莫名其妙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给我看薄哥吗?”温伏问。
孟煜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大抵是不明白温伏为何会表现得如此平静,他低头看看手机,又看看温伏,问:“这不是你吗?”
温伏说:“这是我啊。”
孟煜再次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这下两个人都觉得彼此脑子有毛病了。
孟煜说:“你初中偷钱,被人打成这样。”
温伏眼都不眨:“是啊。”
他不明白孟煜说这些干什么,难不成孟煜要把他初中偷了几次钱,每天吃了几顿饭都一一说给他听吗?他可没那么多时间,他还要回去和费薄林拍毕业照。
从孟煜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确信温伏脑子有毛病了,不是怀疑,是确信——当然,温伏看向孟煜的眼神也表达着同样的想法。
“你不是要给我看薄哥吗?你不看我走了。”
温伏说着就转身了,是真的要走。
孟煜叫住他。
温伏再转头,对上突然凑到他跟前的手机屏幕。
屏幕里这次是费薄林了,是在云顶KTV的费薄林。
图片里费薄林的身边坐着个长相和穿着都很性感的成年女性,对方正扶着费薄林左边胳膊往费薄林身上靠。
而费薄林对此没有反应。
孟煜确定温伏看清楚了,便拿下手机:“看来你比在乎自己更在乎他嘛——这是什么表情?”
温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手机离开视线后他对面是孟煜的脸,孟煜的脸此时在他眼中十分的讨厌,比一分钟以前更讨厌,温伏移开目光,目光不知怎么就自动落到了孟煜的手机上,可手机屏幕里那个无动于衷的费薄林让温伏突然也感觉有一点讨厌了。
温伏的目光无处安放,不知道该看哪里才不会让他讨厌,于是他的眼神在学校食堂后方的水泥小路地面四处游荡。
孟煜忽然弯腰凑到他眼下:“要哭了?”
哭?
温伏一蹙眉,“啪”给了孟煜一巴掌。
这一声响起来两个人都怔住了,还有刚刚来到他们后方的费薄林。
孟煜捂着脸,震惊地跟温伏对视了两秒,心里面两分屈辱感油然而生。
随后他意识到还有八分是自己被打爽了。
孟煜两眼放光地抓住温伏的手腕,把另一边脸凑过去:“来,再打一下。”
温伏恶心得想吐。
他想一脚踹到孟煜翘起来的下三路上。
正当温伏要挣脱的时候,费薄林的手从后方伸过来把他的胳膊从孟煜手中拽走。
同时孟煜另一边脸又挨了一巴掌。
两个人齐刷刷抬头。
费薄林淡淡地垂视着他:“打完了,可以走了吗?”
这下孟煜两分屈辱感彻底变成了十分,裤裆一下子蔫巴了,脸却肿起来了。
费薄林两次对他下手都不留情。
他正要发作,就听温伏跟在费薄林后头小猫学舌:“打完了,可以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有的猫恐同了,却还会吃醋,可怕得很!
第68章
孟煜能有什么办法?两个人他打不过,脸又是他伸过去的,总不能再伸一次非要温伏当着费薄林的面打了再让人走吧?更何况这儿还是学校,闹大了他只有被赶出去的份儿。
不过显然对面俩人也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孟煜愣神的当儿,费薄林早就领着温伏离开了。
结果刚一拐角走出小路,温伏就把费薄林的手撒开。
费薄林起先以为是他怕热,便没有多想,哪晓得温伏不仅撒手,还往旁边挪了挪,跟费薄林拉开一段距离,仿佛不想认识他。
这时费薄林才瞅着温伏脸色不对劲。
这不对劲还不是在孟煜跟前时的不对劲,是出来对着他才有的不对劲。
非说难看也没有多难看,就是冷冷淡淡的,两个眼睛不看费薄林看地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跟第一天转学来班上那表情一模一样——当然从此刻的态度来看,费薄林也是温伏的“生人”了。
费薄林脑筋一转,问:“孟煜跟你说了什么?”
温伏摇头。
有什么好说的?
无非就是给他看了两张照片,一张自己挨打的,一张费薄林拿着酒杯喝酒的,说一遍就要回忆一遍,回忆一遍费薄林就看起来更讨厌一点。
至于为什么讨厌,温伏自个儿也没理清楚。
喝酒么?喝酒有什么好讨厌的,那张照片上就算把费薄林手里的酒杯去掉了温伏看着也一样讨厌。
是旁边的女人吗?温伏想,把照片上挨着费薄林的那个女人去掉好像就不讨厌了,可温伏不明白,他又不讨厌那个女人,他跟人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不认识对方,他只是瞧着上面的费薄林讨厌而已。他讨厌的是费薄林,为什么把女人去掉了费薄林就显得不讨厌了?
温伏觉得自己脑子跟孟煜一样有毛病。
他怪来怪去竟怪到了自己头上,费薄林看着讨厌,怎么能怪他一个受害者?他也不想讨厌费薄林,这没道理嘛。
于是脸色愈发不好看。
“妹妹。”
“嗯?”
温伏尚在走神,听见费薄林叫他,身体倒先比大脑反应过来,茫然地应了一声。
再对上费薄林的视线,温伏满目茫然一下子又化作了愤怒,别开目光不理费薄林。
费薄林觉得,再这么任由温伏胡思乱想下去,估计今晚家猫就要离家出走变流浪猫了。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逗逗温伏,就见谢一宁老远地冲他们喊:“组长!哆来咪!”
两个人被迫停下脚。
谢一宁带着卢玉秋和苏昊然跑过来:“可算找着你俩了,你们干嘛去了?”
俩人都不说话。
谢一宁也懒得计较,抓着他们就往五楼班门口去。
“大合照时间都过了,刚才是两两合照时间,再过了就都是团体照了。”谢一宁说,“我好说歹说才让摄影师给你们留了俩名额,让他等你们上去拍照。你们俩分别想跟谁拍双人合照,自己选吧。大家都等急了。”
温伏面对着墙根抠墙皮,校服领子拉得高高的,根本没注意听谢一宁在说什么。
费薄林看了一眼温伏,说:“就我和他。”
“哆来咪呢?”谢一宁转着圈地到处看,看到墙角温伏抵着头不言不语的,遂喊,“哆来咪……哆来咪!过来。”
她把温伏拽到费薄林旁边:“组长说跟你拍照。”
温伏抬头,费薄林也正望着他。
他两手揣在校服口袋里,果断别开视线,走到阳台边,假装看楼下风景,留给费薄林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冷漠,但翘着一绺高高的呆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闹了矛盾,不过费薄林不说话,温伏不吭声,谁也不好多问。
处理这种场面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出来了也当看不出来,谢一宁老油条一个,冲温伏喊:“哆来咪,叫你拍照呢,摄像头在这边,不在对面,快过来。”
温伏当听不到。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
想得心烦意乱。
越乱,脸就越臭。
“你不过来啊?”谢一宁朝他的背影问。
温伏还是不吱声。
费薄林低头思索了两秒,再抬起脸时只是对摄影师微微笑着说:“算了,拍我一个吧。”
他顿了顿,瞟着温伏的方向又说:“高中就这一次拍照机会,别浪费了。”
不远处温伏头顶那根飘摇呆毛在风中一僵。
拍照背景费薄林选择了门外最简单的瓷砖白墙,他穿着一二级标志性的蓝灰色夏季校服,站在相机前,没有任何特殊姿势,只是用惯有的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对着镜头弯眼一笑。
摄影师弯着腰,把相机举在眼前,准备拍照:“就这样就很好啊,别动了哈。一……二……三!”
照片上多了一个人。
——快门按下前的短短两秒时间,几乎没人看清楚,温伏是怎么闪到费薄林身边的。
而费薄林像是早就预料到温伏会跑过来一般,在对方凑到自己身边那一刻恰好抬起手勾下温伏拉得高高的校服领子,让温伏被遮住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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