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抬眼看他:“我不是担心这个。你真有把握?塔鲁赤不是傻子,今日交过手,他知道自己不如你。若非比武条件对他绝对有利,他不会轻易下场。我不希望你受伤。”
裴渊一愣,随即眼中退去锐利,变得一片柔和:“殿下放心,臣会见机行事,量力而行。”
沈晏凝视他片刻,确认他没有行险之意,才微微一笑:“那行。去叫人进来,今晚就先把备好的东西给四部送去,表达我大承期望睦邻友好的殷切之情。”
于是会谈第二日,在大承的礼物攻势之下,气氛和缓不少。唯有扎合部的塔鲁赤臭着一张脸。
沈晏挑了个嘴皮子利索的官员,明褒暗贬地一顿嘲,激得塔鲁赤面红脖粗,反唇相讥。双方唇枪舌剑几个来回,最后像是话赶话一般,定下裴渊以一敌四的擂台战。
大承官员再面露难色:“只是,刀枪无眼。裴将军虽勇猛,但以一敌四难免有顾及不周之处。若是伤到哪位勇士,还请贵客们体谅一二。”
塔鲁赤想趁着擂台报昨日丢脸之仇,这话正中下怀,立刻冷哼道:“刚才夸下海口能以一敌四,现在又说这屁话,不就是在为打输留退路。就问他敢不敢立生死状!要打就痛快打,谁都别留手。”
另三部的勇士虽不想拼命,但若是四打一都不敢立生死状,委实太丢人。
很快,生死状签好,五人各自向天上神明立誓,便一同上擂。
然而,裴渊的强大出乎所有人意料,霍霍刀光闪遍整片擂台。
沈晏原本心里还绷着,看过一会儿,才暗暗松口气,紧接着就忍不住心喜与骄傲——这么一员智勇双全的骁将,是自己的人。
百余招后,裴渊将围攻四人一一分化,从擂台上踢下一个又一个。在踢走第三人时,特意给塔鲁赤卖了个背后的破绽。
塔鲁赤正焦躁,见此,想也没想就举刀偷袭。
众目睽睽,裴渊勉强避过这一击,又遭塔鲁赤狂风暴雨般的杀招连击。“逼不得已”之下,使出一招回身刀,险中求生地一刀刺中塔鲁赤喉咙。
塔鲁赤血溅当场,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眼倒下,死不瞑目。
当日后来就有些乱。
悲痛交加的扎合王意欲联合另三部,当场为爱子报仇。但那三部反拿生死状与誓言劝他,话里话外暗示他给出利益,气得扎合王心口痛。
扎合王拂袖而去。两主角少了一方,沈晏也就笑着表示——各自散了吧。
沈晏骑上骏马,在裴渊率领的三百轻骑护持下,迅速南撤与外围羽林卫会合,再马不停蹄地入关。
事情没出裴渊所料,扎合王没能联合另三部,又没有魄力只领两三千人来叩关复仇,最终只能带着塔鲁赤的尸体回去。之后,扎合部内、以及四部之间,将陷入更为复杂的形势。
当晚沈晏宿在关城,高兴得召集一众随行大臣、将士宴饮。被裴渊扶回卧房之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沈晏斜倚软枕,见裴渊又把内侍遣出去,亲自拧了巾帕来给自己擦面擦手,不由得笑道:“你让他们做就行,何必自己来呢。”
裴渊仔细地擦着那双白玉似的手,用沙哑的声音小声回:“臣乐意伺候殿下。”
沈晏也习惯了,心情极好地说:“今日仲坚力战四勇士,扬我大承国威,想要什么奖赏?”
裴渊:“为殿下分忧,本就是臣分内之事。何况,刚才殿下已赏过了。”
沈晏:“那是朝廷的。你不想要我个人的奖赏吗?”
裴渊抬眼,眸光闪过一抹光。
沈晏见此,鼓励道:“说吧,想要什么。”
裴渊目光闪烁,犹豫片刻,终是说:“臣想求殿下一幅画……”
沈晏答应得爽快:“行啊,画什么?”
裴渊垂下眼:“画殿下。”
沈晏一愣:“我还真没画过自己。”
不过方才都已经应了,他自然不会食言,便道:“回京了给你画。”
裴渊再次抬眼,眼中带着欣喜:“谢殿下。”
沈晏心情好,又玩笑道:“要不要加上你。只我一个,孤单啊。”
裴渊目光柔和:“那自是更好。”
沈晏再细看看他:“可我刚才怎么觉着,你真正想要的好像不是画。”
裴渊唇角微扬:“殿下想多了。能得殿下赐画,臣已十分满足。”
他既如此说,沈晏也就不再深究。
擦过手脸漱过口,裴渊服侍沈晏睡下,才吹了烛,退到外间。
*
许是晚上喝得有点多,沈晏小睡片刻又醒过来,却翻来覆去地再睡不着,总觉得身子烧得慌。
出门在外,他并没那打算,但现下不适,他忍过一会儿依旧难受。本想自己随意解决一下,可也不知是不是手软无力,总是不得劲。
沈晏乏了,干脆出声唤裴渊。
裴渊就歇在外间,很快拿着一支烛进来。
就见沈晏眼含桃花地向自己招手:“仲坚……”
沈晏闭着眼靠在裴渊怀中,只觉这回的梦境异常真实,两人身体热得不相上下。
不同于自身的力道带来久违的舒适,让沈晏发出满足的喟叹。
某些方面,沈晏都觉得,裴渊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就是太沉默了点。这种时候,耳边只有自己的气息,沈晏偶尔也会感觉有点莫名的空虚,又说不出是哪里不满。
像现在,沈晏就模模糊糊地感觉——要是裴渊能唤自己几声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便听耳边响起沙哑之声:“君玉……”
沈晏有些愣——终于肯唤自己的字了?以往都只写在信上。
他不由得微微睁眼。
黑暗中,眼前是一张拧着眉的俊颜,挨得极近。
又是沙哑的一声:“君玉。”
低得几不可闻。
沈晏的脑子却猛地清明了一点——不是梦?!这个裴渊是……
他咬住唇,压下一道要逸出的低吟,思绪一下翻腾——糟糕,明明想好了,不用裴渊再伺候的。这岂不要惹得裴渊顾虑更多……该怎么办,推开他吗……
又舍不得。
而且,身体里奔窜的火焰也不容他多思考什么。
沈晏转动着迟钝的大脑,勉强想到一个法子——既说了他们现在是携手前进的同伴,那,不如自己还回去?也就公平了。
不是伺候,是彼此相助,裴渊总不会再为此顾虑了吧。
于是,他抬起绵软的手,抚上裴渊脸颊。
裴渊愣了下,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醒了,动作一时停下。
沈晏试着一探,接着就笑了——都不用自己多费心。
裴渊狠狠一震,猛抽口气。
沈晏不由得舔舔唇,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不少。
他有点不得章法,不过裴渊超乎想象的反馈巨烈。
这让沈晏无端地心情很好。
裴渊咬牙低声唤:“君玉……”
声音带着颤。
沈晏听得心头一阵痒,哑声催促:“快。”
之后,沈晏似乎就没再花几分力气,手很快被裴渊握住,还一直被握下去,像是怕他中途逃开。
只有掌心越发滚烫。
良久,沈晏长长一叹,再次闭上眼。
当真是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
而且,比他独自一人时更甚。
尤其裴渊重重的气息声响在耳侧,更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过了好一会儿,沈晏感觉裴渊起了身,然后就有温热的毛巾贴到自己手掌。
裴渊的动作一如既往,轻柔又仔细。
沈晏实在懒得动弹,就闭着眼睛随他。
裴渊似乎来回两三次才收拾好,沈晏能感觉到他给自己拉上薄被。
随后安静了好一会儿,裴渊也没重新睡上床,好像只是守在床边。
沈晏早已习惯裴渊在床边守着自己,尤其是经过上一世病重,此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只是,就在沈晏略有困意之时,突然——
双唇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下。
轻得像错觉。
再之后,那柔软的触感在额头上印下。
沈晏心中打了个突。
随即,他感觉身边的裴渊起了身,轻悄的脚步声在离开,很快响起上阁楼的声音。
直到再无动静,沈晏才睁开眼。
他抬手按在唇上。
一时间,沈晏心神都有些乱——纪胤那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第064章 心乱
沈晏犹记得, 当初纪胤说了那句“是姓裴的不敢以下犯上”之后,被自己的墨条扔得半只袖子染上墨迹。
纪胤嘻嘻哈哈地讨饶,从此便再没提过这事。
沈晏只当他那时在气头上犯了浑。只是现在这么一想, 似乎……
之后纪胤虽然依旧和裴渊不对付, 但瞧裴渊的目光时不时会带上点“看你可怜, 不和你计较”的意味。当然,裴渊要么无视,要么回以白眼。
沈晏不由得蹙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一直不曾察觉……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不甚清晰的手掌。
掌中的灼烫感仿佛还残留着。
所以,这就是裴渊以前不肯与自己同榻的原因?
沈晏侧过身,继续翻找记忆, 寻找裴渊从何时变得不一样。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来。
裴渊始终都是那么克己复礼。两人相处之时, 也从未伤感, 反而怡然自得。
不过, 如此一联系,那裴渊不娶妻, 一直宿在侧殿, 甚至最终以命相殉, 都有了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想到裴渊上一世殉死,沈晏心头顿时宛如刀割。
尖锐的刺痛感令他不自觉地蜷起身, 手按上心口, 抓得睡衣皱成一团。
缓了好一会儿, 那股痛感才渐渐减轻。
沈晏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盯着手掌看。
裴渊上一世始终没有说出口, 是因为陪在自己身边他就满足了吗?
那这一世呢?
裴渊……是否会说出来?
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沈晏一时心乱如麻。
先前他从未想过和裴渊有那方面的发展,因为他完全没有察觉裴渊对自己有别样心思。至于自己, 倒是不曾细想过,但反正他不可能去勉强裴渊。
即使现在细想,他也不知道情字是何滋味。
沈晏无声地叹口气。
困意彻底被扰散,他伸手到枕边,摸过手机打开,调暗亮度。
以前的事姑且不提,现在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裴渊来这里的时间应该挺长,必然会受到影响。入乡随俗,沈晏总得有所了解,未雨绸缪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沈晏先前只知道,现在男子与男子可以成婚。通过原身的记忆,还依稀能感觉到,彼此有意之后,似乎并不会立刻谈到婚事,还会经过一段相处的时间。
此时,他换着关键词几番搜索,终于得以确定——现在的人大多分为三个阶段:表白追求,谈恋爱,结婚。
沈晏看得有点迷糊。
现在裴渊对自己,算是追求吗?可裴渊并没有表白。
沈晏继续换关键词搜索。
搜来搜去,他又搜索到一个“暖昧阶段”。左看右看,这个似乎仿佛好像,还算符合两人的现状。
他顺着这个关键词往下看,却是眉头越皱越紧。
按着网上的说法,光搞暧昧不挑明的,都是渣男渣女,只想玩玩不想负责。
沈晏当然不认为裴渊是这个意思。
于是在心里把这一条默默划掉。
之后就没再搜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沈晏看得眼睛难受,干脆关了手机闭上眼。
算了,反正他看裴渊目前还没有要说的意思,那就先维持现状吧。
不过,想到这里,沈晏突然又记起——裴渊说录完节目有话说!
心跳就一下乱了几拍。
他本以为裴渊该是愿意承认身份了,可仔细想想……
裴渊要等到录完节目,估计是担心说出来的话会让自己受影响,进而影响到这几期的节目。
如果只是承认身份,应当不会有这种顾虑。毕竟自己都给出那么多次暗示,表明自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那么,裴渊真正想说的,难道是……
沈晏睁开眼,在黑暗中看着床顶上的阁楼地板,仿佛要穿透它看到睡在上面的裴渊。
良久,他再次无声地叹口气。
果然,情之一字,最是扰人。
58/153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