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们是一家人,侄女儿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翠微和蔚蔚的关系,二叔应该知道。蔚蔚若是男子,翠微便是功臣遗孀,我爷爷说,二叔待底下人一向是最宽厚的,总不能让功臣遗孀给一个不相干的男子立贞节牌坊吧?”
宜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扫了东方瑞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高宁雪,说道:“此事,本王会斟酌处置的,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
高宁雪认真地注视了宜王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倚仗二叔了,翠微的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我和师父就暂住在二叔这里,还望二叔收留。”说完也不等宜王的反应,拉着东方瑞离开了。
……
高宁雪和东方瑞离开以后,宜王又在书房里待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当天晚上便派了王府的管事到泰州巡防营去传话。
翌日清晨,泰州城门初开,城门口赫然出现了一队巡防营的人马,将那几个“眼熟”的直接拦在了城门外,没让他们进城。
直到过了辰时,米庄内也没“迎来”那些静坐的村民,米庄掌柜便差人到吴宅去将此事通报给柳翠微了。
柳翠微并不认为那些村民会轻易放弃,于是又在家中等了三天,到了第四日清晨,柳翠微来到了米庄。
柳翠微清楚,定然是高宁雪和东方瑞做了什么,可惜不知道二人下榻何处,等她们来寻自己,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
另一边,宜王也将事情的进展告知了东方瑞和高宁雪,并表示自己虽然是泰州之主,但清庐县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只能将这些刁民暂且挡在城门外,等到朝廷派了新知县过来,自己再暗中授意一番,等日子久了,就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了。
宜王还保证了一定会善待柳翠微一家,会找个由头赏赐一番,保证柳翠微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得到宜王的许诺,高宁雪和东方瑞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又去探望了柳翠微一次,东方瑞正式将梁朝境内雷宅的地契全部送给了柳翠微,东方瑞置办这些产业时,选用的是不记名的房契,地契,谁拥有这两样文书,谁就是雷宅的主人,再加上雷宅的信物本就在柳翠微的手上,接管雷宅不会有任何阻碍。
柳翠微不肯收,东方瑞和高宁雪轮番上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柳翠微数度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
如此,便只剩下一件事了——吴蔚的去向。
看着柳翠微憔悴的神色,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化作了沉默,就连一向果决的东方瑞,也不忍心开口。
东方瑞和高宁雪只得告辞回来,她们会在泰州停留一段日子,等到柳翠微的身体好些,米庄和成衣铺的生意回归正轨,再找个机会和柳翠微说吴蔚的事情。
却不想这一等……竟等来了一场变故。
一封急报,出现在了宜王的手上,密报上说:平燕王老千岁大病,危在旦夕。
没有圣旨,宜王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却可派人前往京畿代为探望平燕王,高宁雪自然得回去。
于是,宜王便让二人乔装混入到了侍卫中,一同前往京畿。
东方瑞和高宁雪原本的计划是:东方瑞先将高宁雪送回京畿,再跟着宜王府的侍卫一同回泰州,视柳翠微的身体状况,再决定要不要把吴蔚的事情告诉柳翠微。
东方瑞本以为这一趟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自己也就回来了。
可是,转眼两个月过去,宜王府的侍卫已经返回了泰州,也不见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身影。
……
一辆马车疾驰新开辟的驿道上,说是新开辟的驿道,不过是被车辕压出的一条新路罢了,只因原先的驿道被洪水冲垮,上面堆积了大量的石块和朽木,车马无法行驶,只能另寻他径。
赶车的是一位身着劲装的纤细女子,马车有些颠簸,发出“咯吱”声响,车厢里不时传出咳嗽声。
“咳咳咳……小梅,我们到哪儿了?还有多远?”车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吴蔚。
“回姑娘,已至清庐县,早就该到的,只是这驿道改了,我们走了些冤枉路,姑娘咳嗽得厉害,要不要停下休息休息?到吃药的时辰了。”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吴蔚又咳嗽了几声,说道:“那就停下吧,吃了药再回去。”虽然吴蔚恨不得自己的背后生出翅膀立刻就飞回到三娘的身边,却并不想让三娘看到自己这副病弱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吃了药以后,多少能将咳嗽压下来些。
“吁!”小梅一拉手中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小梅拉着缰绳将马车牵引到路边的平地上,才将吴蔚从车上扶了下来。
相比于数月前,吴蔚瘦了许多,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脸色透出一股病态的黄。
吴蔚缓缓下了马车,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小梅又拿出折凳放到地上,扶着吴蔚坐了下去,随后取出煎药的锅子和泥炉,将木炭引着,将清水和药材倒在锅中,开始煎药。
第283章 午夜梦回
吴蔚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安静地坐在折凳上,看向远方。
小梅有些心疼地将目光从吴蔚的身上收了回来,将煎好的汤药倒在碗中, 一股夹杂着甘草清香的苦味弥漫开来, 冒着热气。
待温度降下来些,小梅才用双手捧着药碗, 递到了吴蔚的面前。
“姑娘, 把药喝了吧。”
“嗯,谢谢。”吴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倦怠,接过药碗吹了两下, 一饮而尽。
与平时一样, 吴蔚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过了片刻才缓缓舒展开来,继而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如劫后余生般。
小梅的脑海中不禁闪过几个月前,吴蔚刚获救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海难,她们所乘坐的货船破了一个大洞, 汹涌的海水往船舱里灌。
茫茫海上,放眼望去皆是汹涌一片, 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就连小梅也是慌的,不知该如何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一片混乱中,唯有吴蔚犹如静止, 在她确定船已经无法拯救后,当机立断拉着小梅冲向了存放淡水的库房, 指着一堆皮水囊说道:“小梅, 你把这些水囊里面的水都倒掉,往里面使劲吹气儿, 把水囊的口拧紧了,我去弄点别的东西来,你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速度要快!”
由于吴蔚和小梅住在最上层,等她们察觉到异常下来的时候,一些有经验的水手已经放弃了这艘船,先一步驾着小舟跑了。
彼时的船上已经彻底乱了,还留在船上的都是没抢到船的,只能等死的人。
小梅不放心吴蔚,拉住她说道:“姑娘要拿什么?还是我去,姑娘在这里等着吧。”
“不行,时间紧迫我和你说不清楚,你抓紧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小梅再说什么,便挣脱开跑了出去。
小梅很快就做完了吴蔚交代的事情,几次想冲出去寻找吴蔚,但心中牢记吴蔚的吩咐,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一直等到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吴蔚总算是回来了。
她把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小梅,说道:“找一找这仓库里有没有油布纸,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实在找不到就砸开一个淡水桶,把东西放里面,船要沉了。”
说完,吴蔚便将已经吹好气的水囊用细麻绳连了起来,分别绑在了她自己和小梅的身上,之后又用渔网在身上缠了几层,确保无论如何撕扯水囊也不会掉下来之后,还剩下几个没用上的水囊,吴蔚又重新把它们蓄上了淡水。
另一边,小梅也找到了油布把吴蔚找来的衣物,食物,火折子,绷带和药品都包好了。
吴蔚将一口锅子戴到头上,递给小梅一把斧头,她自己则拿了一把船桨,腰间还别了一把菜刀,指了指仓库的门板对小梅说道:“所有的小船都被水手开走了,咱们只能坐门板了,你把仓库的门板卸下来!”
“是!”
趁着小梅卸门板的功夫,吴蔚又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找了些有用的东西绑到了身上。
……
二人趴在门板上时才发现:海面并不平静,不得不用麻绳缠腰把彼此连接到一起。
她们在海上艰难划行了三天,不幸遭遇了风浪,待小梅醒来时,她们被海浪冲到了一座小岛上,吴蔚趴在小梅身边不省人事。
吴蔚的腿上被礁石割破了一个口子,伤口已经些泛白了,呼吸也很微弱,在被拖行的过程中毫无反应。
小梅一度认为吴蔚活不成了,但她却以惊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
瞪着一双因发热而赤红的双眸,脸色苍白的有些瘆人,靠在一颗树下,咬着一根木头,动手给自己腿上的伤口缝合,冲洗……
直到小梅用干净的绷带给吴蔚腿上的伤口包扎时,才明白吴蔚在混乱之下决定带上的这些物资有多重要。
失血过多的吴蔚犹如一株被迅速抽干了生命力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枯萎。
在之后的很多天,小梅都不敢合眼守在吴蔚的身边,时不时还要抬手探一探吴蔚的鼻息,吴蔚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很像死人。
有一日,小梅听到了吴蔚的呓语,她俯身凑到了吴蔚的嘴边,听到了气若游丝的呼唤:“三娘。”
小梅这才恍然明白,吴蔚偶尔清醒时,眼中那份倔强的坚持从何而来。
小梅相信,吴蔚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
……
在她们的淡水即将告罄时,吴蔚的身体情况总算稳定住了,她教了小梅几个收集淡水的方法,小梅用吴蔚教的法子,重新将她们的水袋充满。
吴蔚带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派上了用场,虽然置身于一片荒岛,但她们的食物并不短缺。
劫后余生的小梅时常会想:如果没有吴蔚,自己即便能逃到那片荒岛上,最终也会因为缺水而死吧?
……
“小梅,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吴蔚的呼唤打断了小梅的回忆,她搀扶着吴蔚上了马车,收了折凳和锅子,把马车重新拉回到驿道上,朝泰州的方向驶去。
汤药起效,吴蔚的咳嗽不再像刚才那般频繁了。
……
赶在泰州城门关闭之前,小梅驾着马车进了泰州城,吴蔚已经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
街上的店铺关了大半,马车朝着吴宅的方向驶去,临近吴宅,马车被拦下检查,一名巡防营的士兵认出了马车里的吴蔚,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士兵数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放吴蔚的马车过去了。
天色暗了,再加上吴蔚被即将能和柳翠微见面的喜悦充斥着,没有察觉到异常。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吴宅的门口,吴蔚从木匣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借着烛光照了照自己,吴蔚放下铜镜,用双手按住脸颊猛搓了片刻,直到脸颊因摩擦而发烫,吴蔚再次照了照镜子,见镜中的自己多了几分“血色”,才跳下了马车。
门房见到吴蔚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先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看到吴蔚和小梅的影子后,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小姐?真的是你吗?”
……
卧房中,柳翠微正独自坐在桌前,双目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台上插了一根纯白色的蜡烛,已烧了半截。
从前,吴蔚和柳翠微住破旧的柳家老屋时,吴蔚经常会从对面的义庄拿回这种纯白色的蜡烛,用作照明。
那个时候柳翠微一直不能适应,只看着那些白蜡烛都会觉得心里发毛,可如今……柳翠微却亲手在她和吴蔚的卧房里,点燃了白色的蜡烛。
一声犬吠惊得柳翠微打了一个哆嗦,自从吴蔚走后,柳翠微夜夜梦魇,唯有嗅到一丝丝吴蔚的气息方能安定。
柳翠微想:许是自己嗅的太过贪婪了,蔚蔚留在这个家里的气息,竟越来越淡了。
她和吴蔚一起养大的四只狗子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在一天夜里齐刷刷地趴在了柳翠微和吴蔚的卧房门口。
那天之后,柳翠微便将四只狗子放到了卧房里,每天夜里四只狗子都会乖巧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叫,从未如今夜这般反常。
“德芙!”柳翠微叹息着,轻声呵斥道。
德芙却发出了急促的呜咽,来到卧房门口,拼命地甩着尾巴,用鼻尖拱门,剩下的三只狗子也都是如此。
柳翠微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却因动作太急一阵头晕,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伴随着双耳的嗡鸣声,一道熟悉的呼唤随之入耳:“三娘?”
柳翠微紧咬下唇,控制住了摇晃的身体,害怕又急切地看向门口,她怕这声呼唤只是梦境穿过现实留下的虚妄。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在了门上。
柳翠微不顾身体的不适,跌跌撞撞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卧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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